在黑暗中只能靠小型手电筒的微弱光线,我将手电筒放在胸前,伸手摸向他的头,查看他的伤势。
    在后脑的部份有一处湿漉,一定是天花板崩落的时候被砸到的。
    但小手电筒的光看不清楚是伤了多重,「喂!」我拍拍他的脸,想让他醒过来,「黑蝶!黑蝶你醒醒!喂!」
    见呼唤没有效果,我想办法移动身体,但我的下半身被黑蝶压住了,应该说是黑蝶也被崩落的水泥块压住,像叠罗汉那样最底层的我当然是动弹不得。
    不能移动,我只好拿光照他,继续喊:「黑蝶,醒醒!你不是死了吧!喂!」
    不要死!
    像在垂死挣扎的呼喊,充斥整个狭窄的空间。
    「解决了吧?」
    一名成熟的女性站在老旧公寓前,她就是日前雷诀在酒吧遇到的女性,也就是代称红薏仁的女杀手,为了方便活动,她穿着红色的皮衣皮裤。
    她跳上公寓旁的水泥围篱上察看,整栋公寓已经因为炸弹的爆炸摇摇欲坠,再加上本来就老旧的建筑,儘管她没有用相当强力的炸弹,这栋公寓应该也很快会倒吧。
    「你确认他们都在地下吗?」
    「确认了。」刚才与黑蝶扭打的男人走近公寓,就近查看,瓦砾与水泥块整个下陷到地平线下,一楼地基应该已经被炸毁了,虽然炸弹没有让整栋公寓倒塌,但二楼与一楼整个坍方,足以压死地下室里面的人。
    「那就这样吧。」红薏仁淡淡的笑了一下,「真是可惜,里面的都是好男人呢。」
    「我不是吗?」男人的身材高壮,尤其是那发达的上臂肌肉简直就像是举重选手,留着短短的红色头发,之所以会是红色是因为他知道红薏仁喜欢红色,刻意染成跟她一样的顏色。
    「唔,可惜。」她打打舌,跳下围墙,「你看起来好硬,一点也不好吃的感觉。」
    「硬硬的不是比较好吗?」男人有点不自然的笑了,语中似乎带有别的意思。
    「才不要,你以为硬就好吗?最重要的是脸蛋跟性格,你的脸蛋是不错,鼻子挺挺脸方正长的像阿兜阿,不过就是性格太差劲,我不喜欢你。」
    「我喜欢你。」不然他也不会将自己的头发染的跟她一样的红色。
    红薏仁对他翻了个白眼,就逕自要离开。
    「阿,你要去哪……」他追了上去,「我……」但红薏仁转头就是对他一瞪,「吵死了,我果然不该找你。工作结束了,以后别来找我,钱我会匯入你的帐户。」
    她冷淡的说完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对红薏仁而言,他只不过是临时需要人力才被唤来帮忙的棋子。
    但他以为这次合作,以后关係应该会变得更密切才对。
    他有些错愕,站在公寓前面看着心爱的女性离去。
    原来,他只是个弃子。
    ?
    有人在黑暗中叫着他的名字。
    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记得他应该才十几岁,一般应该是在读小学的年纪。
    他被关在一间没有窗也没有灯的房间里面,那应该是拿来用做仓库的房间,房间里面充满霉味与尘埃,已经很久没有人打扫这个房间,也因为东西堆了太多,房间变得相当狭窄,大概两个大人进来就没有转身空间了。
    然后,当有人在叫他名字的时候,他会缩到角落,希望对方找不到他。
    过不久,黑暗中出现光,房间的门被打开。
    但迎接他的不是天使。
    「过来,小黑,今天也有客人上门喔。」
    被人从角落拽起来,他踉蹌了一下,就被人拉出黑暗的房间。
    不能有任何怨言,因为会被打。
    也没办法求救,因为不会有人救他。
    他只能一如往常被拉到尽头的房间。
    那间房间是地狱的空间。
    进去之后,就得做一些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他们她们,很多人在,有男有女,快乐的享受肉体间的欢愉,空气中弥漫着菸味还有药味,一进门之后他就会开始晕眩。
    然后,男人女人们会使尽任何手段让他难过痛苦,打他踢他,用菸蒂烫他,虽然不到会把他的手脚折断之类的重伤,但他身上也累积了不少皮肉伤,他们却还是会在旧伤痕上添加新的伤口。
    然后,然后……
    剩下的不想去回想了。
    只要闭上眼睛,把一切都忘掉就好了。
    「来,小黑,把衣服……」
    最讨厌的环节,他想把最讨厌的忘掉。
    「小黑,快,过来……吃……」
    不要……
    「小黑,这边……」
    「小黑……」
    …………不要叫我……
    黑……
    「黑蝶!」
    我用很大的声音吼了他的名字,他终于醒了过来。
    黑蝶像是被吓醒似的,醒来的时候身体震了一下,我的声音这么有震撼力阿?
    「雷诀……」他抬头看看我,太好了,能说话就代表没事。
    「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死了!」
    黑蝶抬头勉强看到对方的表情,一脸紧张兮兮的。
    「……刚刚我昏过去了吗?」
    黑蝶摸了摸自己的后脑杓,很痛,而且头好晕。
    「嗯,你还好吧?你血也流的太多了,别死啊!」
    黑蝶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头破血流,但身体部份似乎没有怎样,「别随便咒我死。」他动了动脚,不太能动,应该是被石块压住了,也不知道有没有骨折,没有多少痛楚。
    「你能动吗?我完全不能动。」
    「我也是。」我用下巴指了指,「你刚好躺在我的腹部上,应该摸的到我的口袋吧?找我的手机,打电话求救。」
    他闻言稍稍抬头,摸向我的外套口袋,左边口袋没有又摸右边口袋,「你确定你放口袋?」
    「裤子找找看。」
    黑蝶又往下摸我的牛仔裤,从左边摸到右边,又从右边摸回左边,「没有。」
    「怎么可能,再找一次。」
    他又上下左右又重新摸了一次,「你是不是掉了?」难免刚刚那种情况,可能跌倒的时候掉了。
    「不可能,再找找。」
    黑蝶确认手机并没有在雷诀的口袋里,也不想找了,头痛死了。
    ……好想睡。
    「喂,你再找一下啦,喂。」我低头,看不到黑蝶的表情,对方又低头躺回我的肚子上,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得到黑蝶的头顶,「你不要躺的那么舒服,想点办法!」
    「……」
    「黑蝶!」见黑蝶没有反应,我又开始急了,「喂,给我点回应,你不是死了吧!」
    「…………不要咒我死。」黑蝶过了很久才回话,感觉有点有气无力,「我好累,让我睡一下。」
    睡你个头!这种状况你睡屁啦!我不由得在心中大骂。
    「你睡了万一醒不过来怎么办!喂!保持清醒,喂!」我努力的想唤醒他,他躺在我身上,我这样大吼大叫他应该会透过我的身体听到更大的声音才对。
    「……你好吵。」看来我的狮吼功奏效了,他抬头看了我。
    「就是要吵你起来,你要真的一睡不起,我也得跟你一起活埋在这里了!」
    「…………我想睡。」他又低下头去。
    「不可以!不要睡!」
    看他低下头我又开始紧张起来,不过此时我发现他微微的动了,嗯?
    「喂……」我有点难以置信的发现到,「你在笑什么?」这种状况怎么还笑的出来?
    「你在紧张什么?」他轻笑了起来。
    「紧张你快死了!」
    「为什么你要这么紧张?我要是死了对你不是很好?」可以省去被他纠缠的麻烦。
    「好个屁,老子才不想跟你一起死在这。」
    「不会的……会有人来救我们。」
    「你怎么知道?」
    「……你知道老人机吗?」他低下头去,虽然不确定手机是不是还在身上完好,「所谓的老人机都有紧急用sos拨号系统,他会有一个独立的按钮或拨钮在手机后面,只要设定好号码,发生事情的时候只要按一下就会拨出去求救。」
    「所以……你求救了?什么时候?」
    「叫你看灯泡的时候。」
    「灯泡……喔,是个时候……不过我现在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你叫我看灯泡。」灯泡也没有晃动,实在是不明白。
    「不是叫你看灯泡本身,是周围,光照下不是看得到尘埃吗?」
    「对阿。」
    「尘埃量一阵一阵的散下来,那是有人在上面的証明。」他发现我好像不太接受他的答案,他继续说明,「不是人走过去就会有尘埃掉下来,走路脚步那种程度的震动不会让降下的尘埃量多到肉眼看得到,更何况我们这业的,走路会那样用力吗?」
    「这么说……」
    「那是有人在一楼地板上凿洞,想在地板装设什么东西,应该是使用了置入性炸弹,有可能挖了个小洞,埋下小型的置入性炸弹吧。」
    「小型的……就有这么大的威力?」
    「红薏仁是擅长用军火的杀手,特别是小型炸弹,不只方便携带,威力也许不大但只要放入对的点,一样能炸垮一栋建筑。」黑蝶有些无奈的说:「我发觉得太晚,要上去阻止时她已经引爆了。」
    「这……你怎么不早点说?」
    「你不是在酒吧被炸过,怎么会不知道?」
    「……」我一时难以接话。他说的没错,曾经被袭击的我应该要能够知道对方是怎样的杀手。
    「反正……不管怎么样,过不久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他闭上眼,「我要睡了。」
    「喂……你真的要睡?」我不安的说,如果他睡着了,两人没有对话就会变得很安静。
    「嗯。」
    「不要睡啦!」不然太安静了,有点恐怖。
    「……那你想要怎样?」
    「呃……」其实这种情况下,我也不知道要做什么,「聊天?」
    「……聊什么天。」
    「就聊……呃,那个,像是兴趣阿,最近发生什么事情……?」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搭訕女人没成功,结果不知所措不知道要说什么的笨男人。
    「……你女的吗?」可能在他的感觉里我像个怕寂寞的小妹妹,他像是用鼻子嘲笑我,哼了一声。
    「……那句话我原封不动还给你。」看他的反应让我有点不爽。而且就外表来说的话,你才是容易混淆视听的傢伙吧!
    「……」
    「……」
    沉默了一会,他不跟我说话,我只好跟他攀谈。
    「对了对了。」也不知道聊什么,就把刚刚没问道的继续吧,「我刚刚问你的问题你好像还没有回答我。」
    「……什么问题?」
    「就是……」不过在这种情况下问那个时候的问题会不会很奇怪,搞不好会被打?
    不过黑蝶应该也没力气打我,但……
    「你是指在楼梯上的问题吗?」意外的他居然记得,「那个幸不幸福的问题?」
    「就是那个问题。」
    「你是问过去还是现在?」
    「还有分喔?」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他似乎想的比我还多,「两个都问。」
    「我不知道什么是幸福。」他淡淡的回问:「怎样才叫做幸福?」
    「呃……」没想过问题会被丢回来,我想了想:「唔──就是生活过的舒适,可以自由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呃……还有,吃好吃的,睡饱饱,悠哉轻松……」
    「然后呢?」
    「然后……然后跟喜欢的人在一起之类的?」
    「就这样?」
    「就这样……吧?」不然还有什么,我觉得人能这样活很幸福了。
    「……」
    「所以?」我这样也算是回答了他的问题,现在该我听他的答案了。
    「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你过去怎么活的?
    「我没有经歷过你讲的那些事情。」
    怎么会没经歷过,「你连吃好吃睡饱饱都没有经歷过喔?」
    「我现在的生活很规律,不会多吃多睡,大叔做的菜味道就那样,我也很少吃外食。」
    「那过去呢?」
    「……」他沉默了,我又再问了一次,「过去呢?」
    许久的沉默后,他才回:「……我不记得了。」
    之后他开始不理我了。
    不过经过对话我大概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黑蝶过去一定过的不太好。
    而且,虽然他说他不记得,我想他一定还记得,只是不愿意说而已。
    虽然我还想再继续问下去,但讲到过去就好像是踩到他的地雷似的。
    不管我再继续说什么,他都不理我了。
    就好像他把自己给关起来了。
    关在那黑暗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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