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片刻,才道:“喜怒无常,阴晴不定,随性妄为,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也不是好掌控的人。”东离忧接道。
    “对有些人来说,皇帝不好掌控,可不是好事。”
    他本无喜好,却也要有喜好,有所喜,有所恶,好为人所利用。
    明雾一怔,看向东离忧的目光复杂难言。
    对上他的视线,东离忧又露出些许委屈和嫌弃,“为了配合他们,我们都这么牺牲自己了,明明对他们没兴趣,却还勉强自己看他们表演,我不辛苦的吗?”
    他真是委屈大了。
    明雾:“……”
    他双眼微眯,“不对,你是会委屈自己的人?”
    “我姑且信你不好男色是真,但不喜欢看他们表演却不一定。”
    “你做的事,除了另有目的,也一定是你愿意的,是你喜欢的。”
    他见到东离忧时,对方便已经是个成年人,却忘了对方曾经也有是个孩子,还未成熟的年纪,难道那时的东离忧,就有如今东离忧这般心智吗?
    东离忧可以早慧,也可以早熟,但他也一定有不成熟的时候,有他的成长期。
    东离忧不好意思地掩面一笑,“这都被你猜到了。”
    明雾:“…………”
    他就知道!这家伙满嘴半真半假的鬼话!
    他现在怀疑东离忧说不好男色的事也要打折扣。
    东离忧一定曾经好奇过龙阳断袖,为此才会有看别人上床的事,后来不喜欢了,多半也只是看多了没兴趣了,所谓的不好男色,也是在欣赏完了所有男色后。
    所谓的不想要子嗣,也极有可能是因为他认为世上男女皆配不上自己。
    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东离忧?又或者每个都是真的他,端看那时他需要的哪个?
    越是了解,明雾便越是觉得这人迷雾重重,让人看不清。
    事到如今,对东离忧,他早已经无法将对方当成一个单纯的落在史书上的那个暴君看待,即便知道对方当真做了史书上说的那些事,他也无法坚定地讨厌他了。
    看着明雾眉心紧蹙,仿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为难中,东离忧欣赏了一会儿,才好心解释,“明兄莫生气,当初不好男色并非虚言,不过如今倒是可以改上一改,若是对着明兄,我想我应当是喜欢的。”
    毕竟他自己的脸和身体,自是配得上他的。
    明雾:“……”
    他并不需要这份喜欢,谢谢。
    第124章 青史何名9
    身为人时,东离忧尚且要有所顾之处,如今变成了鬼,反而可以肆无忌惮起来。
    又因为只有明雾能看得见他,于是东离忧的一切肆无忌惮,都对着明雾展现。
    他的乖张肆意,他的卑劣自我,都在明雾面前展露无遗。
    东离忧从没为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说过一句辩解之言,他并不在意后世或者他人的看法,不会因他人而左右自我。
    所以,他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明雾迫切想知道,他实在太想把这家伙给送走了,然而他每每问东离忧,对方也不过是避重就轻,并不接话。
    他似乎很享受看着明雾为此烦恼苦恼的模样,看着对方的目光满是欣赏,仿佛在看着自己心爱的东西。
    对,是东西,不是人。
    接下来几天,明雾陪着东离忧逛了几天京城,好吧,也是他自己逛,一个从未来过京城,一个鲜少出入皇宫,一人一鬼对京城还是很好奇的。
    中途遇到有道士义诊,和尚施粥,明雾好奇问:“那些和尚道士对你有影响吗?”
    东离忧瞥他一眼,看出他的想法,笑着道:“明兄是想知道,是否能找和尚道士将我超度?”
    明雾:“瞎说什么大实话。”
    “所以有影响吗?”
    东离忧:“……”
    “有没有,明兄试试不就知道了?”
    明雾掀了掀眼皮,试试就试试。
    他分别找到和尚道士,表示自己遇到了一点麻烦,看到了些脏东西,想问有没有能够祛除。
    和尚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施主,今日我等来此是为布施,若是有其他要事,可以改天来寺庙再详细询问。”
    道士那边也表示今天来是为了义诊,若是明雾需要,可以改天上道观求张符。
    明雾深深觉得这两家就和现代那些搞活动给店里拉客的商家一样,根本没啥真本事,连东离忧都看不见,亏他还以为这个世界上有鬼,也应该也有捉鬼的天师,否则这不合理啊,万物相生相克,鬼怎么可能没有克星?
    听着明雾嘟嘟囔囔念着克星两个字,东离忧无语,他就知道这人没安好心。
    不过,若是真能找出他的克星,东离忧也不介意玩一玩,应该更耐玩吧?东离忧摸着下巴想。
    明雾是不想在这京城待下去了,处处都是可能碰上的仇家,被抓住一抓一个准,在临走前,他打算再去寻一次宝,解决今后的钱财问题,为此,负责踩点的主要任务就落在了东离忧身上。
    东离忧不乐意了,他也不是不能做,只是要明雾说软话求他,这人是越熟悉越蹬鼻子上脸。
    “第一次帮了明兄,难道以后此次都要帮不成?明兄可还用着我的身体,这样对待债主,不觉得自己很过分吗?”
    明雾黑脸道:“你还说,要不是你的身体,我至于不敢找活干,不敢出门,就算出门也要打扮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吗?!我赚不到银子,不找你找谁?”
    咳咳……这似乎确实是他的锅,东离忧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最终,东离忧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了这个要求。
    当晚,东离忧便让明雾出门。
    “这么快?”明雾还以为他要多花两天时间。
    不过也是,如今东离忧恢复了不少记忆,对京城的了解也就更多,谁家有东西,谁家没人,知道的不少。
    当明雾在深夜跟着东离忧来到一处荒废的宅院时,还有些心虚,以前东离忧活着的时候让这些人不得善终,如今人都没了,东离忧还要带着人来闯空门,将他们最后一层油皮搜刮走。
    缺德玩意儿名不虚传。
    他自我屏蔽了是自己要求东离忧带他来寻宝的这件事。
    明雾抬头,就见到东离忧走路昂首挺胸,闲庭信步,仿佛来的不是被自己害过的人家,而是自己家一样。
    明雾下意识向四周看了看,见没人才松口气,然后又想到别人根本看不见东离忧。
    “你能不能谦虚、低调一点?万一这里也有跟你一样,生前心愿未了,死后念念不忘的鬼呢?你一个能对付得了一群吗?”明雾快步上前,小声提醒。
    东离忧诧异看他,“你还会害怕?”
    明雾又想打他了,“我在替你害怕!”
    他是人,真要是打起来,还能帮得了鬼吗?
    东离忧更不解了:“我为什么要害怕?”
    明雾皱眉,“这里看起来就荒废很久,说不定真有比你修为高的老鬼,死前你是皇帝,现在死了你还是吗?别人能听你的?”
    东离忧:“先不说除了我之外,京城还有没有别的鬼,就说那些人为什么不听我的?”
    “我回自己家,还用看别人脸色?”东离忧肃然道。
    然而这一句自己家却把明雾给干懵了,东离忧的家不应该是皇宫吗?这里显然远远比不上皇宫啊。
    “很多年前,这里是我家。”东离忧眼眸微眯,晦暗得让人瞧不清眸色。
    直到跟着东离忧进去,走在荒败的院落里,明雾才反应过来,东离忧说的自己家,是他被过继登基之前,所在的家里。
    东离忧的亲生父亲是个不起眼的旁支,即便儿子被抓去当了皇帝,他也没得到多少好处,朝堂早就被别人一手把握,再不是从前的模样,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被人推上去的傀儡。
    年轻时候的雄心壮志消耗殆尽,唯一想做的就是在别人的掌控下苟活。
    东离忧幼年时,看着他们的眼睛还多些,希望身为父母的他们能对东离忧产生至关重要的影响,让东离忧往他们想要的方向发展,最终成为他们手中的一颗听话的棋子。
    那几年他们过得战战兢兢,后来,东离忧母亲病重,父亲为求名医,带着母亲坐马车去梧州,只是才刚出城,就遇到了一伙山贼盗匪,尸骨无存。
    从那之后,这处院子就空了下来。
    东离忧带着明雾到了一处小院的桃树下,指着一个地方道:“挖吧。”
    明雾半信半疑地找来工具开挖,在他以为地方不对,或者根本没有时,手中的铲子铲不动了,用力敲几下,都是尖锐的金属碰撞声。
    明雾小心翼翼从里面挖出来一个已经生了锈的铁盒子,砸开里面的锁,打开一看,却见是一箱子的金银财宝,目测足够明雾作为一名普通百姓过几辈子。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金钱的购买力远超后世的年代,这些东西足够养一大家子人。
    “这些本就是他们为我准备的,如今你用了我的身体,也算半个我,倒也不算拿别人的东西。”东离忧缓缓道。
    明雾沉默片刻,“我又不是什么被裹了小脑,满口之乎者也的迂腐文人,什么身份做什么样的事,我如今都是个‘死人’了,用点死人的东西也正常。”
    东离忧但笑不语。
    明雾却对东离忧又心生异样。
    这人时而顽劣乖张,气得人恨不得将他打得再死一次,时而又察人于微,体贴又善解人意。
    和他本人一样,时而像个无恶不作的大反派,他手中的受害者能绕京城几圈,相信那些曾经做过东离忧男宠人如今对他都有心理阴影,时而却又仿佛带着些许不知真假的善意。
    男宠虽苦,却也没有丢了性命。
    生前纵容宗室,冷眼看天下分崩离析,江山尽毁,死前却带走了一波被喂养得最肥的人的命。
    行事肆意妄为,却又隐约透着章法,教人看得莫名。
    “这里可还有你要带走的东西?”明雾问。
    好歹是东离忧曾经的家,若是可以,他也可以帮忙带走什么东西留作纪念。
    “不必了,我在这里住的时间也不长,没什么好留念的。”东离忧淡声道。
    “你爹娘的牌位也不需要?”虽然明雾不在乎牌位这种东西,但是东离忧作为一个古人,还是个鬼,也能不在意。
    “我拿那东西做什么?他们又没死。”东离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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