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说废皇子,让公主当女皇,江容虽然讶异,但后来也肯定了他的想法,说女人也是可以当皇帝的,而且不一定会比男人差。
    但若是让江容知道了他的这一个想法,估计不会支持他吧。
    她似乎还挺喜欢小孩子的。
    等以后她身子骨长开,十八岁的死劫过去,她说要给他生三个孩子呢。
    李晨瀚在心中轻笑。
    “你说,我们两个在一起是完全平等的,那我就说真话了哟。”江容试探着说道。
    女孩的眼睛扑闪扑闪,似闪烁着星光,眼底藏着她自己可能都不曾意识到的跃跃欲试,真诚又可爱,看得李晨瀚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鬓角,声音低沉,还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我说过,在我面前,你永远可以说真话。”
    第83章
    江容点点头, 斟酌着说道:“在我看来,作为一个皇帝,他所有的吃穿用度,都是取自于民。百姓勤劳工作, 赋税徭役支撑起这个国家, 作为国家的国君, 既然享受着他们带来的好处,就应该负该负的责任,把百姓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也就是所谓的‘爱民如子’。”
    她说完,看着李晨瀚的眼睛。
    “你说呢?”
    李晨瀚微微颔首:“继续。”
    李晨瀚没有直接否认她的看法, 也没有露出丝毫不悦或者不认同的表情,给了江容极大的底气。
    她稍作犹豫, 继续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一个国家的皇帝只想着吃喝玩乐, 骄奢淫逸, 不体恤百姓的辛苦,不爱护百姓, 视人命如草芥, 放纵大臣不作为……那这个国家迟早会败在他手上。日后国破家亡, 他被俘获成阶下囚吃尽苦头,也是罪有应得。”
    “但是我的星澜不会这样。”
    说完这些, 她抬头在李晨瀚的下颌上亲了一口。
    “你每天都花那么多时间批阅奏折,还得我经常在旁边提醒你注意休息。外人都说你性情残暴, 如何如何, 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你真正暴怒的样子, 也没有看出你哪里残暴了。退一步说,就算——就算你哪天因为什么事生气, 那肯定也是有原因的,你不是那种不讲道理就乱杀人的人。”
    “在这方面,我无条件信任你。”
    李晨瀚静静地看着她,手指轻碾过她的唇瓣,不知道这张小嘴怎么这么会说甜言蜜语。
    一个字一个字的,简直就是把他泡在糖缸子里。
    这样甜蜜的网,他深陷其中,一辈子都不想出来。
    她不知道,在她出现之前,他总是会阵发性头疼。幼时的经历,生母腐烂发臭的尸体,那些或迫害或歧视他的兄弟姐妹,欺他年少想挟持他把握朝政的臣子,还有一个个为了各种目的想爬龙床的女人……
    都可能引起他的头风病。
    太医诊断不出病因,只敢给他开一些阵痛安神的药,那些药也都无济于事,只能靠杀人来缓解。所以,朝中那些大大小小的有异心的臣子,被他一个一个抓出来,一个一个地杀,不分场合地杀。
    如此,坊间才有他是暴君杀人如麻的传闻。
    杀到现在,前朝百官几乎换了一半的血,那些新顶替上来的官员,基本都是他一手扶植起来的。有的死忠于他,有的更忠于这个国家,这些他倒不太在意。
    现在仔细回想,自她来到他身边后,他似乎就没有再犯过头风了。
    她是他的灵丹妙药。
    “要说我希望你是什么样的皇帝,那我的期望可就大了——”江容高高扬起下巴,露出自得的小模样。
    “哦?”李晨瀚眉梢微挑,被她勾起了一丝兴致。
    江容咧嘴笑了笑,掰起手指开始数:“首先,我希望你就算不爱民如子,也要重视他们的性命安全,治理好国家,让百姓们有一个好的环境生活。”
    “就像这一次的青州水患,河坝决堤,肯定有很多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凡人面对天灾总是只能被迫承受,他们现在肯定是既痛苦又无助,在把希望寄托给神明去拯救他们的同时,也在盼望着朝廷的救助。我希望你可以派那种负责任的廉正清明的钦差去治理水患,把损失降到最低,不要让那些救命的赈灾物资被贪官一层层剥削。古往今来这种灾银被贪官层层扣押,到最后落到百姓手中的不足十分之一,导致民不聊生的案例数不胜数,我不愿意看到晋国也有这种事发生。”
    “讲真的,那种连救命的银子都敢贪的人,让我看到了,我恨不得把他们抓起来碎尸万段!”
    李晨瀚“嗯”了一声,低声道:“我的容儿是个有大爱,且嫉恶如仇的女子。”
    他这语气,听起来似乎还有一些自豪在里面,听得江容忍不住有些害羞。
    她脸埋进李晨瀚怀里,蹭了蹭他的胸膛。
    “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李晨瀚只觉得她哪哪都可爱,小小的一团缩在他怀里,让他忍不住想把她搂紧,嵌到自己的身体里。
    他捏了捏她小小的耳垂,用带了诱哄的语气问她:
    “其次呢?”
    “其次,我希望你可以任人唯贤,让那些愿意为百姓做事的清官好官当官,把国家治理好,让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水能覆舟,亦能载舟,普通老百姓的愿望都很朴实的,当他们都过上好日子的时候,就会发自肺腑地感谢你拥戴你,甚至把你视作神明,由衷地期望你可以万万岁,庇佑他们甚至他们的子孙后代。”
    江容说着,从李晨瀚怀里退了出来,双手做捧心状,眼里满是憧憬。
    “如果有一天,天子仪仗出行,百姓们发自下跪恭迎他们的国君,用最真诚的声音祝愿他们的国君万岁,振聋发聩,哇!那我一定会感动到哭的!”
    李晨瀚看着她闪闪发光的眼睛,突然想起他曾在镜中看到的画面。
    她曾经生活的地方,有很多很多他无法理解,但是可以给人的生活带来极大便利的东西。那个世界,相比于晋王朝,甚至可以用“仙境”来比拟。
    镜中她的生活,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和平的,安全的,充满机遇的。那个世界的女子和男人完全平起平坐,晋国为别国所诟病或称赞的“女子亦可从军从政”的特殊法例,与之相比,仿若一个笑话。
    他甚至还从那种可以千里传画的小方框里,看到金色头发的女皇。
    “明君并不好当。”
    经过一小段时间的沉默,房间内响起他略嫌低沉的声音。
    江容定定的看了他一眼,捧起他的大手。
    “明君是不好当,还会很辛苦,但是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想起前世所听过的明宪宗和万贵妃的故事,江容玩笑道:“到时候你名垂青史,受所有人敬仰,后世人提起你,说不定还会顺带提一提我的名字。说我是你最宠爱的妃子,什么万千宠爱于一身;说你不但英明睿智还很长情,我和你……”
    她的语气更像是在开玩笑,李晨瀚却陷入了思考中。
    如果他们二人能带着“神仙眷侣”的标签流传千古,那是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长相厮守?
    “可是容儿,晋国看似很强,其实羸弱。朝中蛀虫极多,我花了几年清到现在,还剩丞相盛国安与其余几个大臣根深蒂固,一时难以清理。”
    他所培养的暗桩遍布朝野,朝中蛀虫的罪证几乎都被他掌握在手中,这些年来,他每次犯病,都会挑一个倒霉的出来杀,因为手法太直接残暴而被世人定义为暴君。
    然而世人都不知道,所谓残暴,对于他来说,还是有所收敛的。有个时候头疼得厉害,他脑子里不是没冒出过更血腥暴力的想法,如果不是因为念着江容可能会来,他现在说不定已经被世人当成嗜血恶魔了。
    尽管如此,在江容真正出现的时候,他还是会害怕。
    怕她会被世人流言所影响,担心她会因此而害怕疏远他。
    好在她和一般女子不同。
    她不轻信外界的传言,只关心他杀的是不是奸佞之人。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又明事理的女子。
    牢牢地抓着他的心,让他甘愿缴械投降,成为她专属的明君傀儡。
    他抱着她深吸了一口,娓娓道来:“盛国安身为两朝丞相,朋党众多。他生性贪婪,在位数十年至今,以权谋私,敛财无数,坊间传言盛家富可敌国,也许不是虚言。此次水患,他就想从中牟利。”
    听他这么说,江容忍不住有些担忧,她握紧他的手,略微紧张地看着他。
    “那这次的水患还能妥善处理吗?他会不会暗中使坏?你现在不在宫里,做事会不会不方便?”
    李晨瀚反握住她的手,在嘴边轻吻,尔后把她拢进怀里,下颌搭在她头顶。
    “容儿放心,你想做什么,我不会让任何人成为你的阻碍。”
    什么朋党众多,根深蒂固,不过是场面话,他真的要谁死的时候,有的是手段。
    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想让江容更多地“了解”他的“艰难”。不然她所有的心思都要被灾民和那宏图伟业占去了。
    “晋有内忧,也有外患。北有突厥,东宋南越,西边还有楼兰、龟兹、回鹘三国虎视眈眈。”
    “这个我知道!”江容这段时间来,除了看话本消遣时间,正经书也是看了不少的。
    也了解了很多晋国现在的国情。
    “这三个弹丸小国狡猾得很,平常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小偷小摸地干点坏事骚扰凉益两州边界百姓,一旦我们这有什么行动,他们就集体躲进深山老林里。他们那里多瘴气毒虫,地形复杂,我们的军队进去了没半点优势,反而会被他们借着地形暗箭伤人,实在可恶。”
    “除此之外,其他几个国家也很烦人。突厥号称草背上的国家,人人擅马术,男女老少上马都能参战,骑兵的实力非常强,是个强有力的外敌。宋越两国靠海,皇宫更是直接建在海上,越靠近皇城的地方兵力越强。我看卷宗,以前晋国和他们发生战事,哪怕占了上风,后面也只能和平谈判,只让他们赔点财物了事,没法直接灭国。”
    李晨瀚轻笑道:“容儿可是想一统天下?”
    那可不!
    江容眼睛放光。
    “我看过堪舆图,突厥大草原的背后是冰原,那里极难生存,荒无人烟;楼兰、龟兹、回鹘后面是一大片高山;宋越两国靠海。若是把这些国家都打下来,国家四面都有屏障,易守难攻,以后大晋就不用再受外敌入侵之苦。书同文,车同轨,百姓安居乐业,在自己的国家里就可以看冰原极地,看草原辽阔,看高山巍峨,看大海浩瀚……只要不出昏君,国家就可以一直延续下去吧?”
    “就算出了昏君,那也是自家人打自家人,全都是我族血脉,不过是换个姓当皇帝而已。”
    她说完,小心翼翼地看了李晨瀚一眼。
    “我这样说,你会生气吗?”
    “无能者被窃国,那是他们咎由自取。”李晨瀚脸上没有半点不悦:“若真有那个时候,我们也早已作古。就算大晋覆灭,后人也会记得你我二人的名字。”
    这几日,他苦于江容年纪太小,再加上那“十八岁的死劫”在头上悬着,他不敢碰她。每日压抑着自己对她的欲念,以他的自制力都觉得难捱。
    之所以花那么多时间去批阅奏折,也未尝不是再给自己找事做,好分散注意力。
    闲暇时候,他也会思考镜子把她送来他身边的用意。
    镜子为何一定要他座上这位子?
    又是如何选中他的?
    为何自江容出现后,镜子就再无动静?
    他想不出任何头绪。
    有时他甚至会想,那镜子会不会是晋国的护国神器,为保护晋国国运而生。
    并不是他自吹自擂,今天这个皇帝,换成他任何一个皇兄皇弟当,都不会有他当的好。他那些兄弟,各个都有弱点不说,且都是平庸无能。
    若非如此,他们也不至于被他一个计谋一锅端,全送去见他那便宜父皇。
    如若镜子真的是为晋国乃至整个天下而生,那么,若是他能一统天下,日后江容遇险,他是不是就有更多的底气去和镜子谈判了?
    到时候,如果江容真的有什么意外,能被他送去为她陪葬的,可不只是现在这个小小的晋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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