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挺直腰杆,认真地看向刘书记:“书记,时代不一样了,国家政策允许搞市场经济,大家都在努力赚钱、想办法改善生活。前段时间报纸上不是还报道过一个卖瓜子的,一年就挣了一百万。您走出去看一看,现在已经不是以穷为美、以清贫为荣的时代!我这算什么?只不过就是买了台电视机,让孩子们高高兴兴过小年,怎么就有人眼红了?举报我?”
    刘书记沉默了一会儿,熊和平坦然的态度让他有些意外:“熊老师,我不是说你不能买电视机,现在我们讨论的是有人举报你在外面干私活。你是大学老师,教书育人是你的本职工作,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呢?”
    熊和平手一摊:“我是学给排水的,设计绘图就是我的专业。我帮朋友画几张图就是接私活?我们学校培养是基建人才,建筑学院、结构学校不也经常接些横向项目吗?怎么轮到我……就不能亲自实践了?”
    陶南风在向北耳边悄悄说:“我们白来了,熊和平一个人就能搞定刘书记。”
    陶南风嘴里呼出的热气很暖,弄得向北耳朵痒痒的。向北看走廊没人,反手一把将她搂住,在她脸颊亲了一口。
    陶南风羞得脸通红,一把将他推开。
    向北撞到走廊墙边,弄出一些声响,书记办公室里走出一个黑着脸的男子:“什么人?”
    向北咳嗽一声,站直身体:“我找熊和平老师。”
    男子扫了他和陶南风一眼,心中了然,轻声道:“书记正在和熊老师谈话,你们等一等。”
    刘书记说:“熊老师,我们学校都是专业技术人才,公对公做横向项目没有问题,但私自在其他设计公司接活赚外快,这个不行。”
    熊和平没有承认自己在南风公司赚外快,只瞪着眼睛大声问:“是哪个红眼病举报我?我跟他没完!”
    刘书记:“你不要纠结是哪个举报,我今天就是来提醒你……”
    向北将秘书挤到一旁,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笃笃笃!”三声清脆的敲门声打断了刘书记与熊和平的谈话。
    看到站在门边的向北,刘书记不高兴地对助理说:“高老师,你在搞什么名堂,我这里正谈话呢。”
    向北不急不忙,扬了扬手中档案袋:“刘书记您好,我是南风设计公司的向北,熊老师在我们公司做设计,这件事的确是有,但不是做私活,而是合作实践。”
    “合作实践?”刘书记不解地询问,合作实践是什么东西?
    向北走进来,打开档案袋取出一份协议书放在刘书记面前:“请看,这是我们公司与水工学院签署的合作实践协议,由水工学院指派年青教师参与设计任务,既是实践,也是合作。我们公司接收学生实习、承担学院所有实习经费,并给参与项目的老师支付一定的劳动报酬。”
    刘书记拿过合作实践协议,仔细看着上面的条款,诧异地看着向北:“你们设计公司很有想法嘛,竟然想得出这样的合作方式来。”
    向北微微一笑,态度轻松而笃定:“书记,刚才熊老师说得对,时代不一样了,学校也要转换思路。不仅要鼓励老师们在外面做项目,还应该表彰那些将专业与实践相结合的学院。靠本事赚钱光荣,靠专业致富光荣,胡乱举报可耻、红眼病可耻,您说对不对?”
    刘书记听到这里,转过脸看向熊和平:“熊老师,你跟对了人啊……”他早就听说过陶守信教授的女儿开设计公司的事,没想到这个公司思维如此缜密,不仅能赚钱、舍得发钱,还为每个参与者考虑,提前与学院签订合作实践协议,充分保护老师们的声誉。
    熊和平一脸的骄傲:“那是!”
    刘书记笑着摆摆手:“那行,你们走吧,这份协议回头你们搞个副本交给我。以后再有人举报,我就把副本给他看。”
    熊和平又问:“书记,是哪个红眼病举报我?”
    向北冲他使了个眼色:“你管他是谁,反正我们站得直、行得正,不怕!”
    熊和平有些茫然,不过他很信服向北,便和书记挥手道别,昂首挺胸地离开行政楼。
    等到熊和平与向北、陶南风一起离开,刘书记脸一沉,对助理说:“你把欧阳丞教授叫过来,我好好教育教育他!”大过年的非要搞什么举报,把书记从家中拖出来加班,真是讨人嫌。
    欧阳丞收到通知匆匆跑进行政楼,根本没有留意花坛拐角处蹲守的向北与熊和平。
    熊和平一看到是他,咬牙骂了一句:“狗东西,原来是他!”
    熊和平有心要跳出来臭骂欧阳丞一顿,却被向北劝住:“打蛇打七寸,在行政楼骂他杀伤力不够,不如把你家聂老师叫上,一起端他老窝。”
    欧阳丞一家人都死要面子,只有在他家门口骂,让左邻右舍都知道他是个告小状的小人,才能一次性把他整治到底。
    熊和平一听有道理,冲着向北翘起大拇指:“向北,你这斗争精神很强啊!”
    向北谦虚着:“以前在农场锻炼出来的。”
    陶南风听着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还怕事情不够大,跟着凑热闹!”
    向北摇了摇头:“南风你心善,不懂得这样的小人心理。如果让他一直存着侥幸心理,他永远都会像一条藏在暗处的蛇,时不时就窜出来咬你一口,防不胜防。只有把他逼到角落无处可逃,才能让他老实下来。”
    陶南风还没说话,熊和平已经表态:“向北说得对!欧阳丞这样的小人必须斗争到底,不然被这样一个人天天盯着,万一哪一天被他抓到把又举报一次怎么办?我们每天那么忙,哪有时间和精力天天防着他?”
    陶南风抿着嘴笑:“行行行,你们说得对,面对坏人坏人必须斗争到底。”
    三个人商量好,熊和平便回到家,和聂小静一说,聂小静也气炸了肺。夫妻二人收拾利索,走到教授楼欧阳丞家门口等着,准备大吵一架。
    陶守信与欧阳丞家住对门,正在屋里和孩子们看电视,听到院子铁门有动静走出来,看到陶南风和向北问:“你们整完档案了?”
    陶南风嘻嘻一笑,抱住父亲的胳膊:“爸,你进屋系条围巾,别冻着了,马上有热闹看。”
    陶守信奇怪地说:“什么热闹?”
    陶南风在父亲耳边悄悄说了来龙去脉,陶守信张大了嘴,怎么也想象不出来欧阳丞会去举报熊和平:“做了这么久的邻居,以前也经常和欧阳合作,他虽然心眼有点小,但也算是个谦谦君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小人行径?”
    向北说:“就是得了红眼病。以前大家都穷,谁也不羡慕谁。现在市场经济时代到来,贫富差距加大,嫉妒就难免。欧阳教授估计是看熊和平家买了电视心里不舒服,所以想着举报举报恶心一下人,只是他没想到我们会把他揪出来。”
    陶守信“唉”了一声,无奈地说:“大家都是同事,为什么要去找领导举报?如果不是向北提前安排好后路,万一罪名落实,轻则通报,重则开除,这不是毁了熊和平的前程吗?这个欧阳,是该骂!”
    正在唏嘘,门外传来一阵斥责声。
    欧阳丞被书记批评教育之后,灰头土脸地回到家,刚走到屋门口,一眼看到熊和平虎视耽耽,吓得后退两步,心虚地问:“你做什么?”
    熊和平冷笑一声:“我做什么?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吗?有脸背后举报我,没脸当面对质吗?”
    欧阳丞死不承认:“什么举报不举报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熊和平双手在腰间一叉,提高音量:“欧阳教授,你就别支支吾吾、躲躲闪闪了,举报我接私活赚外快的人就是你!”
    动静太大,整栋楼的人都惊动了。一看是吵架,熊熊八卦之火燃烧,腊月寒风都不觉得冷了,全都从屋里走出来,聚在小红楼单元门口。
    “怎么回事?熊老师你被人举报了?”
    “是哪个不要脸的去偷偷举报同事?不就是买了电视机吗?过年了还不兴置办点大件?”
    “今天是小年呢,做这种恶心事,缺德啊。”
    听到众人的议论,欧阳丞脸上哪里挂得住?他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不是我,我没有……”
    周红缨从屋里窜出来,咬牙骂熊和平:“熊和平,你懂不懂尊老爱幼?大过年的跑到我家里来吵什么吵?哪个举报你了?你自己荷包里有了几个钱就得瑟不过,到处吹嘘,让人举报了也是活该!”
    聂小静慢条斯理地回应着周红缨的话:“你们不用否认,我知道是你们举报的。你们夫妻蛇鼠一窝,做下这背后捅人刀子的事情,简直有辱斯文!我告诉你,书记已经和我家熊老师谈过话,我们流自己的汗、赚干净的钱,劳动致富没有问题!你有本事自己去赚钱,有本事也买电视机去,做什么眼红别人?自己没本事,却想着陷害别人,真不要脸!”
    这一下,所有人都听明白了。
    “欧阳教授,你都是快退休的人了,怎么能因为嫉妒别人买电视机就胡乱举报呢?晚节不保啊!”
    “是啊,欧阳你偷偷举报,可是书记却说熊和平没有问题,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欧阳是污蔑。”
    “现在已经不是动不动就检举、写大字报的时代了,想赚钱自己出去赚嘛,干嘛要嫉妒年青人?唉!太不像话了。”
    周红缨还想再辩驳几句,没想到房门一开,儿子、媳妇、孙女儿都走了出来,孙女儿妞妞天真地问:“奶奶,什么是蛇鼠一窝啊?”
    周红缨哪里敢回答?她万万没有想到,只不过是一时不忿撺掇着丈夫去举报熊和平,竟然引来这一场祸事。只不过背后说了几句坏话,怎么就这样不依不饶呢?以前她在单位经常干这样的事,最多就是东窗事发,私下里警告几句,以后不说了就是嘛,怎么就骂上门来了呢?
    今天一家子团聚准备吃晚饭,在孩子们面前丢了大脸啊。
    欧阳丞嘴唇哆嗦,感觉眼前一阵发黑,似乎有无数小星星在飞舞。世界虽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他努力撑住最后一丝清明,挣扎着走到自家门前,将家里人全都推进屋,反身关上门,整个人这才软倒在地。
    完了完了,我这一辈子的名声,就这样完了……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眼红人家买了电视机!
    作者有话说:
    第179章 拜年
    1982年的春节过得富裕快乐。
    喻浩南从深市托运过来两台进口彩色电视机, 向北把一台放在院后村卷烟厂工会活动中心,派专人管理,每天晚上七点到十点开放。全村的人一到点就往活动中心抢位子看彩色电视, 热闹得很。
    另外一台彩电就摆在堂屋, 梁银珍与向永福第一次见到彩色图像在屏幕上动起来,稀罕得很,一到晚上忙完家务就打开电视,和孩子们一起看。屏幕光芒映照在大家的脸上,明明灭灭的, 透着兴奋与快乐。
    梁银珍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拉着陶南风的手不停地说:“咱们家这日子过得真好呀, 热热闹闹的。我以前和你爸在南北坡种地, 向北当兵,家里冷冷清清的,我做梦都想着如果向北能够结婚生子, 家里就能有点人气。没想到你这一口气生了三个, 这么多乖孙个个长得好、聪明又听话, 我要谢谢你, 谢谢你……”
    陶南风被婆婆感谢得不好意思了:“妈, 我也得感谢您呢。去农场之前家里过年乱糟糟的, 虽然人多我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后来我爸离婚了, 家里只剩下两个人, 我和我爸都不会做饭, 就对付着吃点儿。现在我有这么多亲人陪在身边,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多幸福啊。”
    陶守信听到姑娘说“我和我爸不会做饭”, 想到自己离婚后和姑娘过的第一个春节, 自己从食堂打了些饭菜热热一锅煮,随便炒个青菜还被姑娘夸,有点不大好意思,摇了摇头,“南风嫁对了人,否极泰来。”
    向北被老丈人肯定,心里美美的,倒了杯热茶递到陶守信手中:“爸,我得感谢您把南风培养得这么好,南风是咱们家最重要的人。”
    虽说陶南风不会做饭、不会种菜,也很少参与家务劳动,但她温柔宽厚、目标坚定,却是家中的灵魂人物。孩子们依恋她,向北仰慕她,梁银珍呵护她,陶守信更是把她疼进骨子里。
    向北清楚地记得自己对南风表白时所说过的话:陶南风,我很喜欢你,发自内心地欣赏、喜爱。我知道你有能力,也知道你有理想,我不会成为你的拖累,我愿意为你保驾护航,也愿意为你打理所有琐事,包括……将来带孩子、洗尿片、所有的一切一切。
    让向北欣慰的是,他没有错过属于自己的幸福,陶南风嫁了他,生下三个孩子,两家人合成一家人,和睦温馨。
    到了初三,到家里来拜年的同事、朋友络绎不绝。
    梁银珍很享受这种忙碌,堂屋八仙桌上摆着果盘,瓜子、花生、冬瓜糖、话梅糖……各色各样,来了人梁银珍就热情地招待,端茶倒水,乐呵得很。
    初六,范至诚拎着礼物上门。
    他刚刚落座,门外有人在喊:“向北,向北……”
    向北听到这个声音,一把拉起陶南风跑出来,夫妻俩兴奋地看着站在小院门口的四个人,欢喜地叫了起来:“周林虎、小毛、胡焕新、李敏丽老师!”
    故友重见,分外高兴。
    范至诚没有离开,坐在一旁嗑瓜子,安静地看着向北、陶南风与秀峰山农场的人谈笑风生。他很好奇,为什么同样是知青,他根本不愿意回想过去,对泉山农场的一切讳莫如深,可是陶南风却能在秀峰山农场与大家相处良好,即使离开了依然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周林虎是现在的场长,这一回毛鹏开车,带来一大箱茶油、香菇、木耳、大米、鸡蛋等一大堆土特产,梁银珍看到这些熟悉的特产,想到往事,眼眶有些发红,连声道谢。
    周林虎拿出一张地形图放在陶南风面前,笑着说:“今天我们过来还真有件事要麻烦你。你现在开了公司,正好今年我们送你第一个设计项目,一万钱的设计费,咱们来个开门红!”
    陶南风没有谦让,微笑接过地形图:“那就多谢周场长关照生意。”
    毛鹏听了哈哈大笑:“陶南风你以前就是我们农场的基建科科长,农场盖房子肯定得找你。”
    胡焕新专科毕业后回了农场,现在是基建科科长,他在一旁加了一句:“陶南风,咱们农场现在越来越有钱,职工要求也越来越高。盖了几次职工宿舍之后,现在工会主席说农场别的都好,就是娱乐活动匮乏,所以这回趁着过年场部开会,通过了修建秀峰山农场活动中心的提议。”
    李敏丽提醒了一句:“图书馆,别忘了要建图书馆。”
    胡焕新现在整个人成熟了许多,他点了点头:“陶南风,咱们这个活动中心功能要求有点多,既要有图书馆、球场、电影放映院,我们还希望能有工会活动室。”
    陶南风笑着说:“明白了,就是咱们农场所有职工和家属都能在这个活动中心里找到事情做。”
    听她这么一说,周林虎松了一口气:“对对对,果然还是陶南风能够理解我们。农场以前大家都穷,哪有时间去想着娱乐、学习?现在不一样了,考了一批知青到外面读大学,再加上向北带着大家盖茶油厂、烟厂,眼界都打开了,知道知识有用。
    农场小学、农场中学的孩子们读书很认真,一个个鼓着劲儿考大学。新办的技校也请了一批文化人过来教农学、电工、机械……学校的图书室不够用,都说要修个图书馆。”
    毛鹏搓了搓手,美滋滋地看了眼李敏丽:“还有还有,农场现在不少年青人谈恋爱、结婚,连个看电影、吃饭的地方都没有。孩子们放了假,想和小伙伴们打球、溜冰、玩耍也没地儿。”

章节目录

七零之漂亮泥瓦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新御书屋只为原作者胡六月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胡六月并收藏七零之漂亮泥瓦匠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