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三合眼露不舍:“她送你的那个山头,你什么时候来拿?”
    “等我卸下这身重担的时候。”
    韩煦跳上马车,勒住缰绳,冲晏三合一点头。
    “告诉李土司,大婚之日,我人不一定会来,但礼一定会到,驾——”
    连背影都透着干脆利落,谢知非收回目光,低下头,问:“这会子算到以后了吗?”
    晏三合一怔。
    “韩煦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皮面具?”
    谢知非话峰一转,学着她的声音:“以后你就知道了。”
    还记着这事呢!
    晏三合笑了。
    “不如这样,咱们秘密换秘密,如何?”
    晏三合对上他的目光,只觉得这人的目光里丝丝缠缠的都是温柔,让人忍不住溺毙在里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色令智昏。
    那句话又怎么说来着,美人难过英雄关。
    她压着声道:“韩煦是个姑娘。”
    谢知非:“……”
    丫鬟变土司;
    堡主变姑娘;
    嗯,你们仨可真会玩。
    只是李不言的玩,玩得随心所欲;
    韩煦的玩,怕是要赔上她的大半生,不容易的。
    晏三合看着他脸上的震惊,问:“说吧,你的秘密?”
    谢知非松开紧咬着的牙关,“我的秘密就是对你没有秘密。”
    “谢知非,你耍我。”
    “又不是没耍过。”
    谢知非伸出胳膊:“来,要不要打两下?”
    海棠院八年,打的可不是两下,每天小拳头都要捶过去呢。
    “还没被我锤够啊!”晏三合忍着笑。
    “没有。”
    谢知非看着她,催促:“快,拿出你以前锤我的狠劲。”
    晏三合一拳用力捶过去。
    他往后一闪,她踉跄往前,跌进了他的怀里。
    他抱得很紧,不留一丝空隙,说不出的让人感觉到踏实。
    人世有轮回,兜兜转转,原来命运早就把人送到了彼此的身边,只是那缺失了的十年……
    晏三合心想,以后有大把的时间,把那十年的遗憾补回来。
    “找个机会把明月接来住几天。”
    兄妹团聚?
    谢知非想着明月身边的那个二白五,“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
    “她一来,你的眼睛就都在她身上,这个哄,那个心疼的,晏三合……”
    谢知非到现在仍喜欢连名带姓的叫她,多好的名字啊,他都舍不得少一个字。
    “多心疼心疼我,我头发都为你愁白了。”
    这人是知道怎么戳她心的。
    晏三合突然想到了小时候,他为她做一点事,就喜欢跑她面前来邀功。
    那时候,三分难,他硬要说成十分;
    而现在,他何止为她愁白了发,连亲人、家业、前程一并都舍了,十分的难,偏只叹出三分的委屈。
    “谢三爷,我也绝不家暴家你,以后你管钱,孩子归你管。”
    她在他怀里抬起头,目光含笑:“还有我,一并都归你管。”
    谢知非抵着她的额头,眉心很淡的蹙了一下:“那你负责做什么?”
    “陪你!”
    你开心了,我陪着你;
    你伤心了,我陪着你;
    你富贵了,我陪着你;
    你落魄了,我陪着你;
    你老了,我陪着你;
    你死了,阴曹地府我还是陪着你!
    天地间,安静极了。
    灯笼暖暖的光从高处落下来,衬得她眼珠像黑曜石一样明亮,有那么一瞬间,谢知非几乎生出一种错觉。
    好像他们还在海棠院,他牵着她的手,走在后花园的林荫树下。
    风一吹,海棠花落下。
    她笑容如从前一样明媚灿烂;
    他还满头乌发。
    ……
    一连数日,京城都是阴雨绵绵,下得人心头发霉的同时,也瑟瑟发抖。
    这样的雨夜,春风楼本来是没什么生意的,偏偏有两个客人,天天来春风楼里喝酒。
    而且一喝,就喝到很晚。
    若是别的人,掌柜早就赶了,偏他们一个是裴太医,一个是谢府大爷,都是惹不起的主。
    包房里。
    裴寓一口酒下肚,哽咽道:
    “那小畜生我辛辛苦苦养他二十一年,到头来养了一场空,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出娘胎就把他给掐死,省得祸害爹娘。”
    谢而立满嘴苦涩。
    半个月前,他从小叫花手里收到一封信。
    信是老三的笔迹,说他跟着晏三合远走高飞去了,对不住娘,对不住大哥,请娘不要伤心,更不要惦记,就当没生养过他这个不孝子。
    他惊得不敢相信,立刻跑去裴家一问,才知道裴寓也刚刚收到了信——
    裴明亭跟着李不言远走高飞了。
    高门世家教养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不着调的事来?
    他和裴寓根本不信,立刻赶去别院。
    别院里朱青在养伤,丁一和黄芪在一旁照顾。
    汤圆则不知所踪。
    他揪着三人衣襟逼问。
    哪知怎么问,三人都说不知道三爷去了哪里,还反过来哭着问他和裴寓,主子怎么把他们也抛下了?
    于是,他和裴寓直奔皇陵,求见太子。
    等了足足两个时辰,太子才来。
    他们把事情一说,太子怔愣半晌,说没有见过他们中的任何人。
    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很多事情回头细看,其实都是有迹可寻的。
    那日老三嬉皮笑脸的来,嬉皮笑脸的给他银票,嬉皮笑脸的让他要有当家人的样子……
    怕是在道别吧!
    可是为什么呢?
    明明娘哄哄就能松口了,为什么还要和晏三合远走高飞?朱青那么重的伤是怎么来的?
    还有。
    太子见到自己和裴寓,为什么让他们硬生生等了两个时辰?脸上的那一抹冷淡又是从何而来?
    更有。
    好好的,太子为什么连兵权都被皇帝卸掉了?还要守三年的皇陵?
    太子的落魄和老三、明亭、晏三合他们的离开,有没有关系?
    显然是有的。
    但谢而立和裴寓不敢问,更不敢查,因为别院书房的门上,窗户上,都贴上了太子府的封条。
    他和裴寓只能安抚好家人,独自在心里焦灼着,煎熬着,也暗暗等待着。
    又等半个月,小叫花又送来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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