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坐在崇兴殿内候着,清俊无双的面容不辨喜怒, 事实上他自是介意昨日萧胤对自己?动手?之事,可?既然已然答应了虞昭,谢承素只得忍气吞声地坐在这儿,等候萧胤的通传。
    然而?时辰逐渐过去, 直至他手中的茶盏凉透,都未听见这一声?通传。
    谢承素拧了拧眉,有些怀疑对方这是忘了时辰, 遂起身走到崇兴殿门口处,准备询问?一番。
    守门的宦官见东楚使臣从殿内出来?, 便垂首恭声?问?道:“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谢承素面无表情道:“我应西祈太子?之邀, 按照他此前定的时辰如约而?至, 可?如今已过去小半个时辰,为何还未见他派人过来?通传?”
    宦官此刻也不知所以?然,只得回道:“大人稍候, 容奴才?前去问?问?情况。”
    谢承素听后轻应了声?,随即见那小宦官转身离开,他便回了崇兴殿内继续坐着等候。
    如是又过了半个多时辰。
    谢承素已几番催促守门的两位宦官, 不料长定殿却依旧毫无动静传来?, 而?且手?边连盏热茶都无人来?续上。
    此刻他可?谓耐心尽数被耗尽,但谢承素始终牢记自身东楚使臣的身份, 并未在此地?发?作脾气。
    这会儿他百无聊赖地?坐在椅上,虽是看似依旧纹丝不动的模样, 实际上只能望着青花瓷茶盏上的纹样,数数每朵莲花到底有几瓣来?打发?时辰。
    直至足足满了一个时辰后, 此前的那名小宦官方才?进来?传话,依旧是面貌恭敬的模样:“启禀谢大人,太子?殿下传您过去。”
    “……”谢承素沉默片刻,轻拂了拂衣袍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终于起身走出了崇兴殿。
    袁瑞此刻立在长定殿书房内伺候萧胤,方才?给萧胤换上一盏热茶,书案旁则是堆积如山的折子?。
    事实上此前一个时辰内,萧胤一直坐在书案后批折子?,他完全有那功夫传召谢承素入长定殿,却硬是让对方等了一个时辰,到眼下才?肯放进来?。
    他就是故意?在公报私仇,只为回击前日谢承素让虞昭久等,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谢承素也尝尝等人的滋味,想必这姓谢的自个儿也不好受。
    若非顾及对方东楚使臣的身份,如有流言传出去会很难听,萧胤只怕连张椅子?都不会给。
    此时守门的小宦官恭声?朝内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东楚使臣谢大人到。”
    萧胤依旧在行云流水地?批折子?,只抽空说了句:“让他进来?。”
    宦官连忙应是,旋即掀开帘子?,露出在外?等候多时的谢承素。
    谢承素面容冷淡地?走入书房内,他行至萧胤桌前,缓缓按照东楚的礼节行礼道:“谢某参见太子?殿下。”
    此刻殿内这两个男人,皆是相貌俊美?,却是各有千秋。
    谢承素清俊如翩翩公子?,气质清冷出尘,宛若遗世独立。
    萧胤五官深刻,堪称俊美?无俦,侧脸棱角分明,如同刀削斧凿般。只是他一贯面容冷峻,旁人自是不敢议论其外?貌有多俊朗,事实上却是丝毫不输于谢承素。
    此刻萧胤头也未抬说了句“平身”,随即他忙中抽空示意?了眼袁瑞,便继续批桌案上的折子?。
    袁瑞垂首取出一卷案牍,他缓步走到谢承素跟前,轻声?道:“谢大人此前递来?的通商条约,太子?殿下已然过目,这是殿下新提出的几条,谢大人不妨先看看。”
    谢承素接过一看,只见萧胤全盘同意?了他的想法,并附加了有利于西祈的几条。
    他自是知晓萧胤也是为西祈百姓的利益考虑,这与他为东楚百姓考虑并无两样,都是意?图造福于民。谢承素遂淡声?道:“谢某同意?太子?殿下的想法。”
    萧胤笔下仍然在批折子?,听后只随口说了句:“既然你同意?,孤改日便将这新增条约呈给陛下过目。”
    说罢,他毫不客气地?朝袁瑞道:“送客。”
    袁瑞遂走到谢承素面前,躬身笑道:“谢大人,请回。”
    此前萧胤尚对谢承素以?礼相待,并未多加责难,一是顾忌对方邻国使臣的身份,二是通商条约并未签订,若是与谢承素谈不拢,此事恐无以?为继,三是彼时谢承素与虞昭之间应当没有肌肤之亲,对方也并未苛待虞昭。
    如今通商条约已然签订,纵使此次谈崩了影响也不远,大不了下回换个东楚使臣过来?便是。
    因此,萧胤对谢承素可?谓愈发?不满,他早已克制不住要磋磨对方。
    此时谢承素谈完正事却并未起身,对袁瑞所言更是置若罔闻,他开始朝萧胤诘问?道:“既然太子?殿下早有决断,缘何此前让谢某久等,怕是该有一个时辰了吧?”
    说到最后,谢承素目光微微闪烁,他终于想起了前日自己?让虞昭久等一个时辰之事,也大致猜到了萧胤的用意?,无非是再?次替虞昭出气,却是有些不以?为然。
    阿昭都并未怪罪于他,这西祈太子?有何理由替她出头?简直可?笑!
    萧胤猛地?搁下狼毫,凤眸望向谢承素,他冷笑道:“怎么,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便觉得受不了?”
    谢承素沉默了瞬后,淡声?开口道:“那日事出有因,谢某会亲自向阿昭道歉,轮不到你出手?。”
    此刻的他虽然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气势上却是丝毫不肯相让。
    “阿昭?”萧胤听了心里对两人的亲密气得要死,俊美?的面容瞬间沉了下来?,他已然动了怒,此时也毫不遮掩其本性,满脸冷厉地?正色道,“孤是她的夫君,她受人欺负,最有资格替她出头之人便是孤,而?非你!”
    话音方落,萧胤不待谢承素开口,又继续沉声?说道:“如今你道不道歉都无所谓,孤已然代她惩罚了你。还有,按理你应当知晓,孤不准她跟你见面一事?”
    谢承素此刻终于也忍不住,冷笑连连道:“那又如何?她是嫁给你,可?并不意?味着要全听你号令。”
    “君为臣纲,夫为妻纲,看来?谢使臣的圣贤书都白读了。”萧胤嗤笑一声?,凤眸依旧波澜不惊,“事实上,你们二人每回一见面,就没有一回不被孤发?现。”
    说到此处,他面上突然划过一抹戏谑,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至极的笑话般。
    萧胤好整以?暇地?望着谢承素,一字一顿地?冷然开口道:“那你可?知道,昭昭每次从你那儿回到东宫后,孤都会对她做什么?”
    第109章
    谢承素见萧胤这般嚣张霸道的模样, 此刻其话中之意不言而喻,让人很难不往那方面?去联想?。
    他一时被气得胸膛微微起?伏,偏偏良好的修养又让他说不出太难听的话, 只得怒骂道:“你这混账!”
    萧胤对此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她是孤的女人,你早该想?到才是。”
    谢承素攥紧双拳,他显然已是动?了怒,此刻气得面色微微发白, 却?是立在原处未动?。
    他过?去是个文人,自是不屑于跟萧胤动?手,其自身作为使臣也不能跟西祈太子动?手, 更何况若真动?了手,谢承素也不是萧胤的对手。
    萧胤见谢承素如此动?怒的模样, 他登时冷笑一声, 随即示意了眼袁瑞。
    袁瑞满脸堆笑地上前, 再?次开口道:“谢大人,请回吧。”
    谢承素深吸一口气,随即拂袖而去。
    ……
    虞昭听说谢承素到东宫来面?见太子, 她心知萧胤不让自己?与承素碰面?,此时虞昭尚处于纠结之中,未免在这节骨眼上多事, 这次她没溜出去见人。
    她坐在宁华殿书房内, 桌案上整齐摆放着笔墨纸砚,以及若干竹简古籍。
    然而她均未动?过?分毫, 从昨晚开始虞昭便思来想?去许久,始终是不敢拒绝承素, 萧胤那儿更不知如何拒绝。
    此刻虞昭不禁哀叹了声,身子伏在桌案上, 似是要睡着了般。她不知到了春猎那日究竟该如何是好,如今在两个男人之间难以抉择,虞昭一时只觉羞耻,愈发看不清自己?的心意了。
    青玉见此有些心疼自家主子,便开口相劝道:“主子,不如拖延些时日,太子殿下这回有些心急,眼下您不妨把春猎之事应付过?去再?说。”
    葶花在旁边眼珠子一转,忍不住笑着出主意道:“奴婢斗胆给您想?个法子,不如您就?称病一段时日,料想?太子殿下定会?心疼主子,不会?再?咄咄逼人。”
    虞昭听后直起?身点了点头,她对两人的想?法颇感深以为然,遂莞尔一笑道:“都?变聪明了,那就?按你们说的办。”
    旋即她默默在心中筹划了番,决定就?在春猎那日开始装病,以便让萧胤措手不及。
    ……
    时值春猎当日。
    萧胤方才走出长定殿,准备动?身去往皇家猎场。
    此刻他已然换了身玄色蟒纹骑装,其身姿高挺修长,英姿勃发的俊美皮囊足以迷倒众多世家贵女,更何况其身份尊贵不凡,不少?大臣都?想?往东宫塞人,奈何都?被他拒之门外。
    袁瑞刚巧收到宁华殿传来的消息,连忙上前禀报道:“启禀太子殿下,方才老奴收到消息,说是太子妃突发风寒,今日怕是没法儿去春猎了。”
    “她当真病了?”萧胤挑眉,想?起?虞昭此前答应他的事儿,他心中顿时有了猜测,“去宁华殿瞧瞧。”
    宁华殿院内,葶花听闻外面?的动?静,连忙跑入殿内提醒虞昭道:“主子,太子殿下往这边过?来了!”
    虞昭举着柄菱花镜瞧了眼,又朝身旁的青玉问道:“我这病容如何?”
    青玉仔细端详了瞬,顿时笑道:“完美无缺。”
    虞昭满意地点了点头,她将菱花镜交给青玉藏好,旋即连忙背过?身在软榻躺下。
    紧接着院内一声“太子殿下驾到”响起?,虞昭便知是萧胤过?来了,她听见男人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愈发逼近,一时心跳如擂鼓,事实上自那日答应他重新考虑后,两人还并未见过?面?。
    萧胤此刻走入殿内,他一眼便见到软榻上躺着的虞昭,一时沉声吩咐道:“都?退下。”
    他这一声令下,青玉葶花等人纷纷鱼贯而出,随即关上了殿门。
    虞昭也不知这招瞒天过?海是否可行,心脏不禁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心房,她此时背对着萧胤,偏偏男人此刻一句话也没说,她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否该率先开口。
    萧胤故意沉默了片刻,他见虞昭不说话,过?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染了风寒?”
    虞昭瞬间打起?精神?,她佯装嗓音沙哑的模样,此刻轻咳了声道:“嗯。”
    萧胤忍不住笑了声道:“春季染风寒,倒是少?见。”
    虞昭听后一噎,心底慌乱了瞬,旋即又很快镇定下来,背对着萧胤反问道:“殿下这是不信么……咳咳……”
    就?算是春季染风寒又如何?只要她一口咬死自己?生病,就?不信萧胤会?强迫自己?去春猎。
    萧胤饶有兴趣地抱起?双臂:“转身过?来给孤看看。”
    她到底是真生病,还是假意推脱,其实他一听她的声音便能分辨出来。萧胤阅人无数,又颇为精明,对这种小手段早已习以为常,眼下她这很明显就?是装的。
    虞昭咬了咬唇,她听见萧胤略带揶揄的嗓音,总觉得他是不信,却?没有别?的法子,只得自软榻上缓缓撑起?身,旋即抬起?略显苍白的小脸望着萧胤:“这下你相信了?”
    萧胤走上前,随即坐在虞昭床榻前,他漆黑的凤眸望了她片刻,旋即直接上手,捏了捏她的小脸。
    虞昭顿时怔住,却?是避闪不及,很快妆面?受损,脸颊处露出原本白皙红润的肤色。
    待她反应过?来时,萧胤已然收回手,他给虞昭看了下自己?的拇指,其上白色的脂粉印颇为明显。
    虞昭没想?到自己?的小计谋竟然瞬间就?被识破了,一时颇为尴尬,若是她此刻脸上没抹苍白的脂粉,只怕早已红了个透彻。
    只听男人嗤笑一声道:“去把脸洗干净,即刻动?身去春猎。上回让内务府给你做了不少?骑装,今日便挑一件穿上。”
    虞昭抿了抿唇,小声开口道:“我能不能不去……”
    萧胤听后一时没说话,却?是突地捉住虞昭的手臂,将她从软榻上一把提溜起?来,随后冷笑道:“你这是为了逃避前几日的约定?孤不妨告诉你,今日春猎父皇也会?去,你敢逃就?死定了。”
    虞昭被迫离开温暖的被窝,她低垂着眼帘,一时欲哭无泪。
    ……
    皇家猎场内,此刻已然来了不少?人。
    西祈向来重视大兴武风,此前各宫早已收到消息,然而今日只有皇后和温贵妃随建文帝出了宫,此刻车驾尚在半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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