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拉得有些踉跄的女孩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但心中却非常清楚,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她已经透支地太过厉害,即使没有看到画像,没有强行封闭世界间的通道,自己其实已经也支撑不了太久,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她……必死无疑。
    “不要放弃啊。”敏锐地察觉到女孩情绪的石咏哲回转过身,双手无措地按住她的双肩,“你现在不是已经好转了吗?只要回去的话……”
    “……没用的。”很不想让他伤心难过,但一时美丽的谎言带来的必然是更加深邃的痛楚,莫忘微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用的,我现在之所以看起来好转,其实和第一次打开通道一样,吸收了散溢出的些许魔力而已,但这只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
    “总还有其他方法的,对不对?”
    “……”当然是有的,但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不知不觉间,她与魔界已经紧密联系在一起。她死,魔力将彻底流向这个世界,与它合二为一,也就是魔神所谓的“永恒”;同样,除非这个世界毁灭,魔力才会重新回流到她的体内。
    可惜,真的已经太迟了。
    在上一次见面时,被她亲手创造出的“魔神”说出了那样的预言,也是因为笃定这一点。而他之所以选择新的王,原因也正在此,不过是提前寻找一个替代品而已……
    从她再次打开“潘多拉之盒”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画上了句点。
    “小忘!”
    “阿哲……”她突然凑上前,紧紧地拥抱住他。突然的动作让石咏哲很有些茫然失措,他有些结巴地说,“现、现在……”应该抓紧时机逃走才对吧?
    “能和你做青梅竹马真是太好了。”
    少年被女孩突如其来的话语打断了步调:“什、什么?”
    “虽然平时一直抱怨,但是,其实和你一起生活的每一天,我都非常快乐哦。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一直……”
    “那就一直一起!”少年漂亮而有神的双眼认真地看着她,“我们永远不分开。”
    女孩沉默了片刻后,点了点头:“……嗯。”
    他松了口气,刚想再说些什么,突然身体一颤:“你……”他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她,又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心口处,被按进了一颗红色的宝石,那鲜血般的颜色看起来是如此的不详,而此刻,它仿佛在吞噬着什么。
    少年惊愕地发现,他眼中的她,似乎模糊了。
    他想要阻止,却无法动弹,挣扎万分,也只是艰难地发出了一声“不……”,而后就倒落在地,再次彻底陷入了昏厥之中。
    “对不起。”莫忘后退了两步,双手在身边紧攥成拳,不长的指甲不知何时陷入了肉中,血液顺着指尖无声滑落,“没想到到最后,我还要对你撒谎。”
    “但是,现在就算撒谎也没关系了。”她艰难地露出一个笑容,好像他能看到,“加魔力扣魔力什么的,谁还会在意啊?”
    “嗯,想反对吗?反对无效。”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话,本以为自己也能轻松一些,却还是失败了。沉默了一小会后,她轻声说,“我不想伤害你,只是……不想让你难过。”
    事情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她面临的是“必死之局”,现在再因生命的流逝而感到难过毫无作用,而真正让她痛苦的——是死后有人会为她而伤心流泪。
    与其这样,倒不如从来就没有遇到过,从来就没有相处过,从来就没有……
    是啊,把一切从根源抹除掉就好了。
    她当然知道,魔神把这块石头交给她未必是“好心”,但是,此之外,已经想不到其他方法了。
    也许这样的想法太过自私,因为她根本没有资格替他人做决定,但关于想念与哭泣的事情她一个人做就好,他们……她希望他们能将彻底地将注定只能隐身于黑暗中的她抛在脑后,然后微笑地在阳光下活下去。
    这样就够了吧?
    嗯,这样就够了。
    她应该觉得满足了吧?
    是这样没错吧?
    但是……
    为什么……
    她缓缓蹲□,双手环肩,将头深深的埋入自己所建造的小小“保护圈”中,终于抑制不住地呜咽出声。
    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呢?
    这一天,逢魔时刻,残阳如血。
    抛弃“冠冕”散落着黑发的女孩,在倒满一地的人群中缓步行走着,她的手中紧握着一块鲜红色的石头,吸收的越多,它的颜色也就越鲜亮。
    她带着它,以自己的方式向人们告别。
    虽然,始终没有机会真正地对他们说出一句——
    “对不起,还有,永别了。”
    从现在开始,最亲爱的人们,我们其实从来就没有遇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收录cg图——披散着黑发的女孩站在高高的祭台上,她单手握着一直鲜红色的宝石,低垂着头,阴影遮蔽了她的脸孔,看不起她的容貌,也看不清她的表情……(新cg持续收录中……)
    真正让她痛苦的——是死后有人会为她而伤心流泪。
    这句话在前文出现过一次,不过当时明显没有亲注意到这是伏笔,哈哈哈哈,一本满足~~~我知道很多人想掐死我,但是吧,文还没结束,淡定,还有下章呢~
    感谢今天又要哭了的某亲的手榴弹。
    感谢各种不和谐亲的地雷。</
    第131章你所不知道的失去
    莫忘不知道“死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她觉得,自己“死”的状态和别人的一定不太一样。
    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天堂或者地狱,那么毋庸置疑,她两个都去不了。
    她被禁锢在了自己以生命创造的这个世界里——最核心的位置。
    四周一片混沌,她紧闭着双眸,也许可以睁开?但似乎没有这个必要,也许是因为什么也看不到,也许是因为看不到她想看到的。这里说不上寒冷,同时也说不上有多温暖,她躺倒在其中,双腿曲起,双手抱膝,一个宛如婴儿的姿势。
    明明像是最终,又像是最初。
    她所不知道的是,那块鲜红色的宝石被敬奉在了神庙的祭台上。。
    那一天,很多人醒来后,茫然失措,发现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出现在神庙中,但紧接着,这种疑惑就不存在了,因为所有人清楚地看到,一位身着黑袍的青年男子站在祭台之上,浑身上下散溢出的魔力让所有人为之颤抖。
    只那一刹那,无数人跪了下去,从身到心都在嘶喊着“服从”、“不可抵抗”……
    他是神!
    所有人都确信着这一点。
    从魔界存在以来就一直守护着这个世界的神灵。
    没有人敢再抬头看他,所以自然也不会注意到,青年英俊的脸孔上正流露出一种浓厚的悲哀神色,简直像是在哭泣,他的手心托举着一块红色的宝石,颜色鲜红,看起来艳丽又极度不详。
    黑发黑眸的女孩蜷缩在它的最中央,一动不动,好像已经完全死去。
    事实上,她的生命的确几乎走到了尽头。
    “母亲……”
    他不否认,将这块石头交给她并不算好意——从此以后,至少在这个世界上,能记住她看到她接触她的人,只有自己一人。
    他很清楚,即使再痛苦,她也一定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她创造了他,他从她的心中诞生,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
    最后的最后,只要将这块石头捏碎,所有的一切都将荡然无存。
    从今以往,她只存在于这里,存在于他的体内。和他一样化为这个世界的守护神,真正地获得不朽。
    “您就这么讨厌我吗?”神祇喃喃低语,手指轻轻抚摸着手心的宝石,“宁愿和这些记忆一起消逝……”他所没有想到的是,这位真正的“创世之人”拼劲最后的魔力,将自己锁进了这块对她来说最为珍贵的石头之中,如果他们无法在记住她,如果她无法再见到他们,那么至少……让她在这承载了无数记忆的晶石中沉眠。
    要么和它一起“活着”,要么和它一起死去。
    这样的做法,让她微妙地徘徊于“生”与“死”的边缘,并未彻底死去,却也难以醒来。
    魔神知道,自己自私的举动使得他永远失去了与她合二为一的机会,一旦捏碎这块石头,她的最后一丝魔力将彻底消散在天地之间,到那时,谁也无法找到她,谁也无法得到她。
    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对不起,无法给您所渴求的自由。
    ——即使化为了这样的姿态,也请陪伴在我身边。
    他将这块石头留在了祭台之上,它将和他一起得到人们的供奉,这些信仰化为力量,一点点地融入其中。
    也许总有一天,她会因此而醒来。
    也许总有一天,他能再度找到机会。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耐心等待。
    还有那么一部分人和动物,在醒来之前,就被他送回了各自的家中,或是庄园,或是房间,或是森林,或是……
    当他们醒来时,茫然若失,敏锐地觉察到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的同时,又怎么都想不起自己所忘记的究竟是什么。
    怎么可能记得呢?
    哪怕心中还残留着疼痛到了极致的感觉,那与此相关的所有记忆,都全部被她带走了啊。
    而女孩在这么做时,也知道——时间总有一天会带走剩下的所有疼痛。
    这是多么残忍又完全无法逆转的现实。
    “喂,傻小子,起床了!”
    “……嗯?老妈?”
    “不是我还能有谁啊?”
    “我还以为是小……”小……小什么?
    自床上坐起身的少年疑惑地挠了挠脸颊,又抓了抓后脑勺,而后紧皱起眉头,不确定地问向自家老妈:“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女性扶额:“这种事应该问你自己吧?”
    “说的也是。”到底忘记了什么呢?不行,完全想不起来!
    石咏哲困扰地捶了下床,再一看床头脑中:“不好!快迟到了!”
    女性注视着快速奔跑到洗手间中的少年,眼中流过浓重的悲哀。那场车祸后,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忘永远地离开了,侥幸存活下来的儿子,却失去了与之相关的一切记忆。
    她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或许只有他自己才能够衡量这一切。
    又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残留着那样一个虚幻的影像,所以,即使隔壁再也没有住人,他依旧会不自觉地走去,就那么呆呆地站在屋中或者坐在地上,似乎在想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有好几次,她过去喊他回家,看到他眼神茫然而脆弱地注视着自己,像今天一样问“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的心蓦然一涩,猛地揪起,几乎忍不住将一切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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