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不想清醒,他只想要回李幼白。
    第59章
    仙居殿内, 梅香吩咐宫人将冰鉴抬到罗汉榻前,凉丝丝的水雾漫开,梅香弯腰试了试梅子汁, 还不够凉,便起?身走到屏风外,端来小厨房做的酥山樱桃酪浆。
    崔慕珠没有胃口,将?那半臂褪下些许,雪白的肌肤露出来, 泛着点点莹润汗珠,她拢起?发?, 插着一对牡丹步摇, 右手撑在?腮颊,半横半卧的躺着。
    “陛下来了。”
    梅梧进门小声回禀。
    崔慕珠蹙了蹙眉,旋即从榻上起?身,脚还没沾地, 便被刘长湛大横抱起扔回床上, 梅香和梅梧不敢抬头, 躬身前去落下帷帐, 随后听到一声低吟,她们那脸俱是通红, 赶忙后退着将门合上。
    本是要歇晌午的, 但刘长湛仿佛格外有兴致, 闹腾了半个时辰才肯罢休, 却不起?身, 赖在?崔慕珠身上勾她的青丝, 声音也懒懒散散:“下午不想?议政了,只想?跟你在?一起?。”
    说着便又箍紧她, 崔慕珠被勒的透不过气,扭头,黏湿的发?丝贴着颈项,她急喘着想?挣开些,不妨被刘长湛轻轻怼向帐内,她抓紧了他的手臂,涂了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掐进他肉里。
    殿中摆着两个冰鉴,却是半点用?也没有,帐内犹如刚蒸熟了包子,热气腾腾。
    崔慕珠得以休息时,刘长湛已经穿好衣裳准备往勤政殿去了,听到她起?身,不由笑道:“贵妃再睡会儿,晚上朕还要过来。”
    崔慕珠眉眼含雾,殷红的腮颊宛若被胭脂涂抹,红唇似火,她像被捻开绽放的牡丹,便那么柔柔地撑在?枕上,温情脉脉地望向刘长湛:“陛下,今日孙美人来过,我瞧她瘦了许多?,想?来是思念陛下要紧。”
    刘长湛回身坐在?床沿:“怎么,贵妃是要让朕去旁人身边?你不吃醋?”
    崔慕珠双臂勾住他的后颈,嫣然笑道:“妾不吃醋,妾是吃不消。”
    笑声扑在?刘长湛耳边,听得他喉间?一紧:“朕只喜欢贵妃,至于孙美人,也不过是因为长得像贵妃,朕才愿意?多?看她两眼。谁都取代不了你,任何人。”
    崔慕珠起?身将?唇亲在?他腮上,盛情说道:“妾也是。”
    刘长湛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抬眸对上崔慕珠的涟涟水眸,忽又压了下去,其实他很想?问一声,如今可彻底忘了那状元郎,忘了跟他在?宫外度过的三年时光,但他没问出口。
    一来是因为帝王的自负,他认为当初崔慕珠离宫,不过是赌气,而非真的喜欢言文宣。她为何赌气,两人心知肚明,不过是刘长湛对刘瑞君多?偏爱了些,但那是他阿姊,崔慕珠不该嫉妒,所以当时的争吵刘长湛丝毫没有让着崔慕珠,甚至在?争吵之后,他故意?冷落崔慕珠,故意?去皇后和别?的妃子宫中,想?让她主动求他。
    他是帝王,她本就?应该示弱。
    二来是不想?问,崔慕珠重回宫中后,除了言文宣被杀后那几个月她不肯同自己说话,之后便一切如常了。她到底知道谁才是该爱的,该依靠的,故而从贞武十年至今,总是对他百依百顺,便比从前也多?了几分妖娆妩媚。
    刘长湛喜欢她这副模样。
    刘长湛临走提了嘴闵家?婚事,有意?观察崔慕珠反应,见她没甚变化后,这才离开。
    只是人一走,崔慕珠便厌恶地下床,走去雅室清洗沐浴,将?里里外外全都收拾干净后,又换了件薄绸襦裙,刚回前厅,刘识在?那同梅梧说话,眼前小案上还摆着一碟剥好的雪白莲子。
    “母妃。”他起?身,恭敬行礼。
    崔慕珠嗯了声,坐在?对面,想?着刘长湛的话,禁不住问道:“闵尚书如何同意?这门婚事的?”
    据她所知,闵裕文迟迟不成婚,或多?或少?跟闵弘致有关,此人瞧着好相与,但脾气很倔,说是与人约定了亲事,便熬到如今也不改口。饶是闵裕文喜欢李幼白,他也不肯点头。
    刘识笑道:“我也不知闵尚书是如何想?的,只是那日殿上姑母提出要撮合都尉曹陆和李娘子,李娘子上殿拒绝,而后闵尚书便起?身前去帮腔了。或许是觉得李娘子可怜,又或者是明旭的意?思,总之闵尚书不仅帮忙,还帮的格外自然。”
    刘识想?着那一对弯月佩,便又说道:“我倒是佩服闵尚书的未卜先知,若不然怎会在?姑母刁难时,拿出提早准备好的玉佩,说是两家?的定情信物。”
    崔慕珠信口道:“许是之前幼白去闵家?,文漪给她的,不成想?便派上用?场。”
    “还是闵尚书大?义,关键时刻挺身而出,否则,姑母定是要把李娘子和曹陆绑在?一块儿的。曹陆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一直没有立场,此番若姑母成了,曹陆便是她的人。”仔细回想?,刘识仍觉得惊险。
    曹陆虽是五品都尉,却是镇守皇城的都尉,若京中有什么风吹草动,曹陆会比旁人更加警醒早知。
    他也正琢磨拉拢曹陆,却没想?到姑母比他更快,刘识庆幸的同时,又为如何说服曹陆而感到头疼。这种人,转着弯说他听不懂,明着说又怕他不敢应从。
    崔慕珠擦了擦唇,问:“是对什么样的玉佩?”
    刘识道:“弯月形状,合起?来是一轮满月,上面雕着云纹。”
    话音刚落,崔慕珠的瓷盏啪嗒掉在?地上,登时崩开碎瓷片子,她目光直直地盯着刘识,像是怔住。
    刘识吓了一跳,忙招手令梅香清理了地面,他觉出不对劲儿,故而探身上前低声问道:“母妃怎么了,是那玉佩有问题?”
    崔慕珠很快反应过来,长睫一闪,神色恢复如常:“我是想?到旁的事。”
    刘识却不以为然,但母妃不愿告知,他也问不出什么关键。
    坐了少?顷,他又同崔慕珠说起?拉拢镇国公府世子卢辰钊的事,话里话外是觉得困难,但又不得不去试。去年勋爵门户的郎君们被姑母召进京城,予以厚待,姑母是要趁机笼络世族,为其助阵。一旦姑母得偿所愿,那么日后她若有心起?势,凭着老派世族的影响力,也能翻起?不小波浪。
    所以要想?克制姑母此招,需得找有资历的世家?,要在?世家?中说话占据分量。
    不管怎么看,镇国公府都是最佳人选。
    刘识自言自语分析良多?,但见崔慕珠一脸凝重,便停下来,“母妃今日可是身子不爽利?”
    崔慕珠闭眸,少?顷开口:“镇国公府虽没甚实权,但毕竟是老派世族的代表,他们说话其余世家?无不听从,故而你是得好好斟酌,将?那卢世子招揽到自己身边。”
    “是,我也正在?想?法子,明旭替我试探过他,他却没给回应,想?必也是深思熟虑中。”
    崔慕珠点头,末了送刘识离开,状若无意?道:“改日你带明旭来,我也好送他什么东西?当做贺礼。”
    “是。”
    刘识便越发?觉得古怪了,从前但凡母妃给明旭
    礼物,多?半由他代劳转送,何至于将?人叫到仙居殿。
    闵裕文亦是如此,在?家?换了件雪青色秀青竹纹路窄袖襕袍后,又以玉冠簪发?,他本就?俊美,如此收拾后更见姿容如月,清冷若谪仙一般。
    得知他要去宫中,闵弘致特?意?将?其叫到跟前,把那枚弯月佩交到他手中,眼神示意?:“戴上吧。”
    闵裕文便见玉佩小心翼翼挂在?腰间?,这是凭证,是他和李幼白为未婚夫妻的凭证。
    崔慕珠乍一看到闵裕文腰间?的玉佩,神情宛若僵住。
    她走上前来,盯着那上面的云纹图案细细打量,闵裕文低头,崔慕珠道:“你解下来,本宫看不清楚。”
    闵裕文便见玉佩解下,恭敬递到她手中。
    暖润通透的玉佩,仿若还带着那年言文宣的气息,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
    这是她和言文宣成婚那日,他拿给自己的信物,她很珍视,从来都锁在?小匣中保存,还与言文宣开玩笑,道日后女儿成婚,要将?玉佩亲手交到她和未来夫郎手中。
    而这枚玉佩,如今出现在?闵家?,也就?是说,闵弘致一直知道文宣和她的事。
    难怪,他主动让明旭成为三郎的陪读,那般忠心,忠心到让她觉得明旭时刻都能为着三郎去死。
    从前闵弘致揭发?文宣谋逆,崔慕珠便知道定是文宣的主意?,文宣必死,他不肯在?死前拖累上另外一条性?命,这才让闵弘致将?自己摘出来。
    所有人都道闵弘致是为了跟文宣争夺侍郎一职,崔慕珠却是不信的。
    但她没想?到,文宣竟与闵弘致交代如此深密。
    今日明旭佩戴玉佩前来,恐怕也是闵弘致的意?思,是要问她,要不要跟幼白相认。
    崔慕珠迫不及待想?要相认,她甚至后悔在?幼白来时没能更仔细看她,连梅香和梅梧都道她跟自己很像。但她糊涂了,就?因为是刘瑞君安排幼白进宫,才叫她没有多?想?,若她能早些发?现幼白跟自己眉眼如何相像,她可能会早些认出她来。
    那是她的女儿,她和文宣疼爱的小女儿。
    她被刘瑞君强行带回宫中时,幼白还在?襁褓中,只会发?出糯糯的“阿娘”声,便是那声音,时常出现在?午夜梦回,在?她沉睡在?仙居殿时,她总能听到幼白的哭声。
    崔慕珠从不敢说梦话,怕文宣保护好的女儿被刘长湛或者刘瑞君察觉,怕害了她的性?命。
    即便她现在?想?立刻见到幼白,想?把她抱进怀里好生亲昵,她也不能见她!
    至少?在?此时不能!
    她需得忍耐克制,需得防备那无处不在?的盯视。
    崔慕珠把玉佩还给闵裕文,忽而冲他笑了笑,道:“明旭,既知她是你未来妻子,你便该明白,从今往后你需得珍重她,保护她。就?像你父亲对待你母亲那般,一生一世都不要让她难过,知道吗?”
    闵裕文拱手作揖,道:“明旭定会如此。”
    崔慕珠了解闵裕文,知道他出生在?如何有爱的家?庭,他是个儒雅斯文的郎君,即便她不说这番话,他也一定会爱护他的妻子。
    这很好,文宣的决定,从来都是妥帖完善的。
    这厢闵弘致没有等到回应,便知崔慕珠不想?立刻认李幼白。
    其实在?闵裕文进宫前,他便猜到崔慕珠会作何决断,但毕竟是她的女儿,闵弘致还是要看崔慕珠自己的决定。
    闵弘致放在?心头的重担终于落下,而后便只有三件事等待他去完成。
    一是遵照文宣遗愿,让两家?孩子结成夫妻。
    二是保护好李幼白,令她早日与崔慕珠相认。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拥护燕王顺利登上帝位,而后为冤死的文宣洗雪陈情。
    莲池这两日上火,鼻子嘴巴全都鼓泡,眼见着饭菜如端进去那般完好无损地端出来,他跺了跺脚,蹲在?廊庑下唉声叹气。
    世子爷每日除了去大?理寺上值,便是回来躺在?床上,盯着那帐顶目不转睛的看,也不知那帐子究竟有和不同,世子爷看上一刻半刻便连饭都省了。
    一日还好,这都三日了。
    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世子爷更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原先俊朗矜贵的脸满是意?气风发?,而今却疏于打理,透着股森冷郁沉,衣裳也不换了,穿着那玄色修身长袍都沤出酸味。
    莲池不敢说,每日备好洗澡水,世子便整个儿泡进去,泡完又湿漉漉的出来,扯了大?巾随意?一裹,看着生无可恋的模样。
    大?理寺的同僚来看过他,悄悄与莲池嘱咐,说是寺正大?人是被孙少?辉的五日期限愁的,叫莲池最好别?惹他。
    莲池可不这么想?,孙少?辉那点事算什么,即便世子爷当真查不出,还有镇国公府托底,总不济受顿呵斥,罢官回齐州。
    世子爷分明是受了情伤。
    嗨,莲池拍了下脑门,听到门外有人叩门,便无精打采上去,只以为是大?理寺的人,不成想?一打开便看见半青的大?圆脸。
    “半青,你可来了!”莲池像看到救星一样,几乎就?要尖叫起?来,抱着半青便委屈了。
    半青愣住,甩他,甩不开,嫌弃地怕他鼻涕擤上,便拿手推他额头,粗声道:“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算什么样子,真丢人。”
    莲池瘪了瘪嘴,往她身后探头探脑,却没看见李幼白的身影,遂愣住问:“李娘子呢,没跟你一道儿来吗?”
    半青抹平被他弄皱的衣袖,道:“闵夫人请我们姑娘过去说话,这个时辰应该还在?用?膳。”
    “她去闵家??”莲池说完便捂住嘴,可他的声音实在?是大?,卢辰钊那耳朵又很是灵敏,“闵家?”二字犹如尖锐的针,狠狠扎着他的神经,他将?那帐子胡乱一扯,“撕拉”一声,帐子被生生扯落下来。
    半青点头,又把怀里的东西?往他手中一送,都没来得及开口,莲池又问:“她怎么能去闵家??”
    半青张嘴:“姑娘为何不能去闵家??”
    “她...她和我们世子爷...”
    半青歪着脑袋,等他结巴完那话,却无论?如何结巴不出后头的,遂抱着手臂往后一站:“我之前也都说了,姑娘要嫁谁,还真说不准,偏你笃定,这会儿倒是说不出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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