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流今皱眉:“员外找在下,不知所为何事。”
    李欢笑得一脸的谄媚:“这个……画越姑娘的歌声甚是美好,不知公子想要什么样的价钱?”
    “哦——这个啊……”阮流今浅笑着看向李欢,却在看见对方的脸的那一刻立刻转头看向旁边,想了想又转了回来,一脸真诚地说,“这个,我想您应该是知道的,乐坊想要找一个善歌的人是很不容易的,画越姑娘可是我拜托行商的朋友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呢。实在是……实在是不好这就卖给您呢。”
    李欢面色不改,仍旧是笑着:“这个我自然是晓得的,公子确实寻人不易。”
    阮流今使劲点头:“是呢是呢。”
    李欢道:“所以在下绝对不会让公子亏本呐!公子想要什么价码在下都愿意满足公子的要求。”
    他今天竟然这么好说话啊……阮流今有些惊讶,不过,画越的容貌确实是少见的漂亮啊。若能将如此美娇|娘养在家中,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很赏心悦目很有面子的事情啊。
    阮流今都想要答应了,正希望再套几句李欢的口风,看他最贵能接受到什么程度呢,一直没有被李欢注意到的角落里却传来了一个清爽的声音:“公子方才不是已经答应将画越姑娘送给我了吗?”
    什么!李欢立刻转脸去看声音传来的地方,在窗户的左侧的角落的桌案边的毯子上还坐着一个清秀的少年,看衣着应该也是哪一家的少爷。李欢朝那少年道:“你说什么?”
    少年抬头看向阮流今,嘴边的笑容明媚得像是要打败阳光:“公子方才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
    阮流今愣了半天,才道:“这个……暮塔……”
    少年正是暮塔。
    那日凌辄来说柳熙年拜托他多多照顾这个孤独的少年,于是尽管少年不乐意,阮流今还是强行把他带过来,天天陪着他在这里看账本。
    少年一开始百般不愿,阮流今道:“你不待在这里,我就去和官府说我亲眼看见你杀了慕容华。”
    暮塔气得眼睛都瞪大了:“你!你胡说!你诬陷!!”
    阮流今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你大可以去试试,看看他们是相信我这个阮家的十四公子的话,还是信你的。”想了想,有补充道,“我还可以找到很多人作证。”
    暮塔已经说不出话来,狠狠地瞪住阮流今。
    作为有着一张可以祸乱人间的脸的主人,还嚣张得不得了的家伙,早就已经对这样的目光习惯了,于是暮塔的目光没有任何杀伤力,不,别说是杀伤力,连影响力都几乎没有吧。阮流今还是认认真真地看账本,并且还看得津津有味,完全把角落里一脸仇恨的暮塔当成是不存在的。
    暮塔被无视了几天也就消停了,然而阮流今还是没有放过他,还是天天派人把暮塔架到兰筝阁来。
    碰上这样的人,暮塔也没什么话好说了。
    与其冒有可能真的被官府当成是杀人犯抓起来——而且被杀的人还是很重要的鲜卑质子——的危险而天天在外面晃荡,还真不如每天在兰筝阁呆着,还有好听歌听和好看的人看(特指阮流今。)
    然而暮塔还是赌气不想和阮流今说话,阮流今也就随他去了,反正他对账的时候也不想和人讲话。
    今日却是破天荒了,暮塔竟然主动和他说话啊!不过,阮流今想,这话的内容真不怎么样。
    李欢细细打量那名少年,越看心中就越觉得这少年也是极其的美貌,极有世家子弟的气度,一时间脸色也好了很多,想是卖个人情给他也是好的,说不定日后还会在什么地方见到,也不好因为一个歌姬闹得不太好看,能和阮流今这般相熟的人肯定是不太好惹的,便道:“这位公子若是真喜欢那画越姑娘,在下也就成君之美了。”
    暮塔毫不客气的点点头:“那就多谢……”歪着头想了想,阮流今好像是叫他,“员外……成全了。”
    “哪里哪里。”李欢笑道,“不知公子尊姓?”
    暮塔正想说自己姓铁弗,却被阮流今打断:“员外既然已经决定成全这位公子了,是不是就该让在下和这位公子商谈一下关于画越姑娘的价钱的问题。”
    李欢立刻明白阮流今这是在下逐客令了,阮流今向来如此嚣张,就连李员外都已经习惯了,笑道:“公子说的是啊……呵呵。”李员外拿出手帕来擦汗,又道,“两位慢慢谈,在下先告辞了。”
    阮流今笑着点头,李欢又呆了一呆。
    “员外慢走,恕在下不能远送。”阮流今道,“小真——送客。”
    待李员外终于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阮流今才抬眼看向角落里的暮塔,道:“……你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暮塔道:“你……你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把人当成是牲口在卖!”
    “哦……我就是这么想的。”阮流今道,“那又怎么样?这洛阳就是有很多愿意把人当成是牲口在买的人啊,那些被卖的人也愿意把自己当成是牲口呢。”
    暮塔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地瞪着他,就算他自己也知道这样根本就没什么用,但是除了这样,他也没有其他的方法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了。
    阮流今幽幽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破了我多少财?”
    暮塔仍然很生气,但是目光还是有死瞪转为探究:“多少?”
    “哼!就冲着他那么一副色迷迷的样子,我肯定能狠敲他一笔的。”阮流今顿了一顿,又说,“虽然我并不缺钱,但是,最为一个商人,若是不贪财的话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暮塔听了这话简直有些哭笑不得。
    阮流今接着道:“本来我都准备狮子大开口了,我看上李欢他们家的那棵珊瑚树很久了啊……”竟然是很遗憾很惋惜的语气。
    “珊瑚树……”暮塔道,“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阮流今看暮塔一眼,突然间眼神有些冷冽:“你也觉得我要得贵了?”
    暮塔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间变成这种表情,突然觉得有些冷,阮流今的眼神还是很有杀伤力的,但是还是点了点头。
    阮流今突然冷笑一声。
    暮塔越发不明白他到底是在不高兴什么了。
    阮流今道:“看来你也是觉得人应该是可以待价而沽的了?”
    “这……”暮塔突然醒悟到,在无意间他也觉得画越姑娘是可以被买来卖去的。甚至还觉得她没有一株珊瑚树价值高。
    这简直就是自打嘴巴。
    阮流今冷眼看他:“就算是要谴责我,你总该要先反省一下自己吧?”
    暮塔不服道:“你这分明是下套给我。”
    “可是……‘狮子大开口’这样的话,你也一样地说了,这说明你自己确实是这样想的吧?”阮流今道。
    暮塔羞惭,并且无言以对。
    阮流今不再理他,接着去看账本,一边看还一边直叹气,好像还是在惋惜那一株珊瑚树一样。
    暮塔被晾在一边,尴尬地站了半天,才问道:“为什么你们这样买卖异族人?是只有异族人吧?”
    阮流今抬头看向暮塔:“你觉得呢?”
    “是这样吧?因为是异族人,你们就觉得可以随意的买卖了对不对?”
    阮流今皱眉道:“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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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出自墨明棋妙《风流》
    第三十一章
    “是这样吧?你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对吧?”暮塔有些咄咄逼人。
    阮流今道:“怎么会!凉州那边的无家可归的汉人,甚至是失散的小孩子,都有可能成为人口贩子的目标的。你可以去城东的利人市去看一看,在街道的十字交叉处,有很多脖子上插着稻草的孩子,他们都在等待买主。”看暮塔的面色有些缓和,阮流今又道,“你到底是对汉人有什么样的偏见啊?为什么就这样觉得其他民族的人在洛阳就这么低微呢?”
    暮塔别过头去,“我没有。”
    “好吧,你没有。”阮流今翻了个白眼。
    于是又是一段沉默。
    这两个人在一块儿基本上没有什么话好说,一个出到洛阳不久的异族少年,另一个是在洛阳生活了很多年的世家公子。僵了半天,阮流今道:“哎……洛阳你现在很熟了吗?要不要我叫人带你到处去看一看?”阮流今心说,这真是没话找话。都来了大半年了,要是想了解早就了解了,也不用等到现在了。
    果然,暮塔摇摇头。
    沉默。
    沉默……
    还是沉默。
    阮流今简直要恼怒了。
    奶奶的,刚刚为什么突然间就那么多话,现在就只会抿着嘴站在一边装倔强了?本少爷现在连账本都看不进去了!阮流今抬起头怒瞪暮塔一眼。
    暮塔被这一眼瞪得莫名其妙,问道:“你又怎么了?”
    阮流今道:“你要画越干什么?”
    “诶?”暮塔惊讶,“你真的就送给我了吗?”
    “哼~你当着李员外的面说我把画越送给你了,我也答应了,明天若是又让画越去卖唱,那么别人不是要说我阮流今不守信用?”阮流今道。
    “啊……”暮塔一时也没想好,“我也就是看着你们买卖人口觉得很讨厌,才……才说的。”
    阮流今气得龇牙咧嘴:“反正画越现在归你了,我是不会给她工钱了,你以后要养着她就养着,不养就让她饿死吧。”
    “你!”暮塔瞠目结舌。
    阮流今这几日其实都是比较暴躁的。
    前些日子凌辄轮休,下午的时候终于从爹娘的掌控下遁了出来,找到阮流今,先是杂七杂八地说了一大通,然后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到了重点:他爹妈开始希望他成亲了。
    阮流今听见这个的时候,沉默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都不止。
    其实是早就设想过这一点的。
    他们都是名门世家的后代,总归是要被逼着成亲的时候的。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而已。
    ——我还以为我们最起码还有一段时光在一起度过。
    原来真实却是这般让我措手不及。
    凌辄慌慌张张地把他搂紧在怀里,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做。他也是一样的惶恐与慌张,只有先拖着。然而能拖多久确实是一个问题,答案肯定是没有多久。
    这一日便在大段大段的沉默中过去了。从那天开始阮流今天天都是在大段大段的沉默中度过的,天天对着暮塔一张不情愿的冷脸,自然是没有什么话可说的,正好这些日子他也不想说话。
    日西斜。
    少年从轩廊的尽头的房间里走出来,面上仍然是很不忿。转头看向跟着出来的少年郎,好像是有多大的怨气一样。
    阮流今觉得无可奈何了。之前说我把画越送给你了的是你吧?现在按照你说的做了,又是这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啊,果然王子级别的人都这么难伺候么?
    暮塔道:“就不能把画越还给你?”
    “我都说过了啊……”阮流今道,“她已经不能再唱曲儿了……难道我还养一个吃白饭的?你还是赶紧领走,回去当厨娘当使唤丫头随便你。”语气简直都不耐烦了。
    暮塔很为难地说:“可是……我会不习惯的啊。我在这边一直都是一个人……”
    阮流今瞪他:“所以才需要一个人时刻陪着你啊!柳熙年都觉得你太孤单了来和我说了啊!”
    “我……我……”暮塔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来,简直就是恼羞成怒的前兆。
    最终画越还是被暮塔领回柳家别院了。
    管家看着暮塔身后跟着的女子愣了半天,颤颤巍巍地问:“这个……公子……”
    暮塔尴尬道:“阮家的少爷一定要我带回来的,您随便让她干点什么吧……厨娘或者扫地的都可以……”后面的声音接近于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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