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才缓缓睁开眼,发现马已经被侍卫们制服。
    而她和齐彦却被那疯癫的马儿一脚踢到了十米快外。
    宁星玥庆幸自己劫后余生之余,抬头正好对上齐彦的下巴,平日里他清澈的碧绿眸子,如今已是轻轻阖上,掩盖着平日的光芒。
    好在还能感受到他微弱的鼻息,宁星玥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这才得以放下。
    由于死死被齐彦锁在怀中,宁星玥这会儿动弹不得,她好不容易探出头,对着朝他们奔来的御医们大喊:
    “快来救北国太子。”
    赶过来的侍卫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宁星玥从北国太子的怀中分出,当即就将太子抬着去了太医院。
    马太医为宁星玥把了脉,翠竹也检查了一下宁星玥周身上下,并无大碍。
    “公主,应是稍稍受了惊吓,老臣为公主开了几副宁神的汤剂,服下即可。”
    宁星玥还未从惊吓中缓过神来,怔怔坐在原地,双目直楞,听到马太医的话也只是附和着点点头。
    翠竹一直陪在一旁,自顾自地说道,“得亏北国太子拼命护住公主,要不然那后果不堪设想!”
    宁星玥方才梦中惊醒一般。
    对,齐彦。
    “翠竹,适才侍卫们可是将齐彦送到太医院去了?”
    “是的,公主。”
    “走,咱们也去瞧瞧。”
    话音刚落,宁星玥便从椅子中起身,大步朝着太医院的方向走去。
    箭亭外御花园的一颗桃花林里。
    熙熙攘攘的花瓣漫天飞舞,将这处静谧的林子染得粉红一片。
    此时,有两个颀长的身影立在树林深处。
    萧逸鸿冰冷的眸子怒视着眼前之人,面色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你可知,方才但凡长公主和北国太子有一点闪失,你就落了个砍头的罪名?!”
    贤王不以为然,突然兀自笑出了声:
    “贱命一条,要便拿去。”
    他说完之后轻抿了一下薄唇,嘴角的笑意也被他尽数敛了回去,眼神从萧逸鸿的身上转开,落目之处,眼底已是荒芜。
    入朝十年,萧逸鸿自持与满城文武志趣不投,结交不深,而唯独这贤王,明知萧逸鸿生性薄凉,却始终孜孜不倦的跟他结交。
    起初萧逸鸿以为贤王跟其他官吏并无二异,只是为了权势,才来巴结他,殊不知,这么多年下来贤王从未仗着跟他亲近的关系作威作福。
    几日前,贤王私下来找了萧逸鸿。
    当他半夜出现在萧逸鸿书房门前,目光坚定望着萧逸鸿,“萧大人可否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帮小王一个忙?”
    萧逸鸿内心不由地冷哼一声。
    原来贤王也不过如此。
    而他接下来的话,是萧逸鸿始料未及的——
    “望萧大人求皇上将小王流放到北国边境。”
    萧逸鸿当即拒绝,“异想天开。”
    “你可知你现在是何身份被留于京中,这可是你说流放就流放,说离开就能离开的。”
    “我知,作为北国送来的质子,我或终身都将会被圈禁于此,最后落得一个为国效忠,客死他乡的名头。”
    此话一出,萧逸鸿沉默了。
    他又何尝不能体会远离父母,独自苟活的痛苦。
    贤王本就是萧逸鸿五年前从北国带回,那是他还叫齐勋,是北国皇室的二皇子。
    宁允琰,是他来北国之后,皇帝赐予他的名字。
    贤王对外名义上是作为已故王爷延续香火的养子,实则是用于制衡北国王侵犯边境的筹码。
    这五年北国王不停骚扰边境的动作渐渐平息,有很大程度上是要得益于贤王在大兴国京城的缘故。
    贤王眉头微蹙,语气更像是在苛求:
    “今日我这般对我弟弟,你定会认为我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但即便如此,萧大人能否看到我今日帮了你的份上,革掉我的爵位,让我归隐田园,做个闲云野鹤,可好?”
    “你自己应该知道,那不只是你的爵位,更是大兴皇族给你的枷锁……”
    话已至此,萧逸鸿冷漠转身,他已是不愿再因这不可能之事跟贤王多费口舌。
    当萧逸鸿转过身来,就看到从长廊的柱子后面站出来一抹纤细的身影。
    宁星玥。
    她是从何时开始站在那里的?
    萧逸鸿抬眸便对上宁星玥漆黑如夜的眼珠,心口莫名被刺了一刀,生生的疼。
    “臣……”
    向来都不在意别人眼光的萧逸鸿,当下竟欲开口解释。
    从何说起?
    宁星玥面带笑意,恢复了公主的端庄,率先开口:
    “本宫只是去太医院的路上,途径此处,萧大人与贤王尽可继续商谈,本宫即可告辞。”
    话语间,宁星玥头上的步摇发出窸窸窣窣声音,零星的响动早已扰乱了萧逸鸿坚定的心神。
    可未再等萧逸鸿开口。
    宁星玥已在翠竹的搀扶下,即将要淡出了萧逸鸿的视线。
    第19章
    宁星玥脚下一顿。
    回头望向面色苍白,依旧愣愣立于原地的萧逸鸿。
    她眉心拧了一下,微微转向萧逸鸿身侧的贤王,福了福身。
    “贤王,本宫有一桩事想跟萧大人单独谈谈。”
    贤王早已收拾好方才怅然若失的神色,挂着笑,马上知趣道:“你们俩好好聊,本王就先行一步了。”
    话一说完,贤王转身朝着萧逸鸿眨了眨眼睛,便加快脚步,一溜烟就不见了踪迹。
    待贤王离去后,宁星玥也屏退了翠竹和刘理,有些话她想单独跟萧逸鸿说。
    偌大的桃花林娇艳可爱,枝头鸟儿也成双成对,无不透着春日的暖意。
    仅剩萧逸鸿立在树下,他目不转睛地望着驻足于长廊的宁星玥。
    两人之间隔着五米宽的护园河。
    谁都不曾跨越。
    这是宁星玥提出和离之后,第一次主动单独跟他谈话。
    萧逸鸿的心中涌上一抹说不出的喜悦。
    他目光切切,见宁星玥始终不愿踏出第一步,这才声音低哑地朝着她的方向,语气柔缓道:
    “公主稍等片刻,臣这就过来。”
    “萧大人留步,这样说话本宫觉着刚好。”
    萧逸鸿眸光骤然晦冥。
    正当他失神之际,宁星玥徐徐开了口:
    “萧大人虽年纪尚轻,却也是经历了大起大落之人。想必大人也深谙,人臣忠其职,孔雀爱其羽,虎豹爱其爪,此皆所以兴国齐家。”
    一言毕之,只余萧逸鸿哑然失笑。
    合着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会错意。
    原本以为宁星玥主动谈话,是气得以消散。
    未曾想,那话竟是如此生疏冰凉。
    或是宁星玥适才听闻了贤王与萧逸鸿的对话。
    以为萧逸鸿与贤王正在合谋何种不轨之事。
    才生了点拨之意。
    这是宁星玥在侧面敲打萧逸鸿。
    警告萧逸鸿。
    原本他已渐渐愈合的伤疤,这会儿又被宁星玥将痂挑起,在里面的新肉上撒盐。
    其实不必宁星玥提醒,萧逸鸿也一直深知自己本是阶下囚,能有今日盛名均得益于宁星玥,得益于当今圣上,他应是要感恩戴德,恭维着他们度过余生。
    也正因如此,每每他面对宁星玥的时候,总是能回忆昔日的不堪。
    想起狱中受尽的□□,他每天承受非人的折磨,在地上舔舐馊臭的残羹的情形。
    想起自己枉死的家人,他们每晚都在梦中责问他,为何要独自逃跑,为何要抛下他们。
    想起自己实则只是因为皮相独得宁星玥欢喜,是一只被她囚禁在身边的笼中雀,如果一日宁星玥玩腻了,又会将自己再次送回地牢。
    他的命不属于自己。
    刚从狱中出来后,他自暴自弃之后,脑子中只余下一个念头,便是活下去。
    既然老天爷觉得他命不该绝。
    那他必须要连带着上萧家上下百余口的希望一起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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