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的手气又太臭,一下子就抽中了狗都不跑的五千米。
    没办法,事先问了一遍,班上有一个已经报了,剩下来的没人愿意。
    抽签的箱子轮了一圈,停在了他们四个人面前。
    高一林难得这么紧张,念念有词:“别抽到我,别抽到我。”
    他虽然长得高,但骨质脆弱,弱不禁风,高中生不小心还骨折过一次。
    说是跑步对身体有好处,但对他来说太揠苗助长了。
    全班这么多人,高一林就那么倒霉催的抽中唯一一张有字的。
    虞倦的手一顿,将自己的空白纸条推了过去,不动声色地说:“我去吧。”
    孙帆在一旁感叹:“兄弟,够义气。我刚刚还在想抽中林子可怎么办,我要不要挺身而出,但想了想我那狗啃似的体测成绩还是算了,还得是我们舍花!”
    高一林像是找到了救星:“鱼卷,大恩大德,来世衔草结环再报。”
    虞倦没忍住笑了:“不用来世,跑完记得给我送水就行。”
    高一林连忙道:“肯定肯定,你想和点什么,我给你买最贵的。”
    *
    校运会那天,天气很好,温度适宜,秋高气爽。
    虞倦早下去签到做准备了,宿舍其他三个人占了前排位置,准备近距离欣赏虞倦跑步的英姿,从第一名到倒数第一,每一个名次,高一林都给他编了个贺词。
    说实话,最后一名比第一名要更用心,因为他们觉得概率更大。
    他们四个体育课选的都不是一个项目,没和虞倦一起跑过步,对虞倦的体力了解不够,而虞倦的外表又很有迷惑性。
    他长得太漂亮了,身形纤瘦,皮肤太白,有一双易碎的绿眼睛,看起来过于纯粹,便显得脆弱,很需要被人小心保护。
    看台上的几个人看到参加五千米跑步的选手正在操场上活动身体,虞倦的身后也被人贴上了号码牌。
    孙帆说:“都开始了,不去跑道旁给虞倦加油送水吗?”
    高一林说:“我早晨给学长发了消息。他应该来了。”
    “水我都买好了,但是我去送哪比得上人家未婚夫。”
    计划通。
    哨向过后,众人起跑。
    五千米所需的时间很长,观众的注意力也会被别的项目吸引,直至最后的决胜时刻。
    虞倦平时跑步很多,但比赛是第一次,之前在网上搜过一点乱七八糟的比赛诀窍,基本没什么用处,到了跑道上,一句话,跑得比别人快就行了。
    而赛场外的人则目瞪口呆了。
    才入学那会儿,虞倦就出过一次风头,那双眼睛又太显眼,很多人都认出来了。
    但看他单薄的体型,都以为他是来凑数的。
    事实证明,所有人都错了。
    快到最后一圈了,虞倦和另一个人的位置很接近,一前一后,差半个身位。对方人高马大,明显压着后面的虞倦,不想让他超过去。
    周围全是欢呼和加油声,虞倦听起来很遥远,忽然好像有个声音很熟悉。
    是周辉月。
    虞倦以为是错觉。
    他又没告诉周辉月,对方怎么会来。
    至于为什么没说,虞倦单纯觉得这件事不重要,帮舍友的一个忙,他准备跑完就溜了。
    但既然跑了,就不会没想过赢。
    虞倦开始冲刺了。
    在热切的欢呼声中,第一个冲线的人是虞倦。
    虞倦慢了下来,抬起头,脚步一顿。
    不是错觉。周辉月真的站在终点处,正朝自己走来。
    虞倦的呼吸还没喘匀,刚跑完五千米,体力再好,也是会累的。
    周辉月走了过来,握住虞倦的手腕,一层冷掉的薄汗。
    虞倦问:“你怎么来了?”
    又反应过来:“他们给你通风报信?”
    周辉月来的很急,衣服都没换,西装革履,在校运会里很格格不入,他将虞倦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是很亲密的动作:“男朋友参加运动会,我不能来看吗?”
    “拿了第一,我不能骄傲吗?”
    说的像是虞倦取得了什么很伟大突出的成就。
    虞倦:“你……”
    好吧,有一瞬间,他后悔没多参加几个项目了。
    然后又立刻否决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虞倦才以这么大反差拿了五千米的第一,现在是万众瞩目,很多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和他身边的周辉月。不过他还是不太习惯这种注视,反握住周辉月的手,拉着他走出了操场。
    操场外的路上就没几个人了。
    周辉月脱了西装外套,搭在虞倦身上,秋天的气温不高,跑完步再吹风是冷的。
    虞倦没有拒绝。他穿周辉月的外套永远大了。
    周辉月里面穿着白衬衫,挽起袖子,抬起手,指腹贴着虞倦的脸颊,鬓边还有点湿,他问:“累不累?”
    虞倦这么要脸的人,回答中是没有“累”这个选项的。
    但没等虞倦说话,周辉月的食指已经顶起虞倦的下巴,坦然地看着对方的眼,说出自己的打算:“我想背你。”
    一般人可能觉得虞倦是个很冷淡的人,他好像对周围的事都不在意。
    但对周辉月而言,不是那样的。
    虞倦的喜欢、讨厌、烦闷、害羞、无奈,所有情绪都表达得很明显,前提是得看到他的绿眼睛。
    一片花瓣落在平静的湖面,再轻也会泛起涟漪。
    就像现在,周辉月从虞倦的眼中看到心软和动摇。
    虞倦想到了之前的很多事。
    在周辉月无法站立的时间里,他似乎表达过很多次这样的愿。
    生病的时候,周辉月说他不能抱起自己,还需要找别人帮忙。
    从露台上跳下来,落在周辉月的面前,这个人说想接住自己。
    是那时留下的执念吗?
    在周辉月面前,虞倦感觉自己变得不同,他愿意为这个人弥补过去的缺憾,无论是什么。
    于是吞吞吐吐地说:“可能,有点累。”
    所以是可以背。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正是紧赶慢赶追来的宣传部部员。
    校运会太忙了,宣传部里一个人当三个人用。许孜云才采访完跳远冠军,就被部长安排了新任务,说是五千米长跑结果出来了,务必好好去采访冠军。
    结果她去了五千米的终点,压根没见着人,问了周围的同学才知道,虞倦和一个人走了。
    又马不停蹄地追了出来,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部长反复叮嘱,校运会公众号的kpi就靠虞倦的这次采访了。许孜云也听说过虞倦的名字,长得好看,钢琴弹得好,不参加任何活动和团体,独来独往,拒绝了很多人交友请求。
    一个高傲至极的人。
    而此时这样一个人正在和另一个说话,虞倦没笑,但眉眼是柔软的。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前面的人弯下腰,虞倦披着西装外套,伏在那个人的后背。
    气氛太好了,让人舍不得打破。
    她本能地按下快门,拍下这一幕。
    第67章 自动售货机
    莫名其妙的, 虞倦就被背起来了。
    他很小的时候,祖父母的年纪已经大了,衰老到抱不稳一个孩子了。后来长大了, 以虞倦的性格,也很难设想自己在什么情况下会放弃行动能力,将自己完全交托给另一个人。
    虞倦伏在周辉月宽阔的后背,他的脚步平稳, 竟走得很轻松。
    慢慢的,虞倦也放松下来, 一只手拽着西装外套,另一边手臂挂在周辉月的脖颈前, 摇摇晃晃。他的脸贴着周辉月的肩膀, 能感受到结实的肌肉会随着步伐微微起伏, 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明明不久前这个人还在缠绵病榻。
    才走出去没多远,就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志愿者,他看出虞倦身上穿着运动服, 又被人背着, 问是不是受伤了。校医院不在这个方向。
    虞倦的脸皮没那么厚, 脸埋在周辉月的肩膀上,立刻装作睡着了。
    周辉月也感觉到了, 回答对方:“不是。他只是有点累了。”
    那个志愿者还有点奇怪,累了至于要人背,扶着走或休息不行吗?
    刚走远了, 虞倦“醒了”,很小声地用气音和周辉月说话, 像是怕被人发现:“……这样很容易让人误会。”
    周辉月觉得这样的虞倦可爱极了。
    他偏过头,两人靠得太近,只能看到彼此的侧脸,似乎是笑了一下:“刚才不是很会装睡吗?”
    虞倦:“……”
    他觉得周辉月有点难以言述的恶趣味,想一直背着自己。
    算了,虞倦自暴自弃地想,放任自我,就当是真的累了。
    周辉月的身上有冷冽的气息,最开始是掺杂着药的苦味,现在那些消失了,闻起来很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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