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向◎
    有了基本的方向, 员工们很快报上来的各个账号的新一期的拍摄内容。
    赵琦和陈颂蕴的部分还好,余清音很快拍板通过,但到许致远身上就犯难, 为此她特意在午休的时候去了趟公司。
    对新漾来说, 老板常年不在是常态, 看到人才是意外。
    大家的惊讶程度堪比看到游戏里的npc跑到现实里发布任务,余光止不住打量。
    余清音倒没多注意别人, 把运营何叶叫到办公室。
    入职的时候, 大家都接受了会在工作时间以外加班的概率,因此何叶没觉得反感,甚至因为提前知道是什么事情, 在心里编织着如何应答。
    等双方都坐下来,余清音问:“选题我看过了, 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何叶:“我是觉得,许致远的账号需要有明确的方向。”
    不像赵琦是运动类, 陈颂蕴专门拍汉服,许致远的微博其实没有过太多的专业规划。
    他录制节目、在电视剧里露过脸, 甚至连电视台的晚会都当过背景板,混在童声合唱团里唱过歌。
    但他本质上并不是艺人, 只是托赖这些名气和老天爷赏饭吃的脸, 得到更多的工作机会。
    顺风顺水到余清音都没有任何危机感,自然而然忘记考虑或者说刻意忽视这个问题。
    她道:“但你提的方向都太市场化, 许致远不是这种类型。”
    做自媒体的人,心理的下限要低。
    不说是撒谎等道德层面的, 而是接受镜头前不一样的自己。
    偏偏许致远都做不到。
    他这人说白就是太要面子(非贬义), 压根没法拍摄策划上的任何东西。
    怎么做还不是公司说了算, 博主本人的想法何叶觉得无关紧要。
    她流露出一丝本心:“但是挣钱啊。”
    余清音:”说句很天真的话, 许致远不想挣太多钱,他的并列遗愿清单是做数学家和拥有普林斯顿的学位。”
    何叶愣了一下,心想或许这就是自己和高材生无法逾越的鸿沟。
    不过她脑筋转得挺快的,说:”那他可以做学习博主。”
    再过四五年,考公考研的赛道卷得人体无完肤,学习博主也就跟雨后春笋一样出现,但现在相对来说还是小众的分类。
    以至于余清音一开始都没往这个方面想,她恍然大悟:“果然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
    何叶权当是夸奖,试探性:“那我就按这个写新的策划了?”
    余清音露出难以言喻的微笑:“另外查查现在最难考是哪些证书,把考试时间什么的都列出来。”
    学生时代成绩一塌糊涂的何叶感受到被分数支配的恐惧,心想许致远好像要倒大霉了。
    可惜人和人完全是两码子事,许致远听说自己以后要专门搞学习的时候,眼睛都在发光。
    余清音本来以为要花时间说服他,诧异道:“我以为你只愿意学数学?”
    许致远不恰当地比喻:“数学是正房。”
    他对任何科目都有探索的欲望,只是有某一门的地位无法撼动。
    余清音心想他第一应该加强的是语文水平,说:“那就让何叶给你出脚本了。”
    其实说是脚本,上头写的全是注意事项。
    因为拍摄内容很纯粹就是学习,只不过必须要露出脸和招商位。
    为此许致远空出一整天,在公司让摄影给他找最佳上镜角度。
    他没从那些细微的挪动中看出自己的脸有什么不一样,但还是任由安排。
    说真的,何叶有几次都以为他要不耐烦了,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她在上家公司就是,顶头上司粉丝不多,大明星的做派摆得高高的,出门恨不得雇两个打伞的。
    她为了交上房租一忍再忍,到今年才忍无可忍。
    这样一来,她觉得许致远还是挺敬业的,不像老板说的那样对某些工作绝不配合的样子。
    某些时候,人愿意把最小的事情发散以最离谱的猜测,她心想这也许是合伙人之间的矛盾,仿佛从新漾的招牌中看出裂纹。
    每天上班,都先祈祷两句公司别倒闭。
    余清音不知道员工对公司的前景和发展有无限想象力,自认是前景朝气蓬勃。
    毕竟别的不说,给投资人看的第一份月报数字就很漂亮。
    年底是购物的旺季,博主们广告打得多。
    之前什么事都余清音一手包办的时候没办法对接太多客户,最近总算可大展宏图,好像一睁眼就能听见硬币掉落的清脆声音。
    有一点点成绩,当然要马不停蹄让花钱的人知道。
    元旦假期后的工作日,余清音上午考民法,下午约了童惠心在咖啡店见面。
    像这种区区两百万的项目,吴三得这样身家十位数的人当然不会亲自过问。
    甚至当时谈合作的时候他只在一旁坐着,都算是给足面子,真正经办的人是他的助理童惠心。
    在长期的合作中,打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
    余清音时不时会给她发消息,看到人三分热络:“童姐。”
    童惠心刚从公司出来,穿得颇为正式。
    她打过招呼把大衣脱下来放在沙发的一边,说:“屋里真暖和,外面风太大了。”
    首都的风,一年狂似一年。
    余清音跟着寒暄:“天气预报还说要下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年年都下不了几粒雪,童惠心:“我刚上大学那年看到雪可兴奋了。”
    南方的孩子到北方,总是对鹅毛大雪格外期待。
    余清音今年仍旧格外期待,不过目的不一样。
    她道:“再不下,颂蕴的故宫大片就拍不了了。”
    汉服跟故宫,再适配不过。
    童惠心:“我看她前几天在怀柔拍的那组也不错。”
    余清音:“背后一把泪。入冬我就让人时刻关注怀柔。上两个礼拜也下过一阵,临时叫模特、化妆师、摄影都加个班,车还没开到环城高速呢,雪就停了。”
    白费劲,还得一人补贴两百块,幸好最终还是拍成了,不然她能呕死。
    一行有一行的不容易,童惠心:“那你们这也有点靠天吃饭的意思。”
    外拍就得看老天给不给面子,余清音:“之前致远帮广告商拍两张照,全套妆发都做好就开始电闪雷鸣。”
    那阵仗,不知情的以为有谁触犯天条。
    童惠心顺着问:“那不就拍不了了?”
    ……
    两个人这么东拉西扯闲聊天,该说的都透露在三言两语里。
    其实区区一个多月的经营,数据本身没多少看头,花的还比挣的多。
    大家都是奔着拉关系来的,一转脸就变得像陌生人。
    生意场上,建立感情是件难事,不过是依托于彼此的身份为社交的枢纽。
    余清音有时候觉得成年的标志应该是从赚钱开始,或者说离开校园的那刻。
    眼看快到吃晚饭的点,她不经意地看一眼手表。
    知情识趣,童惠心看一眼窗外:“天都这么黑了。”
    那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余清音坐上晚高峰的地铁,后背被挤出一层薄汗,出站的时候被迎面的风一吹,鼻子跟着就堵住。
    人的免疫系统不是万能的,她一年有这么一两次感冒流鼻涕是正常的,第二天照常出门去学校。
    考试周的气氛格外肃杀,老师收卷子的动作跟扔出令箭说“斩立决”没甚区别。
    柳若馨的佛脚抱得不太扎实,出考场的时候唉声叹气:“死定了死定了。”
    张颖华恨铁不成钢:“赖谁啊?”
    柳若馨嘤嘤嘤撒娇:“我都这么惨了还骂我。”
    又十分地惆怅:“这学期的专业课怎么这么多。”
    大一通识课多,她当时门门六十分低空飞过,都是全仰仗各位老师的心慈手软。
    可大二的安排有不一样,偏偏她这会才察觉出不妙,说:“幸好咱们学校不给家长寄成绩单。”
    哪有大学还寄成绩单的,张颖华:“又不是小学生。”
    柳若馨:“浙大寄。”
    幸好当时没报浙大的志愿,张颖华:“我妈看到我没考第一会很难接受的。”
    当然,她自己也有点难受的,毕竟已经付出最多的努力。
    来b大以前,大家都是母校的佼佼者,哪怕是现在整天会挂科提心吊胆的柳若馨也一样。
    她道:“只要没人看到我的成绩单,我就还是家族的荣耀。”
    尤其逢年过节的聚会上,她是长辈们口中最好的别人家的孩子,就是难免会有些心虚。
    倒是余清音无所谓,说:“我爸妈原来对我最低要求是十八岁以前不能怀孕,压根没指望过我上大学。”
    在她出生长大的小镇,那些初中毕业就打工的少女,多数也会在懵懂无知中走入婚姻,开始承担另一个小孩的人生。
    即使是对大学生而言,怀孕仍是件很超前的事情。
    柳若馨立刻凑近:“看不出来,你还狂野过。”
    余清音推开她:“感冒了,当心传染。”
    对哦,自己这正常发挥都半只脚踩在悬崖边上,万一再有个头疼脑热更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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