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松身体靠坐在椅子上。
    只是一个动作,她所在办公室的画风瞬间变了模样。
    不再是普通的议政厅格局, 而是变成了奢靡的宫廷风, 椅子变成了雕花镶嵌钻石的高背椅,桌子变成了光滑如镜的特殊木料, 头顶的灯变成了宫灯,数十朵魔法火焰无声燃烧着, 整个房间亮堂了十倍不止。
    胡埃斯特和土地的契约赋予了琳娜在这片土地上绝对的支配权, 尤其是在博卡成,这个用契约束缚了胡埃斯特、胡埃斯特使用权柄无数岁月的地方。
    只要琳娜想, 她可以随意将土地上的任何东西转移到她面前。
    她将文件丢在地上,文件哗啦啦落下,还没碰到地面,就像跌入了无形的漩涡消失不见。
    琳娜有一整个团队帮她处理各种事务,她不需要处理细务, 只需要做大方向选择,就有人会帮她解决一切后续问题。
    “陛下。”
    黄袍人无声出现在琳娜背后,将一叠文件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琳娜收敛了白日在尤斐面前露出的笑容, 她的眼睛微微凸起,像是巡视夜空的鹰与隼, 不规律地转动着。
    黄袍人一言不发静静等着,大约半小时后, 琳娜闭上了眼,她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你说我能相信他吗?”
    黄袍人不说话。
    “他虽然是个霜花,可他也有四分之一的黑铃兰血脉。”
    琳娜自言自语,“他在帮这片土地,我不理解,但我获益了。”
    “奈斯,等冰刀离开后,将守墓人的提灯交给尤斐吧。”
    琳娜有些倦怠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会不会和数年前面对哈德利时那样,也是个错误的选择。
    土地是公平的,辛勤耕作就会给与果实。
    作为这片土地的守护者和巡视者,作为这片土地的主人,她得公平。
    她小声强调着,说给自己听,“我是胡埃斯特,我得公平。”
    黄袍人仍然一言不发,他微微抬头,注视着少女的背影,仿佛在注视着一扇通往死亡的大门。
    尤斐并不知道自己的合作人在纠结什么,他来到外宾接待的酒店,这里以前是一处贵族别院,因为位于博卡成中心大道的交通要道上,距离议政厅很近,就被大学者跑【征用】成了外宾接待酒店。
    尤斐进入庄园时,立刻有管家装扮的人迎上来,主动带着尤斐来到了迪伦和扎克下榻的房间。
    尤斐正要敲门,门就主动开了,扎克见到尤斐后松了口气:“您可来了。”
    “我来和你们一起吃晚饭。”尤斐语气轻快,他侧脸对身边的侍从吩咐,“来点特色美食。”
    侍从躬身退下。
    尤斐一进门,扎克还来不及关门,一道粉色旋风冲了过来,直接扑到了尤斐身上。
    “尤斐哥哥!!”
    穿着漂亮蕾丝裙的迪伦紧紧抱着尤斐的腰,使劲将脑袋往尤斐怀里拱:“我好想你啊!!”
    尤斐浑身一僵,不自觉地调整了身体表层的肤质,细腻的鳞片藏在表皮下面,若是此刻迪伦捅过来一刀,估计还能听到金属碰撞声,并冒出一二小火花来。
    一两秒后,尤斐放松身体,他摸了摸迪伦的柔软的发丝,避开了少年鬓边别的珍珠发网。
    “好久不见。”
    迪伦微微抬起头,他仰着脸看尤斐,眼睛里倒映着尤斐的面容:“哥哥有想我吗?”
    尤斐歪头:“我闯祸的时候会想,要是迪伦在就好了,可以帮我善后。”
    迪伦咯咯笑了起来,他放开尤斐,转而拉住尤斐的一只手,向旁边的玫瑰软榻走去。
    “好可惜啊,在哥哥想起我的时候,我却不在。”
    尤斐上下打量眼前的迪伦。
    迪伦看起来像是娇艳的花朵少女,金色微卷长发编成细细的辫子,拢在一起束在脑后,上面罩了一张珍珠发网,刘海儿边还别了金色发卡,让她看起来光彩照人。
    他穿着粉色蕾丝长裙,双手戴着白色蕾丝手套,坐在玫瑰软榻上,眼眸里闪着光,期待地看过来时,可爱得像是一只轻盈灵巧的小黄鹂。
    “怎么这副打扮?”尤斐有点奇怪,“有接待任务吗?”
    迪伦乖巧地说:“没有,但这样和哥哥看起来更像兄妹。”
    尤斐失笑:“我在外面不怎么穿宫廷装啦,更喜欢这样普通简单的装束。”
    迪伦微微低头,唇边卷出了一个羞涩的酒窝,他小声说:“看出来了,哥哥似乎长高了不少。”
    “真的?!”尤斐的眼睛刷得亮了,他矜持地说:“我也觉得自己长高了。”
    他出来有大半年了,若是在霜花,此刻已经开始落雪了,但斯兰这边还温暖如春,倒是没什么时间流逝的感觉。
    经历了这么多,尤斐也觉得自己和过去有些变化,但他没什么感觉,只能问迪伦。
    “还有呢?有没有变得更帅气一些?”
    迪伦的笑容加深了不少,少年注视着面前的兄长,想说更帅气更可靠了,可是话到嘴边,他又停下来了。
    比起迪伦记忆里的兄长,眼前的尤斐真的变了不少。
    他披着黄色风衣,里面穿着普通的麻布衬衣,下身是黑色宽松长裤,脚上穿着靴子,腰间别着短刀,手上戴着金色手链,耳边戴着紫水晶耳坠,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装饰。
    或者说其他魔法道具都被尤斐利用血脉能力藏在头发里了,他那头白色大辫子能缠很多东西,只是从外面看不出来而已。
    尤斐的白色发丝充斥着浓烈的血脉力量,发丝晶莹剔透,像雪一样堆砌在一起,边缘处甚至是朦胧的半透明色。
    他身上那种宫廷气息和公子哥的感觉彻底消失,唯一不变的是脸上自然流露出的随心所欲和放荡不羁,就好像出门在外从没受过委屈似的。
    ……他也的确一直没有委屈过自己,倒霉的都是别人,就连吃到上个马甲号的瓜,都能接手一大堆战利品。
    “感觉哥哥突然离我好遥远。”迪伦心头千回百转,种种念头徘徊不定,最终他落寞地说:“如今哥哥又成了斯兰的首席代表,想必见您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听到这里,一直当壁花的扎克终于开口了。
    “尤斐殿下,大公对您成为斯兰代表一事表示震惊,不过事已至此,他希望您能做出符合您身份和利益的决定。”
    尤斐撇嘴,敏锐如他自然明白霜花大公的意思,不外乎就是【出门在外注意安全】【别浪过头了没人捞你】【搞事前要做好安全防护】等等老父母叮嘱傻儿子的话语。
    “对了,迪伦,大哥和二哥是怎么回事?”
    在议政厅时,尤斐不好直接说,毕竟琳娜还在那,霜花家的家务事说出去不太好听,但老父亲在信上写了,说老大和老二在争夺继承权,貌似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状态。
    霜花大公将家里三个孩子全都踢到斯兰,是想趁机让三个孩子好好打一架。
    老父亲是这么认为的,他的儿子没有孬种,全都有能力有智谋(这无敌滤镜),若是自己仗着父亲的威势强行区分儿子们的位置,让他们中的一个为另一个退让,压根不能解决兄弟间的问题。
    “让他们好好厮杀一场,胜者获得一切,败者老老实实俯首称臣!”
    唯有赌上生命和鲜血的厮杀才能决出一个统治一切的强者,以及霜花家的血脉天生具有排他性,在一片土地上只能有一个顶层掠食者,霜花只能有一个主人。
    霜花大公作为现任大公,他可以纵容儿子们在霜花土地上胡闹。
    但若是几个儿子争夺他屁股下的位置,血脉激发下,也许霜花大公会被血脉支配,凶性大发,视所有儿子为抢夺领土和地位的威胁者,将所有儿子全都屠戮一空。
    “他们要是真打起来,血脉冲撞下,老子恐怕控制不住,但你还小,斯兰是胡埃斯特的地盘,既然你能成为胡埃斯特推举出来的首席代表,应该可以借一下胡埃斯特的土地。”
    霜花大公叮嘱尤斐,“你盯着点,别让你这三个兄弟真的完蛋了,你母亲会伤心欲绝的。”
    尤斐看完后一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无语表情,觉得老父亲在胡扯。
    “迪伦,我之前在魔法圣地见过二哥,我看二哥对霜花没兴趣啊,他不是在研究星门和异神吗?阿利坦阁下那么多研究课题,母亲也在圣地,赛肯怎么不专心搞研究,突然就对大公之位感兴趣了?”
    迪伦抬眸瞥自己的兄长。
    少年唇角边的笑容越发柔和轻盈,像是落在雪上的蝴蝶,翅膀颤动的频率轻柔极了,生怕吓走了雪下的猎物。
    “还不是维利姆大哥下发了关于您的通缉令?”
    他抱怨着,“我和二哥打听了,虽然神圣帝国给父亲发了内部通信,要求父亲交出您,但父亲并没打算这么做,按照惯例可以拖延几天,再通过政治运作让这件事不了了之的,是大哥他突然代替父亲发了那份通缉令!”
    迪伦垂下眼眸,不让尤斐看到他眼底的冰冷。
    “现在父亲还在呢,大哥就歪到了神圣帝国那边,等他真的当了大公,别说哥哥您了,二哥躲在魔法圣地恐怕都不得安宁,而我,估计直接被报废了!”
    他试图煽动尤斐。
    “尤斐哥哥,你得帮我和二哥啊!!”
    第237章
    尤斐静静地看着迪伦。
    迪伦低着头, 半晌都没听到尤斐的回答,他小心翼翼地挑了挑眼角,试探着去看尤斐。
    结果正对上尤斐那纯白的眸子。
    白发少年脸上尚且带着稚嫩的线条,可雪色的眼眸里清澈透明, 像是将一切都看透了, 又像是包容了一切。
    并非是在思考迪伦说出的话,而是直接看穿了迪伦的言行举止, 还出了判定结果。
    迪伦心中一突。
    他有些不自在, 这样的尤斐让他有种陌生感。
    同时迪伦又觉得,啊, 尤斐哥哥就是这样透彻,他什么都懂, 什么都看穿了, 可他不在乎,依旧纵容着。
    只要对着尤斐哥哥笑, 说着哥哥最好了,尤斐就会帮忙的。
    以前一直是这样,尤斐不会拒绝任何人,哪怕是霜花城堡的仆从,纯白殿下也会公平而平等地看待一切。
    尤斐的确觉得迪伦在说谎。
    他虽然没见过维利姆, 可他见过赛肯啊!
    赛肯不听人话,赛肯自负而傲慢,赛肯设置灵魂契约试图束缚他, 甚至于……
    直到尤斐离开前,赛肯都处于昏迷中, 除了尤斐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赛肯外,还因为尤斐深刻知道, 赛肯绝对不认为自己错了!
    看看索达姆!
    他利用苏利斯特,将控制时间的代价转移到了苏利斯特身上,苏利斯特说什么了吗?没有!因为他们是兄弟!哥哥利用弟弟,弟弟为哥哥支付代价,在那对兄弟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
    苏利斯特明白兄长的灵魂契约意味着什么,他不会斩断缠绕在他身上的荆棘,那是唯一的亲人还活着的证明。
    但因过去的经历,苏利斯特心底留下了伤疤,为自己竖立了一道围墙,没人能踏入围墙里。
    如今苏利斯特不远万里来到尤斐身边,只因为尤斐是唯一一个在时间倒流的代价中活下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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