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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时怜意识渐而清醒时,先是?察觉到浑身钻心的疼痛,像是?四肢碎掉被人缝合拼起,她疼得想要尖呼大?叫,却如何?也发不出声来。
    接着她忆及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
    那时她在?马车上,意识到周伯带的路不对,心底惊慌已陡然生起。只是?因周伯身为周姝的心腹,她才反复劝说自?己,让自?己安心相信他。
    换来的结果却是?,她被周伯刻意带到悬崖之上,连人带马一道跌入悬崖里。
    急速下?坠伴随着极度恐慌,乔时怜当即就晕了过?去,根本未想过?自?己还会活着。她可是?眼见,那崖下?深不见底,落下?去连着尸骨都?找不着。
    只是?如今,她能感受到疼痛,证明?她还活着,非是?又做了鬼。
    不多时,乔时怜费力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幽之色,点?点?萤火微烁,逐而在?视野里聚焦成形。
    这里应是?座竹楼,且是?在?山野里而筑。
    旁处似有人翻书?的轻响,乔时怜循着烛火明?彻处望去,唯见一道端庄婉丽的身影坐于案旁,那姑娘一丝不苟地捧着书?细阅,另只手摆弄着案上的药草,毫未留意到这竹榻上的乔时怜已醒。
    乔时怜只觉身上每处极为难受,她试图蹭起身时,却被扯动的伤口疼得呼出了声。
    “你醒了?别动。”案处的姑娘听闻动静,连忙移步靠近。
    乔时怜始才认出,这姑娘竟是?尚书?之女,王令夕。
    “王…”她方想开口唤出,嘶哑的嗓音便没能成声。
    王令夕忙不迭倒了盏温水,轻轻喂予她,“我说你呀,还真是?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正好落在?我平日采摘峭生草的布棚上,不然怕是?神仙都?难保。也正好我师父在?此,她精通医术,把你救活自?是?不成问题。”
    喉咙被水润过?后,烧灼之感略有褪去。心头缠绕的众多疑惑附上面容,乔时怜说不了话,只好睁着眼定定看着王令夕,后者很快便意会了她所想。
    “哦,这里是?我采药草暂住的竹楼。每年我都?会来这里小住一段时日,研习些奇植草药。你已经昏迷了五日,身上皮肉伤不少,右腿骨才接上,暂时还不能下?榻,也最好少说话,多休息。”
    乔时怜此前就听闻,王家?嫡女少有与人打交道,连着宫宴亦参与得不多,便是?因王令夕整日喜欢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譬如她去九暮山林猎,只是?为了见那猎场里生了百年的古树,甚至偶尔与仵作往来,对京中难解的案件刨根究底。
    故京中贵女多有不待见王令夕的,私下?认为王令夕不合群,是?个?怪胎。而乔时怜感念当初猎场蒙冤,王令夕曾站出来为她说话一事,在?宫宴上也曾照拂过?王令夕一二。
    二者虽交集不多,也算得上是?君子之交。
    不过?眼下?乔时怜最想知的是?,京中情形究竟如何?。
    她还有许多疑问未解,亦不知周家?那个?车夫为何?要害她。她始终不信,这一切是?周姝的安排。
    王令夕见她眉眼含忧,“你是?想问,皇宫里都?发生了什么吧?”
    乔时怜眨了眨眼,以示意。
    王令夕坐于榻边,叹了口气,“我本是?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但奈何?我生来过?耳不忘,就都?同你说说吧。”
    “你被新?帝抢入皇宫后,苏将军与乔丞相都?前去皇宫面圣,要求新?帝放你回府。起初新?帝用各种理由?搪塞了苏将军,苏将军无法,就赖在?了宫里不走。但此事双方这样耗着,可见是?没有成效的,于是?又有了乔相进谏。”
    乔时怜知,苏将军是?举国敬仰的大?将军,又是?历经三朝的老将,秦朔不敢动他,只得僵持不下?。但令乔时怜意外的是?,在?这件事上,竟也有乔家?出面。
    只听王令夕续道:“乔相不知同新?帝说了什么,最后似乎没能谈拢,向新?帝呈上了罢官请辞书?。”
    乔时怜面色一顿,父亲如今为她做到了这种地步吗?她不由?得想到,在?她儿?时,父亲也做过?这样的事,只因她有次夏夜贪凉,吃了不少冰,导致发热难退,父亲就守在?她屋里寸步不离,连上朝都?告了假。
    乔时怜也不知是?从何?时起,父亲官至相位,一步步走到那权位之上,渐渐丢却了儿?时待她那般的温情。前世尚还懵懂的她,只以为是?父亲忙于朝事。殊不知父亲心中的顺位早已悄然无息更变,唯剩权位。
    她恍惚之时,又听王令夕说着,“陆虚怀老先生你可知晓?”
    乔时怜当然知晓。陆虚怀,曾是?前任丞相,亦是?太?子太?傅,老先生辞官隐退后,乔青松才接任了相位。她与秦朔青梅竹马,清楚秦朔是?极为敬重陆虚怀的。而秦朔能有着斐然政绩,亦离不开这位太?傅教导。
    但老先生隐退得突然,无人知其缘由?,如今想来,怕是?他那时就察觉储君在?君德上有失,过?于注重得失利益。
    “陆虚怀老先生归隐这些年,不问世事,却在?此关头现身,在?正殿上怒斥新?帝,条条状状,说得极为激昂。”
    王令夕说到此,顿了顿,“我觉得,此事发展后续应是?新?帝将你放了,怎么你会出现在?这云起山,从悬崖上掉下?来呢?我近日无事,还曾去你坠落的位置,往上去瞧了,那处被人有意藏住了马车行驶的痕迹。”
    乔时怜心头惊然,她越发觉得,她凭着马车逃出宫一事是?有人精心设计,是?眼见秦朔有所动摇放她离开时,另寻别法,把她引出宫杀死。
    私心来讲,她仍然信周姝。可如果设局人不是?周姝,那么她周围这些人,包括周姝,尽被那个?幕后之人给?利用了!
    她越想越觉浑身发冷,能够利用这些,且达到对之有利目的,幕后之人唯有…
    竹门轻推,徐徐晚风入怀。
    乔时怜思绪忽被打断,抬眼见入屋的是?一高挑女子。
    王令夕摆了摆手,“别怕,这是?我的随身侍卫,这些日京中的消息,便是?我这侍卫来替我传递的。我想着你的身份涉及事态严重,又有疑团重重,没敢对外透出风,所以目前没人知道你在?这里。”
    乔时怜不免动容,对王令夕投以感激的目光。
    王令夕摇摇头:“不必谢我,其实我也是?想着,等你醒来后你自?己作决断。”
    只听侍卫垂首禀道:“主子,京中得到消息,苏少将军已回京。”
    乔时怜心脏遽然跳动着,眸中发酸。
    她朝思暮想的人,终于回来了。
    第68章 68 、断玉
    枫琊山, 林下风动,枝影疏落。
    “浮白,你这不吃不喝, 也不休息,哪怕把枫琊山翻个底朝天找到了她, 你自己却倒下了,届时喜事?变悲事?, 又如何是好?”
    季琛劝言着?跟前的苏涿光, 重声叹着气。苏涿光回京至今已有几日,整个将军府尽数出动,于枫琊山寻找坠崖的乔时怜,皆是一无所获。
    而反观苏涿光本人,他面色如常,持着?惯然的冷冽, 不带半分情绪, 似是极为镇静。
    偏是如此,季琛越发担忧他。
    彼时苏涿光嗯声应着?,却?是头也不抬, 一心提着?朱笔,在手?中羊皮卷上圈画。
    那图上绘制着?山麓沟壑,密密麻麻的朱红尽是他所作记号。眼见那整张皮卷上已无可落笔之处,他依旧循着?其间未被圈画的罅隙, 起身欲往。
    季琛当即叫住了他的背影, “喂!苏浮白!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这里有我在, 还?有风来和东西北风, 他们都在找。你先去?歇会儿,一旦有了她的消息, 会第一时间来告知你。”
    苏涿光恍若未闻,自顾自向前,仅是眨眼工夫,季琛已落下他数十步之远。
    直至东风踏过落叶而来,朝苏涿光垂首禀道:“少将军,山腰处有一老伯说见过少夫人,但他非得?要您亲自前去?,才肯指路说出少夫人位置。”
    季琛深深望了眼驻足听禀的苏涿光,“不会又是什么招摇撞骗的吧……”
    将军府于枫琊山寻失踪的乔时怜,曾广贴告示于众,重金奖赏提供线索者。故前来谎报者数不胜数,更有百姓,只是想要近距离目睹苏涿光这等传奇人物,以假消息套得?苏涿光一见。
    饶是如此,苏涿光皆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听信消息亲自赴往。
    此后季琛只好命一众暗卫,先行?筛选消息真假,再?进行?通传。眼下这非得?要苏涿光亲至,季琛很?难不怀疑只是想骗苏涿光白跑一趟的。
    东风从袖中拿出两截碎掉的碧翠玉镯,“这是那老伯给我的镯子,他说虽然镯子断了,但这碎玉亦瞧着?稀贵,本来打算当掉换钱,又听闻将军府告示,转念想着?,兴许这是咱们少夫人之物。”
    苏涿光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两截断玉,抬手?接过。他以指腹用力摩挲过镯身内壁,触及稍显不平的阴刻线。
    这确实是他送给乔时怜的镯子。
    那时他误认为周姝赠予她的镯子是周焉的定情信物,心下不免吃味,便从京中各商会搜罗了不少美玉制成的镯子,甚至特意避开了白玉,精心挑了三十只,其镯身内壁被他以刀锋细琢,刻得?“怜”字。
    他只是想着?,让她每天不重样地?戴着?他相赠的镯子,她就不会再?戴那只白玉镯。直至那时他托付周姝照看乔时怜,才从周姝那里得?知,白玉镯只是周姝托付她二哥相赠,不存在定情信物之说。
    但如今,她的镯子出现在这里,人却?没有丝毫音讯。
    那玉镯断掉的锋利豁口晃着?日光,刺着?他的目,苏涿光忽的觉着?气息滞涩起来。
    他不敢去?深想。
    怕会应了那一句,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东风见苏涿光迟迟未应,便问道:“少将军,这是少夫人的吗?”
    虽则东风身为暗卫,每日跟着?乔时怜相护,但少夫人手?上镯子日日不重样,加之他向来觉着?女子饰物样式繁多,委实让他眼花缭乱,难辨一二,故他不敢确认,只得?带回来予少将军细察。
    苏涿光简言答之:“是她的。”
    话?落时,那提起的步子倏如疾风,须臾间已往山腰而去?。
    不多时,行?至苍翠林间,炊烟袅袅。
    苏涿光与东风抵至那户人家,一佝偻身背的老伯正立于茅草屋前,像是候着?二人前来多时。
    东风率先至前,把事?先备好的银票给了老伯,毕恭毕敬道:“老人家,这是我们的少将军,麻烦您赶紧告知我们少夫人在何处吧,要是能带个路就再?好不过了。”
    老伯将银票收入袖中,又皱着?面,端看着?神色漠然的苏涿光,并未有即刻带路的意思,“我听说,提供确切消息者,可赏金千两,对?吧?”
    他悠哉着?话?头,问道:“我拾到的镯子不假吧?”
    苏涿光耐着?性子:“嗯。”
    老伯摸了摸山羊胡,笑道:“那是不是理应比千两…还?要多些啊?”
    他之所以让东风把苏涿光叫来,便是想着?东风只是个小厮,做不了主,没法把赏金提高些。
    东风听罢正欲发作,这不摆明了敲诈将军府?
    却?听苏涿光淡淡吩咐着?,“给他。”
    东风只好咬了咬牙,从怀里数出银票,“再?给你一百两。”
    不想老伯侧过身,未接过,刻意缓着?语调,“一百两怎么够…你们少夫人……”
    苏涿光眉梢微横,“两千。”
    东风碍于主子在此,只得?听命,极不情愿地?把银票塞至了老伯怀里,“都给你了,快带我们去?。”
    老伯这才满足地?将银票收于袖中,招了招手?带二人往山坡处走去?。
    少顷,得?见一荒野青芜之地?,枯木横倚。
    老伯指了指,“就是这里。”
    东风连个鬼影都没瞅见,问着?老伯,“我们少夫人呢?”
    老伯理直气壮,“我就是在这里捡到镯子的,其他的,我不一概不知。”
    东风当即怒得?跳至老伯眼前,目眦欲裂:“你耍我们呢!”
    老伯辩驳道:“你们要我指位置,我给你们指了呀,我还?给了你们重要物件,如何是耍?我可从来没说,我见着?了你们少夫人。你们也说了是奖赏提供线索的,怎还?出尔反尔?”
    东风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老伯,“你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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