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吃药,你老娘和婆娘还在家里等着你。”白芷把新写的药方交给汉子,叮嘱道。
    “你不会死的,我是黑石子派来的医家弟子,我的老师就很擅长治蛇毒,按照我给你的方子喝药,二天你就能好了。”
    汉子这次在衣服上把手蹭干了才小心翼翼捏住了药方,他忍不住问:“小大夫,你叫什么啊,你是俺的恩人,俺得记着你名字。”
    白芷脸上露出了笑容:“你记得黑石子就行,我们这些人都是黑石子派来的。”
    “俺记着黑石子的好哩,俺们东海郡卖咸鱼的地方也挂着黑石的招牌……你也是俺的恩人,俺也想记着你名字。”汉子嘟囔着。
    白芷笑了笑:“我叫白芷。”
    “白芷,就是你药方里面这味药,能治蛇毒。”
    汉子记下了这个名字。喝了二天的药,他的腿果然好了起来,虽说走起路还一瘸一拐的,可好歹命是保住了。
    最后一天鱼头来找白芷看病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话也更多了。
    “等俺回家和俺婆娘也生一个大胖闺女,以后也送到黑石学堂上学,然后也让她去学医。”鱼头絮絮叨叨,他这几天已经从白芷嘴里知道了黑石子以后也会在东海郡办学堂,还特意问了问上学的学费。
    若是家中没钱也能选择当公费黑石生,就是学成以后有十年的服务期,包吃包住没有工钱;若是选择交学费则毕业以后包分配,每个月都能拿工钱。
    他家在海边上,他叫鱼头就是因为他出生的那天他爹抓了一条几十斤重的大鱼。鱼头算了算,若是他和婆娘勤快一些,多捕些鱼,应当能供得起一到两个孩子读书。
    白芷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挺好的,若是你日后真生了女儿,记得写信告诉我。”
    闻言鱼头有些心虚,军中虽有教识字的老师,可他学的并不认真,写信……应该也差不多能写出来?
    白芷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一边给鱼头换药,一边平静的提起自己的身世:“你是个好父亲,比生我的那个男人强,我娘被饿死了以后他就要把我卖到不好的地方,多亏遇上了黑石子把那些贩子杀了又收留了我让我跟着老师学医……你女儿以后上学若是钱不够,可以给我写信我给她付学费。”
    那时候范增刚被赵不息掳回黑石,去找艾老治背疮,艾老院子里给他打下手的两个小姑娘之一就是白芷,那时候白芷才十四岁,如今四年过去,白芷也已经成了能独当一面的医家了。想起了自己被黑石的人从那地方救出来带回黑石时候的记忆,白芷脸上泛起了笑意。
    鱼头一愣,显然没想到军中士卒十分尊敬的白芷竟然也有悲惨的过去,他挠挠头,被白芷夸的不好意思,轻声:“俺也不是好爹,俺一开始也想着生了女儿给口饭吃养大就嫁出去……俺看了你才觉得要是有个女儿送去学医也挺好的。”
    白芷轻飘飘看了他一眼。
    “黑石子也是女孩子。”
    鱼头蹲下身把自己的裤腿放下遮住了换完了药的腿,嘟囔着:“黑石子是天上星宿托生的神仙,俺哪敢想俺女儿能跟神仙一样呢,只盼着日后要是真有了女儿,能跟你一样就行,当个医者,谁见了都尊敬。”
    白芷看着鱼头一瘸一拐离开的背影轻轻一笑。
    她又想起了黑石子,她一直追随着黑石子努力向前跑,可没想到未来某一个女孩,也会因为她而能有读书的机会……就如同她因为黑石子而能跟着老师学医一样。
    真好啊。
    韩信所率领的这支军队一直在游刃有余的向前推进。上一次秦朝对百越出兵已经灭掉了闽越和大半个南越,而后在西瓯打败,百越之地就还剩下另一半南越、西瓯和驼越二地,此次王贲定下的战策是秦军兵分四路,从四个地方蚕食南越和部分西瓯,而后在西瓯中部地区汇集一举消灭西瓯和驼越。
    因为南越的独特部落聚居形式,所以韩信没有选择大军压入,而是在五万军之中选择出一万最为强壮的人,而后将五万军的精良武器都给这一万人备上,这一万人由樊哙、英布和夏侯婴各领一部分四处攻打部落,剩下的四万人则统统作为后勤给一万人保障后勤和随时补充兵力。
    在这种多股精锐出兵的战略下韩信所带领的一军是推进速度最快的,短短半月就推进到了西瓯地区。
    而就在他的前方,十万越人军队已经聚集在了大河的那一边正等待着他的到来,这十万越人的首领就是西瓯国的国主译吁宋。
    上一次秦军南征就是败在了他领导的军队手下,杀死秦朝大将屠雎的,也正是此人。译吁宋并没有如王贲预料的一样选择在平原地区决战,而是选择了埋伏在大河之后,他知道秦军数量远胜于百越军,所以他尽量避免在平原地区和秦军对上。
    译吁宋喜欢读中原人的各种书,他曾经多次派人到楚国境内买书,他最爱看的就是《孙子兵法》,所以他和那些愚蠢的寻常部落族长不一样,他是读过《孙子兵法》的文化人。
    因此,译吁宋知道他的优势就是百越人对百越之地地形熟悉,他必须利用好这个优势,而上一次,他也正是借助这个优势以少胜多,大败五十万秦军。
    所以这次译吁宋打算故技重施,他已经从俘虏来的秦人口中打听清楚了,对面那一军的首领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哼,秦人真是没有大将可用了,一个毛头小子也好意思派上战场,上次那个中年大将都被他杀鸡屠狗一样轻轻松松就给杀了,何况就一个毛头小子呢?
    译吁宋想到自己打听到的种种消息,心中把握更大了。他深知打仗要知己知彼的道理,所以多次派人利用地势之便神不知鬼不觉地抓了不少秦人打探消息,虽说这些俘虏也知道不了太多事情,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消息已经够译吁宋了解不少秦军了。
    秦人竟然敢兵分多路同时攻打百越,那一军估计也就只剩下几万人。译吁宋熟读《孙子兵法》,转瞬之间就想出了自己这次若想要再取胜,最好的方法就是将这几路秦军逐路击破,不能让这些秦军聚拢起来。
    译吁宋得意想,秦人……也不过如此嘛。!
    第191章
    作战讲究一个知己知彼,在他看来韩信很快就在大河的那一边安营扎寨,并开始生火做饭。
    译吁宋并不着急,行军之中遇到高山大河要先驻军休息,先修整完再翻山渡河这是略通兵法的将领都知道的道理。
    韩信却先命人建造了一座略有些简陋却十分高耸的箭楼,登上箭楼之后就从布袋中掏出了一个望远镜,双目透过望远镜的镜片看向河对面。
    “若是对手不是个彻底的蠢货,那他必然会在那边伏兵等待我军到来。”韩信手指的方向,正是译吁宋埋伏的地方。
    跟着韩信一同上来的樊哙等人摸摸脑袋,不吱声。
    经历了这几个月的战争,他们已经悲哀的认清了一个事实——有时候人和人的差距甚至比人和狗之间的差距更大。
    他们根本听不懂韩信说什么,不过他们也已经习惯了,毕竟每次事后都会证明韩信说的是对的。
    不就是料敌先机嘛,很难吗?
    对他们来说不容易,但是对韩信来说就是和吃饭喝水这么简单。
    “译吁宋不是蠢人,他知道秦军再次攻打百越之后必定不会坐以待毙,可百越能够为兵的人数必定远远少于秦,所以他肯定会选择一个正好的时机。”
    索性韩信也没有指望樊哙等人能听懂,只是自顾自的梳理思路,“而如今我军分成四路,就给了他逐个击破的机会,所以他必定会选择在四路军队聚在一起之前就主动出击,因此他就要埋伏伺机而动。”
    “你一开始就知道译吁宋会逐个击破咱们?”周勃算是几个人之中通晓兵法比其他几个多的,听了半天终于听懂了这一点,顿时看着韩信的目光就变得不敢置信起来,“那你为何还要劝大将军将大军兵分四路呢,这岂不是给了译吁宋逐个击破的机会?”
    韩信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要是不兵分四路,那译吁宋肯定不会傻乎乎的主动攻击我军啊,若是他不再主动出击,那局势就是我军攻百越守,进攻的一方必然处于不利。而如今译吁宋不会放弃逐个击破的机会,所以他必然主动出击,形势就变成了他攻我守,攻守之势异也,他就处于不利方了。”
    说的好有道理啊。
    在场之人齐齐想着,他们虽然不如韩信精通兵法,可也在跟着赵不息之后就专门学过兵法,攻守之中进攻方占据弱势这个道理他们还是都懂的。
    不过,四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
    这么容易就能变换攻守之势了吗?可兵书上不是说很难,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吗?
    “这条河加上那边的密林,还有这一片的地势,应该是伏击的最佳埋伏地了。”韩信拿着望远镜看了一圈,又从袖中掏出地图来对比了一下。
    “若再往后,四路军队便有合成二十万大军的可能,若是再往前,则没有这样好的地势既能疲惫我军又能供他藏身。”
    派人打探消息这事不仅是译吁宋会做,早在嬴政起了攻打百越的心思的时候赵不息就开始派商队到百越来做生意了。
    顺便每个商队之中再带几个能测绘的墨家弟子,做生意嘛,当然得带着通晓数算的人了,去陌生地方做生意嘛,当然得带着几个善于识路的人才了。
    韩信沉思了一下,侧头吩咐周勃:“将主君送过来的军地望远镜搬上来。”
    虽说按照他的估计,百越之地最多也就只能凑出来十万军队,可这种事情总是保不齐的,若是少了还好多,若是多上几万,那他的计划就要变一变了。
    倒是可以根据那片密林的大小估计一下其中能藏身的军队数量,宁可过于重视敌人,也不能过于轻视敌人。
    这款军地望远镜是墨家最前沿的科技产品,需要五个墨家弟子按照数百页的说明书组装足足三个时辰才能组装完毕,里面的每一个零件都是墨家大师手工打磨的,哪怕现在赵不息已经是墨家巨子能够调动墨家所有人力物力了,可也只弄出来了这么一个。
    在组装望远镜的时候韩信也没有闲着,他和李左车一起顺着河流边走边聊,其中数次还亲自撩起裤脚踏入河中感受着河水的流速。
    “可惜主君不在。”韩信抬头看看天,云不太多,看起来似乎进来不会下雨,可天气这种事情也说不准。
    李左车也点点头。赵不息能夜观天象准确预测往后数日内的天气,这个能力还被李左车称赞为生来就是做名将的能力。
    对赵不息为何能有这个技能李左车和韩信二人到都不觉得奇怪,本身能称为时代顶级天才的人总是会有些不同常人的天赋的,比如韩信,在每一次打仗之前,从地势到士兵流动都会一五一十先在他脑中模拟一遍,也就是说他打过的仗其实已经在他脑中模拟过许多次了,所以他才会一次不败,再比如张苍,对数字图形的敏感程度堪称恐怖……
    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影响计划。
    等到韩信和李左车返回营地的时候望远镜已经搭建好了,二人又在箭楼上对着望远镜看了半天,直到天黑透了,这才定下来战术。
    “明日之后,天下将无人不识你韩信。”李左车被韩信天马行空又的确切实可行的战术给震惊的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知道用过晚膳要回到自己营帐的时候李左车才对着韩信感慨了一句。
    韩信微微一笑,右手抚摸着自己悬挂在腰上的剑鞘,意气风发道:“我早已磨好了剑等着这一天了。”
    李左车哈哈大笑,拍了拍韩信的肩膀,“即如此,那你日后莫忘记给史官提一句你学过李牧的兵法。”
    他这半个弟子,日后的成就必将远超他的大父李牧啊。
    第二日,韩信调兵,却并不是渡河,而是命人将盛放粮草用过的袋子收集了起来,将里面放上沙土,而后运到了河流的上游,并吩咐看守的将士将这些沙袋分三天放入河水中。
    就在译吁宋都等得有些心急的时候,第四天,韩信终于整好了军队开始渡河。
    眼巴巴等了四天终于等到韩信渡河的译吁宋顿时大笑:“哈哈哈,这竖子终于来了,鸣鼓,列军!今日我就要让着竖子知道,我百越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只是在狂喜之中的译吁宋并没有发现,渡河的人数要远远比五万人更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望远镜,当人数多到万以上,一万人和五万人乌泱泱冲着你冲过来,看着根本没什么大区别。
    血肉横飞,厮杀声传遍了战场,译吁宋已经杀红了眼,他在人群之中寻找着主将,一开始并没有看到有将领装扮的人。
    “哈哈哈,竖子畏我,不敢上前耶!”译吁宋抹了把脸上的热血,对着左右大笑。
    就在此时,一个副将忽然眼尖的看到了远处骑在马上的韩信,连忙指给了译吁宋看:“大王,您看那秦将在那。”
    译吁宋狰狞大笑,驱使着□□的马就去追逐韩信,看到韩信惊慌失措地往河那边跑以后更是肆意大笑,“小儿腰未及乃父臂粗,胆小如鼠辈耶!”
    战场上的形势已经很明确了,因为渡河而已经十分疲惫的秦军被早就埋伏在此的百越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主将韩信更是仓皇逃窜会河那边。
    当译吁宋追到河边的时候他也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可很快消灭秦人的欲望就压过他的理智,译吁宋看着已经渡了一半河、所剩无几的秦军,一咬牙挥手:“全军听令,随我渡河!”
    已经渡过了河的韩信看着已经开始渡河的译吁宋轻笑一声。
    人的理智往往是压不过欲望的,当欲望超过理智的时候,人就会给自己顺从欲望找出许多理由来说服自己。
    更何况本身韩信就已经给了译吁宋很多必胜的理由:敌少我多、敌人已经溃逃我方却士气正胜,我方对于地势更加熟悉,我之前已经赢过一次肯定还能再赢第二次,若是不斩草除根日后四路秦军汇合更成大患……
    总之译吁宋带着军队渡河了,陷入了韩信针对他专门设置的陷阱里。
    韩信很有耐心,他一直等到译吁宋三分之一的人马已经渡过了河流才下令让上游搬开沙袋放水。
    一支烟花直窜天际。
    火药技术虽然还没有完善,在百越这个水草丰茂容易引火烧己而少有城池的地方也不好用,可火药的附属产物也很好用。烟花技术能够迅速传递消息,也比狼烟要更好携带,信息传递上直接对对手是降维打击。
    就在百越士兵还在惶恐忽然的烟花爆竹声时,河中的水流已经迅速变大了……
    百越的军队被冲散,前三分之一的军队被截在河这边,其余近一半的军队被截在河流那边,剩下的都被河水冲散。
    ——韩信成功分割了战场,现在五万人打不到三万人,是秦以多打少了。
    早就已经按耐不住的樊哙等人各自率领着一支军队冲进百越军中厮杀,樊哙直奔译吁宋,在译吁宋惊恐的目光之中直接把他一把薅了过来。
    译吁宋想要反抗,却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不是这汉子的对手,几十招就被樊哙打了个半死,昏厥在樊哙马上。
    “啧,算你个孬种运气好,要活捉不要死的。”樊哙咂咂嘴。
    看到这边的军队已经溃败了,河那边还没有渡河的军队更是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
    百越本来就部族林立,纵然名义上是在一个国家,可其中可没多少人愿意跟着译吁宋赴死。
    收拾完了战场,秦军也顺利渡过了河,将逃窜的百越士兵该杀的杀该俘虏的俘虏,又找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安营扎寨,受伤的将士都去医营包扎,战死的将士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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