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是一日后。
    是他们先前百般想要探听到的,靖王藏匿运送盔甲辎重的时间地点。
    周潋是从何处知晓的?
    为什么会留下这样似是而非的字条?
    他如今人又在哪里?
    落了字迹的纸不由自主地在手中攥紧,指甲切进掌心里,硌得生疼。
    谢执垂着眼,在桌边站了不知多久。
    久到阿拂险些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谢执蓦地转过了身,语气淡淡。
    “他先前同你计划了什么?”
    “现下同我说一遍。”
    他不是傻的。周潋种种反常之举,连带着阿拂方才躲躲闪闪的神情,谢执即便先前不清楚,此刻也想明了大概。
    周潋定是用某种方式说动了阿拂,才能叫这丫头生出胆子,二人背着自己约定行事。
    否则,好巧不巧,周潋怎么偏偏拣了昨夜登门,阿拂又恰好不在。
    两人一路的鬼心眼儿。
    “公子……”
    阿拂哭丧着脸,眼巴巴地看人。
    周少爷虽同她说过,此计瞒不了公子多久,可也没说会这般快啊。
    她还没想好蒙人的说辞呢。
    谢执在桌旁坐下,指尖在字条上点了点,抬一抬眼,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讲吧。”
    阿拂:“……”
    别无他法,只好一股脑交代出来。
    “周少爷说靖王疑心重,一时半刻不会轻易信任他。”
    “辎重之事又不好久拖,迟则生变。”
    “所以生了个冒险的法子。”
    “先前您曾叫他仿制过玉竹宣,虽不全似,拿来骗靖王身边非极亲近之人,还是行得通的。”
    “初一小哥那边探来消息,辎重运送之事,周澄或有参与其中,周少爷便预备着从他那边入手。”
    “以玉竹宣作饵,将人诱去山庄之中动手,既能得知辎重藏匿运送的时间地点,又能寻出契机,将庄中金脉刻意暴露于人前。”
    “靖王觊觎金脉已久,乍然得见,自是顾不了旁的。”
    “且辎重之期近在眼前,即便他心生疑虑,有金脉混淆视听,也不至于大张旗鼓地临阵换地,反倒麻烦。”
    “如此一来,我们知悉时间地点,便可拿符令前去调动驻军,捉贼捉赃,趁靖王不察之时,一举成事。”
    阿拂一口气说完,缩了缩脖子,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谢执。
    “周少爷说这法子冒险,若叫您知晓了,定然不肯答允。”
    “所以你就帮他一道瞒着我?”
    谢执眉眼一扫,难得生了两分冷意。
    “你叫我公子还是叫他公子?”
    这二人……一个敢想一个敢听,自己竟能叫他们这般糊弄过去。
    他一时间,竟不知该气他俩多些,还是气自己多些。
    “公子,”阿拂可怜巴巴地看他,“我知道错了。”
    “那现下要怎么办啊?”
    谢执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们这计划,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回,您受伤……”
    谢执扶额——这俩人还真是胆大包天。
    “那周潋呢?他如今在何处?”
    靖王虽不至于临阵更换辎重交接时机,可对周潋这等背叛之人,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阿拂唯唯诺诺。
    “周少爷说……他已为自己寻了处极安全的所在。”“
    只需待上几日,待公子事成,便可去寻他。”
    “何处?”
    谢执瞳孔微凝,除了周家,这人还能躲去哪儿?
    莫不是回了扬州?
    可扬州也算不得安稳,且算时间脚程,也对不上啊。
    阿拂的头快垂到地底了。
    “是……府衙大狱。”
    谢执:“……你说哪里?”
    阿拂闭着眼,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周潋交代的说辞一股脑吐干净。
    “周少爷说,府衙那位主事的祝大人是位家世清白,不畏强权的好官。”
    “府衙大狱,是靖王鞭长莫及之处,也是儋州城中最安全的所在。”
    “他去之前,会将同靖王往来的书信捡不要紧的带上一两封。”
    “祝大人过目之后,必然肯放在心上。”
    “即便靖王亲自来,祝大人也会将周少爷保下,几日内不会许人带走。”
    “有这几日工夫,足够公子您这边成事了。”
    谢执沉默片刻,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他倒想得周全。”
    府衙大狱哪里一般人呆得了的地方。叫周潋这么说的,竟好似自家后院一般。
    也不知他这样的念头在心中生了多久,竟一直瞒到今日。
    那样一晚之后……竟还不告而别!
    早知他这样瞒着自己去送死,就该早些动手将这人捆了丢去弋江里喂鱼干净。
    谢执将字条凑去烛焰上点燃,待烧到最后一行,只剩了“等我”二字,顿了一瞬,又蓦地收回手。
    焦黑的宣纸残片被他随手夹进书页里。谢执换好衣衫,抬脚便往门外去。
    阿拂在后头一路追着,忙问道,“公子要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
    谢执头也不回地抬手,在她额上敲了一记。
    自然是取符令调兵,预备去救某个睡了人就跑的混球。
    救回来之后再绑了,丢进江里喂鱼。
    “我随您一起。”
    阿拂匆匆迈过门槛,蓦地,又想起一事,忙急着朝谢执道。
    “公子,昨晚之事,我先前当真不知情。”
    天地良心,那位周少爷只说同公子有要事相商,叫自己晚些回来。
    谁能想到是床榻上的要事啊!
    谢执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废话。”
    这小丫头若真知情,现下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儿才有鬼。
    见谢执没误会,阿拂才拍了拍胸脯,勉强松了口气。
    思索片刻,又小心翼翼地开口追问。
    “您……真不需要药膏吗?”
    谢执:“……闭嘴!”
    再多说一句,这丫头也不必要了。
    第110章 擒贼首
    儋州城外,城防营。
    段骁接过一纸符令,匆匆扫过上头加盖的朱漆印鉴,确认无误后,恭恭谨谨奉还至谢执手中。
    待要行礼,已被谢执提前拦下。
    “段将军不必客气。”
    谢执摆了摆手,淡淡道,“段将军驻守儋州多年,此地风土地貌,自是相熟。”
    “此次行事,还要多烦劳段将军。”
    “公子客气。”
    段骁微微一笑,接道,“公子奉皇命行事,一行一举皆为圣意。”
    “段骁麾下诸军俱食君之禄,自是以圣意为准,断不敢轻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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