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场的候机大厅内,罗珏看着外头起起落落地飞机,对面前的青年点了点头。
    “谢谢你来送我,亦炀。”
    谢亦炀摇头:“您不让羽宗来送,我正好闲着,应该的,再说,这事儿……起因也在我。”
    罗珏道:“你是为了他好,我代他谢谢你。”
    谢亦炀笑:“羽宗从小就那样的脾气,其实是早就知道的结果,心里嘴里哪怕想着说着不管不管,但是总忍不住要把另一条更好更短的路摆在他们的面前,大人……不都是这么讨厌的么。”
    罗珏也笑:“亦骞怪你了?”
    “我们三观一向不合,不过这回我倒是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估计能记好多年吧。”谢亦炀耸耸肩,又问,“您真的就这样走了?”
    罗珏沉吟半晌,竟轻轻叹了口气:“你不是也说,羽宗的脾气早就是定下的,他爸爸很固执,我又很要强,这些也不知道是坏是好的毛病全落在他身上了。”
    谢亦炀好奇:“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让我给他时间,让我相信他……”
    罗珏不禁不回忆起那天陈羽宗的表情,很淡然,没什么起伏,但是那眼神却毫无摇摆,坚定异常。其实他的原话并没有那么平和,反而透着一股强势。
    陈羽宗说:“您大概误会我的意思了,您说得没错,一年的时间的确不短,也许期间的机遇变化是我没法控制和预料的,但是该有的热情和进取心却是掌握在我自己的手里,我觉得可以就是可以,它们不该随着时间的拖延而有所怠惰和退步,相反,有时效性的认可因为正赶巧了才属于你,这样的结果并不是我想要的。如果我因此失败了,那也是我不够好的缘故,如果成功了,才算是经得起考验的成绩,您说是么?”
    罗珏很想说,你会这样说就是因为太年轻,没经历过重大的失败,才会有这样的豪情万丈。但是这句话到了嘴边她还是又吞了回去。
    她不能那么矛盾的要求陈羽宗,既希望于他保有这个年纪该有的热血和冲劲,又希望他老成的面面俱到半点歧途都不走,这样未免太过苛刻。
    “所以您如他所愿了。”谢亦炀感叹。
    罗珏难得敛去了脸上的清冷之色,眼中露出一丝自责来:“他小的时候我疏于对他的关心,长大了总想弥补,却有时反而变成了一种拖累。”
    “您一直很关心他,羽宗知道,所以从来没有对您有过责怪。”当年罗珏为了这个儿子放弃了蒸蒸日上的事业,毅然地辞了医院的工作回来照顾他,只是她和陈钺丰的感情因为种种原因终究差了那么一点,没办法走到最后,在陈羽宗小学时协议离婚,父母双方都是想要儿子的,但是陈羽宗却说,他要跟陈钺丰走,而法官在考量两方的实际条件后,也觉得父亲一方更优渥更稳定,也更适合抚养孩子,于是将孩子判给了他,其后罗珏便恢复了工作,紧接着一年后就被调往了国外。
    “他是我的儿子,他怎么想的我自然知道。”罗珏说,哪怕当年陈羽宗没有选择自己,但是究竟为何,作为母亲,她不可能感受不到。这些年两人虽不似陈羽宗定时会去a市父亲那里小住,但是邮件也时常联络,陈羽宗大多只会说一些学习上的事,不过罗珏也能从别的渠道了解到他的一些生活变化,有空也会回来看他。
    “我的确应该信他,不该把我的想法强加在他的身上。”可以说或多或少让陈羽宗提前出国也有罗珏的私心在里面,她很希望儿子能跟自己走,就算早一天也好。
    ——叮咚。
    登机的闸道口开了,候机室内的乘客陆陆续续起身往那里而去,罗珏也站了起来,拿起椅背上的衣服挂在手上。
    “那……另一个孩子的事情,您也不管了吗?”
    罗珏抬头看他,微笑道:“亦炀啊,我也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担心我知道后会干涉,你就希望晚不如早,趁着两人感情还没多深的时候,要分开还来得及,对吗?”
    谢亦炀被看穿倒也不否认,只问:“那阿姨您现在……”他不信罗珏能这么轻易就看着陈羽宗和另一个男生相伴余生,在他之前从来没有谈过恋爱的时候,就算再开明的父母也不致如此。
    谁知,罗珏却道:“我的意见不重要。”
    谢亦炀一愣。
    罗珏解答他的疑惑:“这本来就是一件艰难的事,哪怕羽宗不是一个随意玩笑的人,但未来还很长,如果他们的所谓感情现在稳定以后生变,分手不过是自然而然,不需要我再多做什么,否则我的插手说不准反而会成为他们另外一种刻骨铭心的考验,倒让人念念不忘起来,电视里这样类似棒打鸳鸯的桥段还少吗?”
    “那如果他们真的能走到最后呢?”谢亦炀又问。
    罗珏想了想,提起行李往登机口走去,谢亦炀听见她悠然的声线顺风飘来。
    “如果真是这样,现实对这样的关系已经有诸般尖刻,不应该再由最亲的人再带给他们更多的伤害……”
    谢亦炀默然的看着罗珏的背影慢慢远去。
    ……
    而另一边,米绪难得坐在床上看书,不过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去瞥楼下桌前搭模型的人,继而第n次把床板翻出了木头碎裂的吱吱声音,接着还附赠一声长叹。
    “唉~~~~~~~~”
    陈羽宗终于抬起头望了过来。
    米绪斟酌着问:“你确定不用出门吗?我刚发现学校不远的地方开了一家很棒的饭馆!我们赶紧去吃吧!”
    陈羽宗道:“在哪儿?”
    米绪:“o区啊。”
    陈羽宗看了看米绪手机屏幕上o区显示的地图,和一旁的站点提示:此地离您所在的大学城区域有56.6公里;离机场1公里。
    陈羽宗:“……不远?”
    米绪:“对、对啊,坐车努力赶一赶的话也不算很远很远很远……很远吧?说不准吃饭的时候还能看到飞机起降,多雄伟的风景啊……”
    陈羽宗:“……”
    面对米绪期待又鼓励的眼神,陈羽宗终于道:“不用了。”
    米绪皱眉:“为什么?”
    陈羽宗:“来不及了。”
    米绪一怔。
    陈羽宗说:“送不送没所谓,以后还会见的。”
    米绪抿着唇不说话了。
    下一刻就听陈羽宗道:“你不用想这些。”
    米绪:“?”
    陈羽宗:“无论是我父亲还是母亲,都不用想,这些都不会对我们的以后有什么影响。”
    我们的以后……
    米绪抽了抽嘴角才勉力控制住脸上不要出现泪流的表情:“我、我不希望你……”
    “我知道。”陈羽宗直接打断了他。
    就是因为知道米绪不希望,所以那些让他为难和伤心的事陈羽宗都不会让它出现。
    米绪和陈羽宗对望,仿佛能透过他的眼神看穿他的这些想法和决心,米绪呆了下,然后猛地后仰倒在了床上,把脸在枕头上来回蹭了半天蹭到眼睛里的热气,这才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拿过手机点点戳戳。
    “既然那里太远,那就从近的开始吃起吧,我看看有什么新地方可供选择……”
    与此同时,米绪的微博上却出现了如下内容。
    一锅菜饭:今日许下宏愿,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n年后,校庆典礼上,主持人热情地对观众介绍道:“这一次我们终于荣幸的邀请到学校成立以来最伟大的两位荣誉校友返校上台,他们就是——mr.grass和mr.rice!!!!”观众激动不已,掌声经久不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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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米绪倒下的两天是周末,虽然周一他的身体还是没有好全,某部些部位依然微恙,陈羽宗也是建议他再休息休息去上课,他可以替他去拿笔记,但米绪哪里会愿意,加上刚立下誓言,他必须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然而一走进教室迎接他的却是八方礼遇,到处都有人问候招呼,一如那时自己摔了手的情景。
    等到葛妈也来关心时,米绪忍不了了,趁着下课问道:“谁说我不舒服的?”一边用目光恶狠狠地瞪向前排的庞智斐。
    “雪一片一片一片一片~~拼出你对我的冤~~”面条感受到背后的眼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忍不住在高声唱到。
    “这回没他事儿。” 葛晓霖说。
    米绪顺着葛妈的目光低下头,最后落在了自己的胸前:“我?”
    葛晓霖一脸:要不然呢?
    米绪明白了,低声咕哝:“买个鸡蛋烧而已……”
    葛晓霖:“嗯,鸡蛋烧,前后围了八层就为了看一个人排队买两个鸡蛋烧。”
    米绪知道当然不至于那么夸张,但估计也的确差不到哪里去。
    只要是大学城的都知道,陈羽宗有多少年没去过食堂了,如今能让他跑这一回的想来想去只有把希望寄托在眼前这位身上了,当然,众人更倾向于米绪是病重得狠了,才能引得大城草同情心大发,为其奔走。总不见得只是小蓝朋友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让草爷惟命是从吧?
    呵呵。
    葛晓霖说:“你要不舒服就回去,下午我给你带笔记。”
    米绪一怔,忙挺起背:“我很好啊,我没病!”
    葛晓霖瞥了瞥米绪那不安生的屁股,从坐下到现在都移动了八百回了,又打量他面色,倒是真没有什么病气。
    周围学生走了不少,待到教室里只剩他们两人后,葛晓霖才问:“你这是想好了?”
    米绪顿了下,慢慢点头,把来回事情大致和葛妈说了。
    葛晓霖叹气:“也好。”
    米绪认真道:“你以后也不用给我带笔记了,我自己记!餐厅里现在也不忙吧,促销的活儿既然告一段落,那我想着得干点别的什么。”
    葛晓霖有点不懂了:“你们这样……”就算陈羽宗不马上走,但是也不过就一年的时间了,然后两人就要迎来一段不算短的分离,在这期间米绪不是更应该好好珍惜吗,他要再出去忙,和之前卖薯片时差不多,两人就没有时间相处了。
    米绪明了葛妈担忧,站起身扶着腰大手一挥。
    “这一年,我和城草的距离不会拉远,但是这一年,我和学霸的距离却会!!作为未来的荣誉校友,我自然要对得起一家之主的身份!”
    葛晓霖:“……”
    ☆、怎么这么酸?
    既然要奋发图强,米绪自然说到做到,之后的专业非专业,必修非必修的课他都尽量到场,笔记全自己记,只要没累到趴在床上起不来,几乎不迟到不早退,连四月末的期中考试都没有再光顾过面条儿家的生意,害得当年213和222室的小伙伴们都被震摄得不轻。
    庞智斐更是曾暗暗地找过米绪谈心:“兄弟,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米绪一头雾水:“我好好学习,我难什么言之什么隐了?”
    面条儿叹气:“你要真有困难,哥儿这里还有个三五百的,咱别轻易放弃,好好的把病治好,活不到十五活到初一也好。”
    米绪一怔,哼哼笑:“好啊,钱拿来,我给你去挂个号,还是专家的。”
    面条儿不信:“你没病?”
    米绪瞪他:“仁兄哪里来的灵感?”
    面条儿分析:“很多人不都是在人生尽头才去努力抓紧最后的一段时间,做许多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儿么?”
    米绪沉默,然后一把推开对方,头也不回的离开:“做不到?呵,谁做不到?学霸的思维岂是你能理解的。”
    结果期中考出来时米绪的成绩还真可以,从后段升到了中段,当然这和一小半科目都是开卷分不开关系,抄书这种技能,米绪已经是专家了。
    不过这也算是对他认真态度的一种肯定,为表彰他的进步,陈羽宗还特地和米绪一道庆祝了番,在开学到现在,除了之前大城草生日那次之外,两人其后又有过了两次比较深入的交流,当然,因为顾念到地点的不便和米绪现在的繁重任务,陈羽宗也是加以克制了,基本浅尝即止。这也是米绪没有坚持要给对方好好展示一下自己技术的原因之一,他觉得陈羽宗说得也有道理,比起米绪来,他现在勉强算是有点经验,如果米绪要尝试也要等天时地利人和的条件下再说,要不然太过仓促万一失败,并且留下不好的印象就得不偿失了。
    只是米绪在认同之后又回想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这步调慢一拍,就拍拍慢,以后会不会再也追不上了??
    大二下学期的期末下旬,米绪终于找到了一份还算可取的新活计。那活计是副团给介绍的,在区里的一个名为“天使之家”的福利指导帮教机构实习,是义工,没有报酬,但是对米绪的专业非常有帮助,而且可以长期做,还有老社工带着干,比之前参加乔晓阳等的课外活动,打一枪换个地方的组织要靠谱太多。
    餐厅那边米绪当然也是照常去,毕竟那可是他现在所有的经济来源,不过也不知道是挑到了大神仙的哪根爽筋,米绪自从把财产都给了他屋里的那位保管后,他的背运竟然开始慢慢扭转了,一连两个月灵活开支都分文未动,当然这和米绪身上除了固定的一点小零花之外,基本不见红绿色票子的原因很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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