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栩明艳的眼睛缓慢眨了两下。
    这么小的事,她原本应当一瞬就能权衡出利弊,果断做出决定。
    不可以弱化自己,那样会不安全,人会欺负弱小的东西,这就是人的本性。
    可韩舟或许不同……
    韩舟见她迟疑不答,摇摇头,不再申诉,松开她的手,往远处退了些。
    他声音很温柔:“不愿意的话,接受我的照顾也好。”
    沉栩突然叫住他:“有条件!让我扮演这个‘角色’,有条件。”
    韩舟等她提。
    “第一,不可以试图套出我乳名,也不许乱起些幼稚的昵称。”
    韩舟表情意外,他根本没动过这样的心思,沉栩却先一步防备。
    他的诧异转为笑意:“当然不会!”
    沉栩抿唇:“第二,之后,你也得配合我表演一次。”
    韩舟的笑容更明显:“我是你的玩具,你驱使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很荣幸。”
    即便她没有预先要求,即便是他不喜欢的,他也会去配合完成。
    他的诚意,昨晚已经足够证明。
    韩舟等着她继续,沉栩却没什么表示了。
    他脑袋轻轻歪了下,茫然,“不是应该有……‘第三’之类的。”
    “第三先预留着,嗯。”沉栩顿了下,决定协议立即生效,生硬而古怪地叫他,“韩舟哥…”
    她平时呼唤韩舟,都带着股理所当然,或是要命令他,或是要质疑他,或是提醒什么……
    但是这一声,明显混杂有某种柔软的期待,像是小猫咪,蹭蹭人,说肚子饿一样。如果后面跟着的,是哥哥这样的迭字,会显得更加自然。
    但沉栩实在喊不出口。
    韩舟的背立刻支棱起来,苹果肌都显得更饱满了,如果他有尾巴,此刻一定在摇。
    沉栩夹了两声就夹不下去,有点煎熬,也再不叫什么韩舟哥。她不该接这个角色,但是能感觉到,韩舟很是沉浸和兴奋,好像浑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力量。
    好处是,韩舟正常不少,不再像恨不得要将她含进嘴里那样,过分关注,人也安静了,只是没事过来摸摸她询问感觉怎么样,还给她点了块草莓蛋糕。
    沉栩第二天恢复些,才仔细去看照片墙。
    大部分都是韩舟随手拍的,没有特别高级的构图,但视角也好看又独特。
    他不拍人物,总捕捉些奇怪的东西。
    发现她在研究,韩舟还主动凑过来,站在她身旁,挑选了几张介绍。
    这个是老家发白的简陋球框,他小时候觉得很高;那个是学院话剧舞台的台阶,小组改编歌剧《伤逝》,他演的涓生,保留了几处唱段,但最终效果不伦不类;有他在校期间第一次跟组,收工时,拍到的落日;还有拍广告,那根差点绊倒他的照明线;一条僻静无人的小河,黎明前火堆将息未息,他曾在河边独自坐了整晚;诸如此类……
    沉栩视线在他拍的某家书店上,停顿了几秒。店名是法语的déjàvu,墨绿色橱窗,外墙花架攀附着紫藤罗,正是花开的季节,忧郁又梦幻。
    这家书店,就在她留学时住的相邻社区,再过去一条街,有附近最大的华超,能买到不少在海外显得很稀罕的东西。
    她对那片紫藤印象深刻,但书店时不时就会打烊,华超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还有amber这样的朋友,才是让她确认天地广阔,五彩斑斓的缘由。
    好几年,她都再没有过韩舟的消息。
    离开五月弦歌号之后,沉栩并没去找过他。惊鸿一瞥,随手相助,又不是她的菜,仅凭一个“小秋”,何必大费周章。
    直到偶然间看到《清欢令》,她才发觉似曾相识。
    当时沉栩的研究走进死胡同,论文毫无意义,结业遥遥无期,还被小狗背叛,大病了一场。
    比现在还要挫败得多。
    沉栩侧过脸。
    韩舟应该也好久没这样回忆过去了,他屈着膝,手撑在膝盖之上,仔细看最底下那几张照片。
    她轻轻闭上眼睛,靠近,亲了他耳朵根一下。
    韩舟正出神,懵了片刻,耳轮泛红,紧张地退到床边:“不行,现在不能亲我。”
    沉栩:“啊?”
    “你现在的角色是‘小孩子’,不能亲我。”韩舟支支吾吾的,“我也不能亲你。”
    “哪来那么多能不能的。”沉栩反手就把他往床上推。
    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亲吻,是他自己要想歪,才会觉得不合时宜。
    韩舟被按在床上,眼睛迅速眨了几下,轻易挣脱开,抓紧衣领,义正词严:“更不能扑我!”
    “……”沉栩也确实没力气,往床上一瘫,开始耍赖皮,“难过,哄我。”
    “你想要怎么样的?”韩舟又像一只小狗一样靠近。
    她摸摸他下巴:“给我唱首歌。”
    韩舟楞了下,眉毛微微挑高:“我很久不唱歌了……也不知道,该唱什么。”
    “那就《紫藤花》,我还从没听过你唱。”
    这是《伤逝》最着名的唱段之一,肯定会保留。虽然只是不太成功的小组作业,他也一定认真练习很久,又是挑大梁,必然付出了许多心血。
    “可是……”他少见得扭捏,侧撑着身子,不知在顾虑些什么。
    沉栩抓住他衣角,轻轻扯扯:“韩舟哥。”
    韩舟拿她没办法。
    他像个突然被抓表演节目的小朋友,深呼吸,回忆曲调,表情局促地开腔:“紫……”
    好像起高了,他又连忙清清嗓子,重新开始,“紫藤花、紫藤花,洁白绛紫美如云霞啊——”
    他唱歌果然很好听,嗓音醇厚温柔,两段转音流畅,气息也很稳,“为了献给,心上的人……”
    到这一句,腔调里带了点笑意,停了几拍,腼腆地低头揉揉眼睛,但不影响继续,“我把你轻轻,采撷——”
    他为了发音更自然漂亮,尾音唱开口,听上去更像采下。
    之后他重复紫藤花的咏叹,又哼了半段收声。
    “怎么不继续唱了?”沉栩眨眨眼睛,问他。
    “不记得词,是女声唱的。”韩舟挠挠后脖颈,从床上爬起来,有种落荒而逃的架势,“……看你恢复得差不多,我去健身房了!训练不能停!”
    门一关,沉栩就气得在床上蹬被子。
    -
    感冒再小,也反反复复,跳不过病程。
    这样昏天黑地地睡,到该休息的时候,沉栩反而没了困意,开始折腾韩舟。韩舟接到个试戏的机会,隔天就要去,正在客厅紧急温习剧本。
    他选了几段自己最有把握的练。
    沉栩一会故意走来走去,一会坐在沙发上吨吨喝水,一会摸摸韩舟的脸、喂自己剩的水果,给他增加难度。
    韩舟起初八风不动,他也不当被这些小事干扰,而后因为天色的确晚了,专注力也快耗尽,有些动摇,只好把人捞进怀里,扔回床上。
    沉栩被掐娃娃一样,捂在胸口。韩舟声音无奈:“睡觉。”
    她嘟囔说自己睡不着,他又陪她硬聊了会,最后抚摸着她肩膀,又迷迷糊糊唱起来。
    这次是首哄睡的儿歌。
    沉栩作恶的笑容陡然消失。
    顾晓阁也为她弹奏过一些简单的曲子,仅限沉栩还很小的时候。
    沉栩还能记得第一次听到这段旋律的场景。
    儿童房门半开着,光透进来,切走一块黑暗。音符从遥远的客厅,攀上高高悬挂在穹顶的水晶灯,翻越护栏,再穿过二层走廊……
    旋律流动起来,也是相似地轻柔,爱意单纯得像是要溢出来……
    沉栩在韩舟胸口蹭了蹭,闭上双眼,变得很安静。
    或许,她也曾是被爱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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