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要干什么,你,你有种就给老子一个痛快,啊,,。”说來也怪,被俘的伪军有胆子跟张松龄装滚刀肉,却沒勇气跟王府的胖侍卫耍横,皮绳子刚套在手腕上,就大声尖叫了起來,同时,整个身体像铅块一般坠在地面上,死活不肯被对方拉着走。
    “痛快,你想得倒是美。”胖侍卫轻轻撇嘴,将绳子扛在肩膀上用力一拖,像拖死狗一般将伪军拖到马尾巴旁,然后飞身跳上坐骑,“敢來王府门口行刺,你自己就应该知道后果,老规矩,五十里路,如果你小子还活着,所有罪行一笔购销。”
    说罢,双腿轻轻一夹马腹,就要拖着俘虏开跑,伪军俘虏再会耍死狗,身体如何扛得过战马,单腿支撑着在马尾巴后跳了十几步,一头栽倒于地,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啊,,,饶命,饶命,啊,,,我招,我招,别拖了,求求您别拖了,八路军,八路军优待俘虏。”
    “贱骨头。”胖侍卫不屑地骂了一句,扯动缰绳,把俘虏又拖到了张松龄的面前,來回不过是二三十米的模样,伪军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拖成了烂布条,无数个大大小小的伤口同时往外渗血,将布条与布条上面的尘土,润成一团又一团暗红色的泥疙瘩。
    伪军俘虏已经疼得面如土色,却强撑着不敢晕倒,沒等张松龄发问,就主动大声回应道:“我招,我招,我是从黑石城里來的,是奉了白川参谋和蒋爷的命令,到这边來随机搞破坏,我们同时出发的一共十三个小组,沒预设任何目标,蒋爷说,只要能在游击队和右旗的地盘上杀掉几个有头脸的人,就,就算胜利完成任务。”
    “是蒋葫芦。”胖侍卫用力抖了下绳索,勒得伪军呲牙咧嘴,“一个就会打黑枪的家伙,他也配称个‘爷’。”
    “是,是蒋,蒋葫芦。”俘虏唯恐再挨拖,赶紧大声重复,“是蒋葫芦,蒋葫芦那个王八蛋,他,他自己沒本事跟张爷正面交锋,所以,所以才使出了这种损招,小的刚才,刚才沒看清楚是张爷,才,才敢跟在日本人身后开枪的,小的,小的真的沒认出來是您啊,如果知道是您回來了,就是借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您伸手啊,哎呀,我说的是真话,真话,张爷,小的是您的俘虏,求求您,求求您千万别把小的交给他们。”
    一边哭泣求饶,他一边努力将身体向张松龄脚边滚,唯恐再被交到两名王府侍卫手上,被后者绑在马尾巴后活活拖成碎片。
    “你是我的俘虏。”张松龄蹲下身,低声强调,“只要如实招供,我就不会将你交给他们。”
    “小的招,小的招,无论您问什么,小的都招,您是八路的官儿,八路军,八路军优待俘虏。”被俘的伪军如蒙大赦,抬起头望着张松龄的眼睛,可怜巴巴地重申。
    这才是他先前敢跟张松龄耍死狗的关键,八路军军不杀俘,不虐俘,而且还会尽最大努力给俘虏治伤,作为八路军的地方武装,黑石游击队执行的是同样的纪律,特别是在方国强到來后这一年多时间里,几乎每一次与伪军作战,抓到俘虏都不会虐待,即便对方不肯弃暗投明,通常也顶多是关起來上个十來天政治课,就会放对方离开,并且还会发给干粮和少量路费,以免这些家伙在回家的途中活活饿死。
    张松龄在二十四团做见习连长时,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到目前來说,除了骂这种俘虏几句冥顽不灵之外,整个八路军上下谁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因此,他也见惯不怪,笑着摇摇头,继续问道:“附近呢,附近还有沒有你的其他同伙,,如果被游击队或者王府的人发现,你们还有什么后招,互相之间怎么配合,一支遇到麻烦,附近的同伙会赶过來增援么。”
    “沒,沒有,我发誓,肯定沒有。”伪军俘虏低头在自家衣袖上蹭了一下,然后连声回应,“我们这支是走得最远的,那个,那个被您老打碎了脑袋的小鬼子是个犟种,非要到王府周围捞个大鱼,我们,我们都拗不过他,只好,只好跟了过來,其他,其他人一般不会走这么远,蒋爷,不是不是,蒋葫芦那王八蛋根本沒告诉我们要互相照应,只是说,只要在游击队或者斯琴王爷的地盘杀了人,老百姓就会把怨气撒在你们头上,那些商贩,看到同伙的下场之后,再有钱赚,也都不敢來了。”
    “嘶,,。”张松龄低声吸气,前一天听李老九说,鬼子和伪军开始打起了游击战,他还沒太当回事,毕竟自己这边才是游击战的行家,鬼子和伪军此举纯属班门弄斧,现在听了俘虏的话,再仔细斟酌,他才发现,自己先前恐怕是太大意了,此时的黑石游击区,已经变成了黑石根据地,游击队的角色,也从一支流动作战武装,变成了根据地的统治者与保护者,鬼子和伪军在根据地内做的任何破坏行动,都将对游击队声望与形象造成损失,让百姓和商贩们觉得游击队沒有尽到保护他们的责任,甚至觉得他们沒有保卫根据地的能力,进而日积月累,动摇整个黑石根据地的存在根基。
    好阴险的一招!草原地广人稀,以前游击队可以充分利用这种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跟小鬼子捉迷藏,而现在,小鬼子以纯破坏为目的打起了袭扰战,游击队同样是防不胜防。
    想到根据地内到处都是命案的后果,张松龄不寒而栗,再顾不上询问俘虏其他细节,先扯了块布条替此人裹住腿上的枪伤,免得他血液流尽而死,然后命令一名侍卫回王府向斯琴示警,另外一名侍卫根据俘虏的交待到小泡子旁抓鬼子和伪军战马,待后者将战马尽带到自己身边之后,把俘虏捆在其中一匹的背上,另外几匹则拴成一串,作为备用。
    一路上轮番替换坐骑,星夜兼程,在第二天下午,终于带着奄奄一息的俘虏赶回了游击队的驻地,方国强已经通过其他游击队员之口,得到了有鬼子和伪军潜入根据地内杀人越货的消息,再与张松龄带回來的口供一核对,额头上立刻渗出了冷汗來。
    “我,我建议,通知,通知所有关卡,加强对过往人等的检查,发现,发现图谋不轨者,立刻拿下。”望着风尘仆仆的张松龄,他大声说道,一双眼睛里头,充满了犹豫和不安。
    “所有骑兵立刻下山,以小队为单位,在根据地内开始战斗巡逻,遇到鬼子和伪军,还有胆敢开枪偷袭者,不管他任何身份,一律当场击毙。”在军事斗争方面,张松龄的经验可比他丰富得多,想都不用想,就拿出了另外一套补充措施。
    草原上无所谓道路不道路,游击队先前设立的那些关卡,只能用來对付沒有什么恶意的黑石独立营和过往商贩们,小鬼子如果存心进來搞破坏,根本不会在乎那些关卡不关卡,找个偏僻的地方多绕一段路,就能神不知鬼不觉溜进來,为所欲为。
    “嗯,”方国强的眉头跳了跳,本能想提醒张松龄,这样做是不是过于很辣了些,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违反了八路军的纪律,然而看到对方眼睛里的杀气,又强行将已经到了嘴边的反对意见压回了肚子里,先尊重大队长的权威吧,待把鬼子和伪军们的气焰打掉之后,再对任务做一些细节上的调整也不迟,反正张松龄最近一两天之内还要继续保护学生们赶路,自己真的沒必要在一点儿小事儿上分他的心。
    第三章 天与地 (九 下)
    只用了短短三天时间,张松龄的办法就收到了成效,在付出了五名鬼子和三十多名伪军的性命之后,黑石城内的川田国昭等人不得不将所有破坏小组都撤了回去,并且枕戈待旦,以防游击队和独立营联手前來报复。
    “八嘎,川田这个懦夫,简直把帝国军人的脸都丢尽了。”小鬼子在军事上有什么动作,黑石城内的几家日本商社总是最先得到消息,众襄理们一边将巧取豪夺來的贵重物品打包装车,一边很恨地诅咒。
    “该死,连游击队都打不过,算什么大日本皇军,。”几家平素跟在日本鬼子身后发国难财的无良商人,也迅速整理账目,调整今年的经营策略,以免重蹈上次黑石寨被攻破时,所有现金都被周黑碳“借走”的覆辙。
    “管家,等会儿你替我去城里一趟,告诉秋田商社,南河套旁的那一千两百亩地,暂时我不想卖了,嗨,日子难过啊,我这么大年纪了,自己把裤腰带紧紧,也得给子孙留点儿。”镇国公保力格思前想后,慎重做出决定。
    “春猎,别逗了,你替我跟蒋老大说,最近感冒,怕传染给他,以后再约吧。”距离黑石城数百里外,以勇悍闻名民团头目刘老实叫过自己的军师,苦笑着吩咐。
    “唉,知道了,我这就写信替您回了他。”军师抬头看了自家谋主一眼,目光里充满了同情和理解。
    张胖子回來了,能跟蒋葫芦这种人划清界限,还是赶紧划清楚一些吧,别扯什么江湖道义,也别抹不开面子,蒋葫芦最近的确很得日本人赏识,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可前途这东西,只是对活人有诱惑,对于死人來说,不具备任何价值,那张胖子隔着几百米远能打爆人的脑袋瓜子,明知道他已经回到了草原上,还继续跟蒋葫芦打咧咧,那不是自己主动把脑袋往他枪口上凑么。
    张胖子回來了,一切都跟去年不一样了,鬼子、伪军还有首鼠两端的地方贵族们,互相敷衍着,谁都不主动提起此事,但谁对此事都难受莫名,虽然张松龄不在的一年多时间,是黑石游击队发展最快的一年。
    在方国强的带领下,黑石游击区变成了黑石根据地,;麒麟岭下的土作坊,变成了一个个小型加工厂,游击队自身,也从单纯的轻骑兵,变成了骑步混合兵种,攻击力和防御力都得到了成倍的提高,然而在鬼子、伪军和汉奸们眼睛里,方棺材就是方棺材,永远不会是张胖子,前者做得再出色,都有迹可循,应对起來也比较从容,而张胖子,谁也不敢赌他会不会就藏在你身边不远处的草丛中。
    此外,张胖子不在家的时候,游击队是游击队,独立营是独立营,乌旗叶特右旗是乌旗叶特右旗,这三家的实力,都是自保有余,却谁都对黑石寨县城构不成威胁,而张胖子一回來,三家就有可能重新攥成拳头,一拳砸过來,黑石寨即便不破,恐怕也是天塌地裂,尸骸枕籍。
    张松龄可是不知道,自己在敌人的心中影响这么大,否则,他肯定先跟周黑碳和斯琴两家联一次手,把川田国昭彻底打老实了再说,此刻的他,已经重新走在了北去的路上,带着一个连队的正规军,还有从游击队临时抽调出來的十几名精锐,风尘仆仆。
    从黑石根据地再往北,草原上已经沒有任何隶属于八路军的武装,表面上接受军统指挥的地方势力也是凤毛麟角,倒是四处流窜作案的马贼和占山为王的土匪,渐渐多了起來,几乎每走五六十里路就能碰上一股,像狼群一样远远地缀在队伍后边,反复掂量双方的实力对比。
    张松龄安排在队伍中央的学子们,起初还觉得挺刺激,毕竟自己这边有整整一个连的骑兵在,任何一支土匪都不具备把大伙吃下去的好牙口,然而当缀在身后马贼和土匪越來越多,多到已经足有自己这边总人数三倍以上的时候,学子们的脸色就渐渐变得难看了起來,目光往张松龄身上扫的次数,也越來越频繁。
    “巴图,你去后边问一问,那帮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受不了学子们‘充满幽怨’的目光,张松龄回头看了看,顺口吩咐。
    “是,队长。”一名十七八岁的大声答应着,拨转马头,逆着人流冲出队伍,直奔跟在五百多米远的众土匪,从始至终,都沒碰一下腰间的枪。
    跟在队伍之后的土匪和马贼们,却像群受了莫大的惊吓一般,立刻将坐骑停了下來,随即,拔刀的拔刀,举枪的举枪,严阵以待,小心翼翼地防备的好一阵儿,当发现对面來的只是个半大孩子之后,又觉得受到了轻慢,扯开嗓子,七嘴八舌地嚷嚷道:“小子,你师父沒教过你死字怎么写么,。”“小子,你给我滚回去,换个嘴上有毛的过來。”“小子,赶紧下马,否则,别怪大伙不讲江湖规矩。”“”
    小巴图跟在张松龄身后四处征战有两年多了,怎么可能被一群土匪流寇吓住,,冷笑着继续向前走了几十米,直到战马的头已经快顶住了与自己正面相对的那名土匪的枪口,才拉了下缰绳,撇着嘴回应道:“我沒师父,只有一个队长,我家队长让我问问你们,跟着他到底想干什么,。”
    被土匪盯住,当然是索要过路费用,所以这一问,根本沒有任何必要,然而众土匪们听在耳朵里,却纷纷拉了一下马缰绳,然后再度做勃然大怒状,“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走我们的路,关你家队长什么事情,。”
    “你们走你们的,咱们走咱们的,你们家队长再不讲理,也不能霸占所有的路不让咱们走!”
    “你们队长是谁,管天管地,还管着咱们怎么走路啊,。”
    “小子,报上你家队长名号,让爷们看看,到底谁这么牛逼,,居然敢跟把漠北所有绿林好汉都不放在眼里,。”
    最后一句,则纯属煽风点火了,一时间,竟然令所有马贼土匪都起了同仇敌忾之心,举刀的举刀,举枪的举枪,将小巴图团团围困在中央,大声威胁,“杀了他,杀了他,看他们队长敢不敢出來给他收尸,杀了他,杀他,给那个狗屁队长点颜色看看,杀了他,杀了他”
    小巴图却丝毫不觉得害怕,像看马戏团的狗熊一样,冷眼看着在自己身边骑着马跑來跑去的众贼,年青的脸上写满了不屑,直到对方自己闹腾的沒意思了,才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老子來自黑石游击队,我家队长名叫张松龄,他说不喜欢你们在后边跟着,你们若是不服,尽管继续朝前走,失陪。”
    说完话,也不管对方如何回应,抖动缰绳,就往圈子外边硬闯,再看围在他身边的那群土匪,一个个竟然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般,楞愣地坐在马背上,嘴里再说不出半个字,任由小巴图一人一马从他们身边走过,谁也沒勇气伸手阻拦分毫。
    直到小巴图走出了数百米远,突然间,有个以勇悍而出了名的土匪,伸长脖子在马背上破口大骂,“去你娘的,都是一个脑袋两条胳膊,谁怕谁,,老子还真不信这个邪了呢,老子”
    “啪。”沒等他把煽动的话说完,脸上已经狠狠地挨了一记大耳光,漠北实力最强的一伙马贼的大当家,江湖人送外号飞天豹子的齐老大瞪圆了眼睛,大声呵斥道,“催命鬼,想死你自己去,别连累我们大伙,去年这时候张胖子和傅作义的人联手,先抄了德王的老家,然后掉头一路杀回了山西,小鬼子前后出动了好几个大队,都沒能留下他,你凭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么操性。”
    “齐,齐爷,我,我只是气愤不过。”绰号催命鬼土匪挨了打,却不敢还手,捂着被抽肿了的半边脸,委委屈屈地解释,“他从咱们的地盘上经过,既不亮旗号,也不主动出面跟您老打招呼,随便派个小孩子出來.就把大伙给打发了”
    “是啊,就算他是张胖子,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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