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芜翘首观望着,问王祎:“是节日吗?怎么这么热闹?”
    王祎告诉她?:“是送商队出关去。”
    “哪个关?”
    “西出阳关无故人。”王祎答。
    繁芜第一次见,难免盯着看了许久,直到她?越过?千万人看到那个少年的身影。
    她?再也抑制不住的大喊起来:“陆蛮!陆蛮!”
    她?喊着一夹马腹,就要骑马向那边冲去。
    王祎一把拽住她?,惊马差点让二人都摔下来,还?好?给?稳住了。
    “你疯了!你过?得去吗?那么多人!踩死了还?是走丢了都有得你受的。”王祎说话?间,繁芜已不动?了。
    一条长街,一座桥,一条河,彻底阻拦了他们。
    她?看到他消失到她?再也看不到的地?方,甚至他并不知道她?千里迢迢赶来西州了。
    甚至他并不知道他率着商队出发时她?就在西市里为他们送行。
    她?喃喃地?问:“他们要去多久……”
    王祎答:“快则三年,慢则五年,走过?十三个国家,将?手上的东西卖完了就会回来,如果商队的人能活着回来,几乎一辈子?不愁吃穿了。但路途凶险谁知道呢。”
    繁芜看向弗玉,她?不知该说这人有心呢还?是其?他。
    她?没想过?来西州要见的人是陆蛮,而这人偏生只让她?见陆蛮的背影。
    “你这人真的是……”
    “焉坏。”
    她?咬着唇,哭得不能自已。
    第97章
    耳边嘈杂的马蹄声逐渐停歇, 高台擂鼓声喑哑,只留下集市喧闹的?叫卖声。
    弗玉透过车窗薄纱看向繁芜,那?女子眉眼盈盈, 泪眼婆娑。
    她的目光仍旧紧盯着远方, 百人的?商队消失的?那?个方向,他?微凝眉, 淡道:“回去了。”
    许久,繁芜才动了动捏着马缰有些发僵的?手指,扯缰绳调转马头。
    她垂眸的?刹那?又回头看了一眼远方,仿佛要记住此时天边的?云彩,记住此刻西州河的?波澜,也要记住西州城墙上?的?飞鸟与旌旗。
    她知道很久都不?可能再见到这些了。
    记住了,便是来?过。
    她只希望他?年再见到陆蛮的?时候, 他?已成长为高大的?青年,他?走过了无数的?沙漠与戈壁滩重?新站在她的?眼前。
    他?会与她与认识的?人说起那?些故事?, 当他?与旁人说起那?些西行路上?的?故事?时也是开怀的?……
    三年五载也罢, 事?已至此, 她只能静候他?的?归来?。
    王祎见她的?脸上?又恢复了从容。心道还是年纪大了些, 伤别离时也能很快恢复。
    初见时,只觉女子弱不?经?风,后来?没想到柔弱的?外表之下内里却是强劲坚韧,甚至任性的?有?几分骄纵,如今倒底是日渐敛起了锋芒。
    弗玉对?王祎说:“去大谙寺。”
    繁芜似听见了,又没太听清,她微侧首, 到底还是没有?彻底转过身来?,只是微皱起眉, 她知道最不?想见的?人还是得去见的?,因为弗玉不?会让她痛快。
    当她骑马走上?大街的?时候,隐约察觉到街道两侧不?知哪个方向有?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说不?上?来?,这目光让她无比熟悉,却又不?敢去猜。
    ……
    大谙寺是西州最大的?佛寺,坐落于西州城正中。
    这里往来?的?人多且杂,最让繁芜头疼的?是这里的?惊马和不?长眼的?刀剑。
    总有?人骑马飞驰而过,完全不?顾路人死活。至于刀剑更是不?长眼,若是避不?开只会被伤到。
    进大谙寺后,繁芜一路悬着的?心稍定,却又在看到仪胥那?张脸时,再度惊恐的?紧抿着唇。
    仪胥给明王行礼,似乎未曾注意过繁芜。
    明王随仪胥去了达摩殿,王祎则看向繁芜:“走吧,带你四?处逛逛。”
    王祎甩了甩手中的?拂辰,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佩刀。
    侍官能文尚武的?,繁芜见过的?也只有?他?和齐保,到底她对?这类人是不?了解的?,她凝眉问他?:“王大人你与齐大人是从小跟着明王吗?”
    “殿下三岁起我便在他?跟前伺候了。”
    繁芜微停下步子,沉沉道:“……所?以,王大人是殿下跟前伺候最久的?人?”
    王祎:“不?是。”
    繁芜微感讶异,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王祎看向远处的?舍利塔,忽然道:“其?实你不?必害怕仪胥的?。”
    因为繁芜,殿下已对?仪胥进行了不?小的?惩罚。
    要知道以往仪胥做什么殿下都不?会管的?。
    听到仪胥这两字,繁芜不?耐地皱眉:“我也没有?见到那?和尚少一块肉。”
    “仪胥是殿下身边比我更重?要的?人,殿下自然不?会因为你对?他?动刑或是怎样,如今的?惩罚对?仪胥来?说已经?足够了。”
    在王祎看来?让仪胥留在西州大谙寺,至少五年之内不?能回长安,已经?是很严重?的?惩罚了。
    从大谙寺出来?,弗玉吩咐王祎启程回长安。
    当晚,车队离开西州时下着雨,雨不?大,细纷纷的?,像春时河堤旁的?柳絮,偶尔飘进车窗的?时候,轻触在脸上?痒痒的?。
    繁芜也不?知是什么时辰睡着了,梦里她隐约梦到了那?时在竹部她第?一次见陆蛮那?日。
    那?一日,似乎与那?人一整日都在置气呢……
    也是那?一次,她隐隐意识到竹阕乙不?怎么喜欢她与旁的?男子接触。
    从那?日以后,在他?面前也日益娇纵起来?。
    仿佛是知晓了如何拿捏他?一般……
    再醒来?时繁芜头疼的?紧,一帘之隔,她看向车厢正坐的?白袍少年。
    见他?端坐着,闭着眼眸。
    她轻轻拍了拍脸颊,又猛地皱眉,她怎么可以在弗玉面前睡着的?……
    “墨繁芜,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是刹那?之间,那?紧闭着眼眸的?少年骤然睁开眼睛。
    那?眸光仿佛是能照得她无处遁形。
    繁芜心下猛跳,手指紧拽着坐垫,身子本能后退。
    她甚至在想不?会是方才睡着的?时候向弗玉透露了什么吧?
    此时此刻她才嗅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花香,凛冽的?若冰雪一般,深嗅时带着些令人感到刺鼻的?晕眩感。
    她惊诧地看向明王,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面对?顾流觞时她尚且可以时时刻刻堤防着……
    可面对?这张脸时,她总是忘了去堤防。
    她看到他?唇角的?冷笑,仿佛他?已猜到她在想什么。
    因为这张脸,所?以她总以为他?不?会害她。
    可是他?不?是竹阕乙……
    在明白的?这一瞬间,她的?眼里满是愤恨。
    弗玉将她眼里的?恨意看得真真切切。
    “墨繁芜,是你逼我用海花天香的?。”
    他?知道她博览古籍,应该是知道这个的?。
    繁芜只觉耳中嗡鸣。
    那?双清眸浮现血丝,他?为了查清她家的?事?,对?她使用了的?这种禁术。
    配合海花天香的?迷|烟,逼她说真话的?禁术。
    明明是夏季,她只觉比冬日还寒冷。
    与豺狼虎豹博弈,远比她想象的?要难……
    他?应该是一开始就想好对?她用这一招了,可是他?这么久才真正动手。
    “你对?我姐姐也用过是吧……”她开口,只觉得声音有?些哑,“海花天香的?果子三年才结果,所?以你多等了三年……”
    弗玉原本还没消化掉从她的?梦话里套来?的?东西,听她猜的?八九不?离十,面上?已是深沉。
    他?确实对?繁花用过海花天香,她们家是机关图里最重?要的?一环。
    百代工匠,只差这一步了。
    三代明王的?心愿,也只差这一步了。
    “你不?该这么瞒着我的?。”他?的?眼里是盛怒,他?怒的?是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信过他?!
    原本只当她不?知道,只当她当年才八岁可能真的?不?知道。
    原来?齐保、王祎,顾流觞和许昭之的?猜测都是对?的?。
    墨繁芜她不?仅知道她家族的?秘密,还不?想交给他?。
    “为什么。”他?冷厉的?声音传来?,双眸迸发着森寒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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