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她不会去市局。如果她要去自首, 她干嘛还让我联系江进。”辛念喃喃道, “我不能联系江进,不能……”
    周淮劝她:“可如果不联系江队, 咱们怎么找?警察搜索会比咱们更快。”
    辛念:“可要真是让江进找到她, 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周淮不言,只是深色凝重地看着路况,回想着黎湘在电话里透露的信息。
    辛念又一次试图拨打姚珹的号码, 依然无人接听——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周淮看着辛念的动作, 忽然问:“黎湘是怎么出来的, 姚珹被支开了?”
    辛念应道:“或许吧, 她一直都有自己的办法。”
    周淮:“可她一个人有再多办法又有什么用,姚珹可不好忽悠。一定有人帮她。”
    辛念愣了下,想起那天去见黎湘,在客厅里看到的摄像头:“你说得对, 有人帮她。她是坐车离开的,哪来的车……”
    周淮:“咱们现在用排除法, 你认为她会去哪儿, 去见谁?”
    辛念咬着嘴唇, 掰着手指头计算:“姚家、靳家、警局。”
    周淮:“先排除靳家, 她一个人去那里做什么,势单力孤,毫无意义。姚家也不太可能,瞒住姚珹去姚家,逻辑上也不通。”
    辛念:“警局刚才已经排除过了。难道她去找戚晚?”
    周淮想了想:“如果你是她,你这时候找戚晚要做什么?”
    辛念:“摊牌。”
    周淮摇头:“她刚才已经说了,戚晚有戚晚的选择,她去找戚晚没有意义。”
    辛念心里渐渐凉了,在一连串的排除之后,她想到一个最不可能,也是最不希望发生的选项。
    “靳寻……是不是还在医院?”
    这之后几分钟,辛念在网上搜出靳寻住的医院名字和地址。
    周淮导入导航,立刻驱车前往。
    路上,辛念仍在不断拨打姚珹手机,还发了好几条信息给他。
    即将抵达医院时,姚珹终于接了电话,他语气沉重,显然已经看过信息,且已经看过监控知道发生了什么。
    辛念急忙说:“黎湘可能去找靳寻了,我们快到这家医院了,但不知道靳寻住哪间病房,你有没有办法查到?”
    姚珹也已经在路上,报上病房号说:“你们应该见不到他,有人守在外面,禁止陌生人进入。”
    辛念:“那怎么办?”
    姚珹正要回应,这时电话里就出现另一道声音,是姚珹的助手:“姚先生,查到了。靳寻在一个小时之前就坐车离开医院了,走的是后门,刻意避开人。”
    姚珹和辛念同时沉默。
    隔了两秒,姚珹说:“追踪定位。”
    助手:“现在只能大概搜到一个范围。”
    姚珹接过助手递过来的ipad一看,拧了拧眉,这片区域距离市区较远,但并不陌生。
    巧的是,靳寻囚禁黎湘的别墅就在这附近。
    姚珹安静片刻,只和辛念说了句“稍后打给你”,便切断通话。
    他接着就翻出一个联系方式,那是个匿名号码。
    电话接通后,姚珹没有废话,只将情况说明,然后说:“你先过去看看。”
    ……
    同一时间,黎湘也回到这栋别墅。
    她没有将情绪浪费在回忆那些水深火热的细节里,她选择这里自然有自己的用意。
    别墅的安保早就被攻破,屋子里也被人动过手脚。
    而这一切靳寻毫无所知——他一直住在医院,与靳家人谈判,与警方周旋,哪里还顾得上这里呢?
    黎湘在客厅的桌前坐下,看向沙发那里。
    那边的地毯和沙发上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已经变成棕褐色,那大部分都是靳寻的血,也有秦简舟的血。
    这栋房子半个月没有人来过,屋里一定还残留着大量毛发和皮屑,这些都可以做生物样本。
    姚岚已经将靳家内部的形势透露给她,按照姚岚的理解,靳寻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甚至可以说是危险。
    靳家已经有超过一半的人,同意将靳寻交出去让姚珹“处置”,算是给姚家一个交代,借此换取巨额回报。
    这就像是半个多月以前,靳寻和黎湘提过的那些“买卖条款”一样。他列出一整张单子,还与她讨论,好听点说是聘礼,实则就是一张卖身契。
    靳寻还问她有哪里不满意,要再添点什么,而就在那同一时间,靳家也在不断加价,试探姚家的突破口。
    如今同样的事再度发生,只不过被“卖”掉的人是靳寻。
    姚珹要“买”靳寻的命,不只是要求靳家人不得干预插手保护,还要求靳家配合他。
    当然他不会亲自动手,而是在走完这些“程序”之后,将靳寻交给警方处理。
    靳寻自然会狡辩,会负隅顽抗,会动用一早就设置好的替罪羊。
    如果这时候靳家在背后支撑他,这个案子将会无限期拉扯,很多事最终都会闹个模棱两可、模糊不清,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再以“疑罪从无”去为靳寻开脱。
    而关注湖底沉尸案的广大民众,会持续在网络上催促案件进展,执法机关为了尽快平息民怨,会在无奈之下得出一个折中的解决办法。
    凶手一定要交出来,比如那些负责沉尸的“打手”,秦简舟也跑不掉,与之有关的地下赌场等分支,也会有各个负责人出来担责。
    弃车保帅,这一手从古至今都是有效的。
    可现在姚珹与靳家逐步谈妥条件,靳家内部许多人都开始摇摆,先问清楚会不会牵连自己,牵连靳家,再听听自己能得几分利。
    由自家人收集证据,那绝对比警方调查更直接,更便利,而有些藏匿的铁证,外人是根本没机会接触到的。
    了解到这一步之后,黎湘才终于证实自己的猜测。
    果然,姚珹没有和她说实话,起码对于“买”下靳寻的命和犯罪证据这部分,他是一个字都没提。
    其实说穿了,专案小组最想抓的就是靳寻,还要有无法推翻、不容狡辩的实据。
    到那时候,靳寻以下的涉案人员就是一盘散沙,要抓多少抓多少。
    当然,这些违法犯罪的勾当也不是靳寻一个人就能整出来的盘,从他父亲靳清誉开始就打下基础,就比如说那张大丰,原来就是跟着靳清誉混出来的。
    张大丰就是靳清誉放在林新,替他圈黑钱的帮手。
    但有些事,如果不是姚岚告知,黎湘一时还真不敢确定,最多只是猜测。
    黎湘比靳寻早到了半个小时,用司机给她的电话拨通姚岚的号码。
    姚岚长话短说,在电话里将来龙去脉告知,并将能派上用场的工具提早就在别墅里准备好。
    黎湘一直在桌前静坐着,看着桌上的几样东西。
    随即她拿起那把轻巧锋利的小刀,放进兜里。
    没多久,虚掩的大门被人推开。
    有人进来了,但那人没有关门,只是用脚勾了一下,门依然是半开着。
    黎湘一直端坐着,背脊挺直,直到那人来到跟前,她才抬眼,和他的目光对上。
    靳寻面色苍白,并不比她被注射药物那段时间好多少,他脸上没有丝毫愤怒,眼神倒比她以为的还要平静。
    但他现在身体虚,体力差,拉开椅子便坐下。
    即便是从医院来到这里,一路坐车,他只是从下车到进别墅这短暂的几步路,都让他有些气喘。
    “你瘦了。”黎湘说。
    靳寻比那时候瘦了一大圈,衣服都成了宽松款,下巴与颌骨棱角更为突出,皮肤失了许多血色。
    “你还关心我。”靳寻竟然还笑得出来。
    黎湘默然看着他,就像是在看过去十几年的自己:“伤得怎么样,废了么?”
    靳寻摇头:“不会影响以后咱们的婚姻生活。我虽然不能有自己的孩子,但咱们还可以做试管婴儿。”
    黎湘觉得有些好笑,也真的笑了:“我是很关心你,今天就是为了关心你才约你过来的。先给你听几段录音。”
    黎湘拿起姚岚准备的笔记本电脑,将里面的录音一段段播出来。
    靳寻看过去,虽有疑惑,但好奇心很快就被满足。
    那些录音里的声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且都是靳寻熟悉的人——靳家人。
    录音都是姚岚这几天收集的,当然已经做了剪辑,只留下关键部分。
    前因就是,姚岚以姚珹未来妻子的身份去找这些已经“出卖”靳寻的靳家人谈判,以不太满意他们已经谈妥的条件为由,要求对方再提供一些靳寻的违法犯罪证据,否则就要压价或者重新谈起。
    姚岚坐地起价的行为在靳家人看来,无非就是姚珹和姚岚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打配合,他们自然不会跑去姚珹讨说法,令谈判破裂,反正与靳寻有关的罪证多给一点少给一点他们又没损失,只要把自己摘干净即可。
    而这里面不只有靳清誉的兄弟,靳疏那边的支持者,一些表亲堂亲,就连靳瑄的母亲赵夫人都参了一脚。
    大部分都在靳寻的预计之中,这些人不落井下石他反倒觉得奇怪,倒是有那么几个一直支持他的,指着他吃饭的,也在这时倒戈,他听到这几人的声音脸色不禁有些下沉。
    录音前前后后加起来播放了十分钟,因剪辑过所以句句都是重点,没有废话,你来我往十分犀利痛快。
    黎湘一直看着靳寻的脸色变化,直到录音播放完,她问:“精彩么?”
    靳寻面无表情,只瞥了黎湘一眼,等她道出用意。
    这一刻,他还真有点往昔的影子,就好像还掌握全局,处于不败之地。
    黎湘说:“你家里人已经把你出卖了,等这些证据交出去,你就完蛋了。你身上的伤等到法庭宣判下来,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坐牢了。不过你的律师有没有告诉你,这些罪名数罪并罚,法官会怎么判?我想就算没人说,你心里也有数吧。我猜在你的计划里,只要争取个死缓就还有补救的机会,到时候再几个功,申请一些专利,做点贡献,花钱疏通,违规减刑也不是不可能。”
    靳寻闭了闭眼,他的心思有一部分已经被黎湘说中,然而到底是经过风浪的,并没有当下就露出惊慌之色,随即问道:“你约我过来,是专程看我笑话的?”
    “你的笑话可不容易看到啊,我当然要亲眼看看了。”黎湘说。
    靳寻却不信:“我完蛋了你也跑不掉,这时候咱们应该站在一起。就像过去一样。”
    黎湘笑了:“你还记不记得在这栋房子你对我做过什么?你囚禁我,用江秋的尸体冒充我,对外营造我遇害的假象。你给我注射药物,对我进行诋毁、侮辱、强|奸,这里有很多痕迹都还没有消除,那边的沙发上还有血迹,那是我反抗你的时候,扎伤你下|体的证据。你这样对我,还要让我跟你站在一起?你真的有病。”
    说到这,黎湘站起身,绕着靳寻的椅子,一手落在椅背上说:“你对你身边的人都太狠了,我怎么敢嫁给你?你爸靳清誉是怎么死的,一直跟着你做牛做马的秦简舟,你又是怎么对他的?他的妹妹当年遭遇不幸,险些被卖去东南亚,你虽然动用关系救了她,却在她养病住院期间,授意医护人员对她进行药物控制。这些年他妹妹远居国外,药瘾太深,已经没有反抗意志。秦简舟知道妹妹需要钱,就任你差遣,被你骗得团团转。你那些见不得光的肮脏手段,杀人越货、抛尸、洗钱、人口买卖,还利用那些女孩去招待你的客户,这里大部分事都是你交代秦简舟去办的。”
    “林新是个不起眼的小地方,外界很难注意到它。在这里你们做事会更方便些,也不会有人想到去查。林新度假村里面都在进行什么样的勾当你最清楚,还有前副市长和他的弟弟刘锋鸣同流合污,替你们遮掩。刘锋鸣自己心理变态,囚禁未成年少女,害死一个又一个,还将度假村发展成地下交易场所,没想到连他自己都死在那里,真是老天开眼。”
    “那个叫小心的女孩生了一个儿子,一直被刘锋鸣这个变态养在身边,你后来给他做了亲权鉴定,发现他是你父亲靳清誉的儿子。虽然小心已经被你灭口,但只要有证据证明,她就是林新失踪人口案的生还者,再倒推那个男孩的年纪,就会知道你们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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