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齐梁感情一般的汝南王妃薛氏难得哭红了眼,素来受宠的赵侧妃更是天天呼天抢地。出嫁的女儿也纷纷回到王府,齐梁的儿子孙子轮番侍疾,可惜始终无补于事。
    许是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齐梁趁着清醒的当儿,办了好几件事。先是上奏折把爵位传给世子齐澈,然后主持分家。齐澈是汝南王府的新主人,得了爵位并七成的家产,庶长子齐远得一成,其他庶出的儿子把剩下的两成均分。原汝南王妃薛氏升级为汝南太妃,齐远之母赵侧妃殉葬,其他庶妃姬妾侍君可留在府中,在新的汝南王手底下讨生活,或者随着儿子搬离王府。
    这些事办下来,整个汝南王府为之震动,也令不少人对齐梁这个鲁汉亲王刮目相看。他这一手,几乎彻底消除了王府里本该持续下去的争斗局面。新任汝南王齐澈得了大部分好处,再有苛待庶长兄之举,定会被人戳脊梁骨。齐梁嫡妻薛氏没了老对手,心里有再大的气都落了空处,不能做出待薄庶子的事儿。庶长子齐远得了实惠,一成的家产多得足够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也少得足够护住他的小命。勉强算是一举数得,把汝南王府从宅斗的阴影中摘出来。
    费心安排了这些后,根据太医诊断,齐梁是熬不过这个月了。
    为此,滕辉月一度颇为伤心,毕竟汝南王齐梁一直非常疼爱他。前不久滕辉月去汝南王府探望他,这位病入膏肓的曾外祖父知道是他来了,还勉强打起精神和他说话,说到最后,模模糊糊地来了一句:“阿澄,阿爹对不住你……”
    起初滕辉月不解其意,但后来他便知道这句道歉从何而来了。
    齐梁最后要求的一件事,是要滕家为继夫人齐珍请封诰命。
    他对安国公滕海道:“二十二年,足够了。”
    齐珍是汝南王府的庶长女,嫁入安国公府足足二十二年,为滕海生了三个儿子,依然没有得到一个像样的诰命。这固然有她的不当之处,但更多的,却是因为齐梁和滕海的私心。他们都不愿接受齐澄已经彻底离开他们的事实,仿佛压着齐珍,不让她完全取代齐澄,齐澄便会一直存在一样。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早该醒了。
    临终之时,齐梁终于把对齐澄一系的偏心,稍稍分了一些出来,还给齐远和齐珍。
    滕海无言以对。事实上,比齐梁还年长一些的老安国公夫人严氏,身体也每况愈下,她同样对为齐珍请封的事松了口。如今的严氏时而糊涂时而精明。糊涂起来,会把滕海错认成老安国公,可精明起来,却看出他对齐珍与她所出的孩子们的有意打压。她担心她去后,齐珍与她所出的孩子们会在安国公府无立锥之地。喜家有女
    滕海看着母亲这副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岳父与母亲不约而同提出相同的要求,嫡长子滕祁山也彻底站稳脚跟,地位无人能撼动,滕海最终是叹息一声,同意了。
    为齐珍请封诰命的折子已经递到御前,但至今依然没有批示下来。
    压下来的人则是郑太后。
    郑太后从来不掩饰她对齐珍的不喜。兴帝还在世时,很宠爱月华室主齐澄这个小堂弟,不但给了他一个好封号,还把他嫁给心腹重臣安国公滕海,连带郑太后也对齐澄颇有好感。可是齐澄死后,齐珍入门,把齐澄的儿子滕祁山逼得往外求助。郑太后听闻后,虽然不至于插手,但对齐珍的印象可谓直线下降。及至宝贝女儿福康长公主齐敏嫁进滕家,郑太后从某些渠道得知齐珍居然胆大包天敢三番四次与齐敏为难,气得简直差点要给齐珍赐一杯毒酒。当然,回过神来,郑太后也知道此路不通。而且以齐敏的性子,绝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主儿,齐敏对上齐珍游刃有余。
    而后果然齐敏没有要齐珍的命,但除此之外,齐珍讨不了半分好处。
    近几年齐珍倒似学乖了,夹起尾巴做人,安安分分的不敢再生事。
    即便如此,小心眼的郑太后始终记着齐珍曾经对齐敏不敬。平时见不着齐珍还好,有关于齐珍的事儿撞到宫里,郑太后可不会手软。
    尽管齐珍这几年安分不少,但齐敏对她的不喜一直存在。只是齐珍对她恭敬,她便不与她计较而已。郑太后针对齐珍是对她的一片爱护之心,齐敏自然不会为了齐珍逆郑太后的意,没有落井下石已经是好的了。
    齐敏有这个底气袖手旁观,林凡作为新上任的汝南王妃却不能置身事外。他的夫君齐澈即使不情愿,也不敢违背老父死前的最后心愿。毕竟赵侧妃都被齐梁拉去殉葬了,若不好好对待齐远与齐珍,齐澈都要被吐沫星子淹死。
    另一件令林凡无奈的事,则事关齐澈的嫡长女齐瑜。七年前齐瑜再嫁,夫君是楚郡侯府的表哥钱宇。钱宇相貌堂堂,温柔体贴。他挺喜欢齐瑜弱质纤纤的性情模样,待齐瑜甚好。夫妻俩本来也算琴瑟和谐。只是齐瑜的身子骨随了她已逝的生母——前世子妃钱氏,一直不甚康健,不离汤药。许是如此,齐瑜嫁人后一直没有怀上。钱宇娶齐瑜时已经二十有五,这个年纪的其他男子大多已经儿女盈膝,他的母亲郑氏为此急得不行,偏偏婆母楚郡侯夫人何氏因着对早逝的女儿钱氏的承诺,生生压了下来,如此这般又等了五年。可是五年后齐瑜已经没有怀上。她扛不住压力,率先给钱宇纳了一房妾。不到一年,这妾的肚子便有了消息。与此同时,齐瑜也怀上了。钱家十分高兴,可是齐瑜不高兴。如果早知道她自己能怀上,何必为钱宇表哥纳妾?[网王]是男?是女?
    这种想法像疯狂生长的野草一样,迅速在齐瑜心里扎根。
    那日齐瑜在花园遇上钱宇的妾室,侍候的人不过一个错眼,齐瑜便与那个妾室双双倒在地上,抱着肚子呼痛。
    闻讯赶到的大夫只有一个,先被引去了身份更高贵的齐瑜那里,诊断过后开了安胎药,说一切无碍。
    而后去了妾室那里。这时妾室的□已经积了一滩血迹。大夫没想到情况居然如此严重,立刻动手施救。可惜大夫竭尽全力,妾室的孩子还是没有保住,滑了一个成型的男胎。
    那妾室口口声声道是齐珍推她,可是没有人证。齐瑜只管娇娇怯怯地趴在夫君怀里哭。钱家人只得做罢,心里却对齐瑜存了疑虑,但事已至此,齐瑜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不好细查。没想到不过半月,齐瑜肚子里的那个也没有保住,同样滑了个男胎,并且伤着了根本,日后想怀上更加艰难。
    那妾室疯了似的在她面前叫着“报应”,叫得齐瑜脸如死灰,夜夜做噩梦。
    不等钱家查,齐瑜先一步浑浑噩噩地承认是她害了妾室肚子里的那个。
    “……我有了孩子,为什么还要那个贱民的?我不要!”齐瑜哭喊着道。
    这下连楚郡侯夫人何氏都不知道该如何保她了。钱宇的脸色黑如锅底。饶是他想破头脑也想不明白,齐瑜是如何一边温怯和顺,一边却毫不留情对着一个怀孕的女人动手,弄死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只觉得心底冒上一股寒气,坚决表示要休妻。
    齐瑜因为情绪不稳定,已经被接回汝南王府暂时安置。
    为着汝南王齐梁和齐瑜的事儿,林凡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还好进到宫里,尽管郑太后和齐敏对他的来意猜到几分,态度都还不错。
    “……凡舅公,曾外祖父的病可有起色?”滕辉月关心地问。
    林凡不想欺瞒他,委婉道:“太医在尽力。”
    “缺什么药,凡舅公尽管说。”滕辉月道。即使在郑太后和齐敏面前,这句话他依然有资格说。他长到这么大,公主府里的雍主内库已经扩大了好几次,里面上等名贵的东西多不胜数,药材这一块更是应有尽有。男人使用手册
    “多谢阿樾了。”林凡道。汝南王齐梁的众多子孙中,真正真心为他的生死担忧的,恐怕不多。滕辉月倒是时时惦记着,令人觉得窝心。
    “应该的。”滕辉月想到威猛壮硕、不拘小节的曾外祖父病得瘦骨支离,心里很不好受。
    “应该的!”滕辉然团子摇头晃脑地学着哥哥的语气,小模样十分逗趣。
    齐敏发出一声轻笑,虽然不合时宜,但永安宫因为汝南王齐梁的病情而陡然沉重的气氛立刻有所缓和。
    郑太后叹道:“阿凡,这次北边进贡的一副熊胆和一支三百多年老参,你带回去。老王叔的身子要紧。”
    “谢太后。”林凡连忙站起来行礼。
    “不必多礼。”郑太后道,“王府里尽是些不省心的,你也辛苦了。”她的语气十分温和。
    “此乃臣媳的分内之事。”林凡道。
    郑太后定定看了他一会儿,道:“你是汝南王妃,确实该管好分内之事。至于那些份外之事,便是你想管,也轮不到你管。”
    林凡微微吐了口气:“臣媳明白。”无论齐珍还是齐敏,都是已经外嫁的女儿,正经的婆家还没有吭声,他们作为娘家人,不能操之过急。郑太后在警告他不要插手她所作的事儿,但也未尝没有回护他的意思。有了郑太后这一句,即使他办不成事儿,旁人也怪不得他头上了。
    郑太后道:“哀家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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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很奇怪,最近总是困得要命~~~昨晚写着写着不知怎地睡着了,抱着本本到天亮。今晚写一阵睡一会儿,又醒来写一会儿~~~= =
    好困啊,大家晚安~~
    ☆、第48章 i
    汝南王妃林凡带着小孙子齐明铮进宫。齐明铮虽然如愿碰到滕辉月,但来不及多说几句,就被文祖父带出宫。临走时他望向滕辉月的小眼神,那个依依不舍啊,
    滕辉月朝他挥了挥手,神色却没有什么特别。郑太后和福康长公主齐敏见状,互相交换了一个隐秘的眼神。
    林凡和齐明铮告退后,郑太后把滕辉月拉到身边坐着,问道,“阿樾刚才到哪里去了,怎么不留个话,”又摸摸他的手,见是暖的,便没有说他。
    “今日阿炎出征,我去送他了。”滕辉月道,扶着努力爬进他怀里的滕辉然,不让他跌倒。
    郑太后微微一愣。她对齐明炎这个四皇子的印象实在不多,只记得他总是跟在郑妃和齐明曜身后,沉默寡言,面无表情,并不怎么讨喜。但滕辉月似乎和他关系不错,与四个皇子表兄弟的来往中,最多的是齐明曜,接着便是齐明炎。
    “阿樾和阿炎的感情甚好。”郑太后道。
    她和明帝不愧是母子,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不过郑太后的语气,明显有些意味不明。
    滕辉月道:“我就只有阿炎一个亲表弟。”
    郑太后心里烫贴。滕辉月的表弟当然不止齐明炎一个。单她那个庶子江阳郡王齐涧还有侄子诚策郡王齐华便有比齐明炎年纪更小的儿子出生。那些都是滕辉月的表弟。可是滕辉月只认明帝这一支的。那理所当然的态度令郑太后很欢喜。
    郑太后道:“不错。不过阿樾也别忘记了,阿曜是你唯一的大表哥。”
    滕辉月眨巴着眼,无辜道:“没有忘记!我和阿曜的感情也甚好啊!”一副不开窍的模样。
    这几年下来,如果他再看不出郑太后想把他和齐明曜送作堆,他就该去撞墙了。还好暂时都是郑太后一头热。明帝冷眼旁观,滕祁山咬牙切齿,齐敏不置可否,连齐明曜也似乎不着急,只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好。
    滕辉月对再嫁给齐明曜既不期待也不排斥。只要明帝在,有明帝撑腰,他不担心齐明曜敢再像上一世那样纳妾。事实上只要他坚拒,上一世时齐明曜也不会逆他的心意。可是滕辉月就是没法下定决心。况且明帝舅舅还没有开口呢!他一点也不急。反正即使他不嫁,阿爹滕祁山也会一直养着他。
    “哥哥和十六,感情也甚好啊!”滕辉然如今的最大兴趣之一便是鹦鹉学舌。不过这一句他喊得情真意切,紧紧巴着滕辉月,露出个大脑袋。
    ——好吧,想来他的小弟弟也不会嫌弃他成为一个老文子!
    滕辉月满意地摸摸滕辉然的头:“对,我们感情也甚好。”
    滕辉然立刻乐了,在滕辉月怀里扭来扭去。
    齐敏扑哧一笑,拿手绢轻轻掩嘴。
    郑太后无奈地伸指一点滕辉月的额头:“别带坏你弟弟。”
    “我哪有?”滕辉月委屈地看着郑太后,“外祖母有了十六,便不疼阿樾了!”
    郑太后哭笑不得,故意板起脸,气哼哼地掐着他的脸颊:“你再说一遍?”
    “外祖母威武!外祖母千岁!”滕辉月马上改口。
    齐敏笑得岔气!
    郑太后拿他没有一点办法,明知他在装傻,也不好拆穿他。在她心里,滕辉月的分量比齐明曜这些皇子还要重一些。滕辉月的婚事,没有一个人舍得逼迫他。
    滕辉月得意地昂了昂下巴,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时,永安宫的太监通报道:“禀太后娘娘,大殿下求见。”
    郑太后道:“今日他已经请过安了,不用再进来。哀家和福康还有事儿要说。阿樾,你去送送阿曜。”
    滕辉月瞪大眼,看着郑太后:“外祖母……”
    郑太后慈爱地看着他:“阿樾去吧。”
    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
    齐敏把不情不愿的滕辉然从滕辉月怀里撕扯下来,对滕辉月道:“外祖母叫你去,你便去吧。”
    滕辉月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公主娘亲脸上的笑容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滕辉月规规矩矩地告退,一边走出永安宫,一边摸着脸,琢磨着是不是因为长大了没小时候玉雪可爱的原因,大家都好似没有那么疼他了。
    ——果然还是不长大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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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岁的少年身长玉立,温文逸秀,唇角总含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与他清冷霸道的父皇相比,大皇子齐明曜的容貌虽有七分肖似明帝,却显得平易近人得多。
    随着皇子们年纪的增长,储君人选不明,朝堂里渐渐涌起一股暗流。而大皇子齐明曜无疑是呼声最高的人选。他是元后所出的嫡长皇子,人品才干俱佳,无论立嫡立长立贤,都是最佳的人选。
    可是明帝英明神武、宏才大略,主政超过十年,素来奖罚分明,常纲独断,最厌大臣们对他的皇子及后宫指手划脚。曾经敢踩着这条线的人都没有好下场,久而久之,倒形成一种震慑,令人不敢轻触这些忌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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