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梓童默声思考半晌,极小声地说:“...会。”
    孟珩了然一笑,继续问:“那童童喜欢他,就会不喜欢小叔了吗?”
    这次怀中的小孩没有犹豫,干净利索地摇摇头,“我最喜欢小叔了。”
    “所以——”孟珩把他放下,“爱没有总数,不是给了一个,就要从另一个身上收回。”
    他蹲下身,干脆换了一种更直白的说法:“童童会喜欢别人,但不会因此减少对我的爱,是吗?”
    “嗯!”
    “那我们也是一样,我们会爱弟弟妹妹,也会爱你。”孟珩垂眸道,“比从前更爱你。”
    明媚的太阳光线打在新长出来的翠绿树叶上,映在地上的树荫斑驳又富有美感。
    叔侄俩手牵手站在一幢小洋楼的门口。
    来开门的是一个优雅精致的老人,孟珩只来得及笑笑,就被旁边的小家伙抢先开口。
    “姥姥!”
    “童童宝贝来啦。”老太太弯腰捏了捏外孙的脸,让他进屋去找爷爷。
    孟珩礼节性地问了安,准备告辞,却听她道:“小孟,陪我给花松松土?”
    孟珩是贵族礼仪下教导出的孩子,他知道不该拒绝一位长辈,更知道这样一位长辈开口留下他绝不只是为了给花松土。
    “好。”他陪着老太太坐到花园的藤椅上,谁都没有提起那些有专人打理的花朵。
    少顷,老太太开口问:“还在画画吗?”
    这便是和他母亲最不同的地方,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是孟老太太,那问出口的话就一定是夹枪带棒的。孟珩将思绪从记忆中拉回,回答道:“是,顺便开个小店。”
    老太太没继续追问是什么店,摆明是知道不适宜问的。为什么不适宜呢,孟珩用膝盖想都知道,肯定是两家聚会的时候孟老太太说的。
    他在脑中设想当时的情境会是什么样的——他高贵优雅的母亲一定会狠狠皱着眉,语气尽是怒其不争。
    一定是的,毕竟自他十五岁后,母亲再提起自己时就只有这一种神态。
    “画画很忙吧?”老太太问。
    他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没有接话。
    老太太也是精明人,他们这样的家庭,没有几个是不会看人脸色的,可她终究还是仗着长辈的身份开了口:“该回家看看了,你妈妈前阵子还提起你。”
    人一定是会成长的。孟珩忽然想到,去年有人劝他回家的时候他还会皱皱眉,前年有人劝他向母亲服软道歉的时候他还会厉声反驳,可是现在,他只是弯一弯唇角,“我不懂事还劳您挂心,真是不该。怕再晚堵车,我先回去了。”
    孟珩站起身,微微弯腰道:“您二老保重,我改日再登门,告辞。”
    孟珩慢悠悠开车晃荡出了别墅区,然后漫无目的地绕着附近一处自然公园转圈。
    童童姥姥的话或多或少会触动他一些。孟珩的母亲强势,年轻的时候在工作上不甘落后于男人,结婚成家的年纪本就比别人晚,又在他哥出生的六年后高龄生下他。
    如今,老太太虽然依旧和年轻的时候一样强势不服输,但确实已经不再年轻了,别人的儿女都承欢膝下共享天伦,只有她,还要日日为了不上进的小儿子操心费神。
    孟珩把车停在路边,下车到超市买了盒烟。
    刚撕开封条,又注意到附近游玩的小孩子们,于是郁闷地回车里点上。
    烟雾缭绕间,他深深吐出一口气。自己明明过得很好,为什么母亲就是不相信呢。
    不,她是相信的。只是孟珩不肯按照她预设的轨道生活,那就算过得再好,她也依旧不会满意。
    香烟被掐灭,孟珩嘲讽般轻扯唇角。
    郊区,摩托赛车场休息区。
    谢泽仰着脖子一口气灌进半瓶凉水,又将剩下的半瓶顺着头顶浇下。
    失策了。
    他在阳台吹了一宿的冷风,不光没想明白该怎么拒绝孟珩,还把自己的心想乱了。
    所以天亮以后,他趁着孟珩还没睡醒,哄着两个小孩吃完饭就赶紧逃出家门。
    谁的生活没点儿烦心事呢,谢泽以前每次心里不畅快,都会来郊区车场痛痛快快地跑上几圈,什么乱七八糟的烦恼就都烟消云散了。
    可今天不知怎么回事,他摩托排气管都要跑冒烟了,心里却还是憋闷烦躁。
    一定是上次那个十一神,二话不说就给他一脚,害得他现在对这地方有阴影,玩都玩不痛快。
    十一神?别再让老子看见你!
    跑也跑不痛快,谢泽干脆到椅子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滑动手机屏幕,却好几次点开孟珩的微信。
    消息还停留在上午九点五十——
    孟老板:【小飞到了,我们走了。】
    大脑顺着孟珩的手绘头像想到昨晚。
    昨晚谢泽其实回了卧室的,大概是三点半,或者四点?
    他进去的时候孟珩睡得正香,规规矩矩地躺在里侧,把大床外侧的一半地方留得正好,连被子都铺得整齐。
    谢泽之前也和陈小飞一起挤过一张床,那小子睡觉特别不老实,明明睡着之前还待在自己那一半地方,睡着之后却先抢走被子又抱着谢泽的腰,整个就是把他当成了超大抱枕,扒拉都扒拉不动。
    只那一宿谢泽就怕了,后来他们这群哥们别管是谁,都休想和他谢小霸王“同床共枕”。
    他站在门口看向孟珩,孟老板是个规矩人,一定不会和陈小飞一样。
    可他硬是站了十分钟,最后轻轻关上门,继续滚回阳台坐着了。
    从昨晚到现在,谢泽满脑子都是孟珩。
    他想要找到一个既不伤害孟珩又能体面拒绝他的方法。
    可许久不思考的大脑已经习惯了安逸,任他怎么暴躁也不肯配合着动一动。
    半晌,他拿出手机打给老怪:“最近和你女朋友怎么样?”
    老怪正要上班,让他有屁快放。
    谢泽嗫嚅一阵,最终还是被“想要挽留住孟珩这个朋友”的想法占据上风。
    他问:“我有个朋友...爱上我了。你说,我该怎么在不伤害他的情况下拒绝他啊?”
    电话另一头,原本还因为着急而暴躁的老怪瞬间温和下来,跟打探儿子情感状态的老母亲似的,一个接一个的问题追问没完。
    谢泽不想告诉他,也懒得编谎,直接说道:“你就说怎么拒绝就行了。”
    “拒绝?!”老怪的声音顺着手机传来,“你都母胎单身二十五年了,好不容易有个姑娘愿意收了你,你还想拒绝人家?!”
    谢泽想说是个姑娘就好了,是个姑娘我还用这么纠结?可感情的事终究只能靠自己,更何况他是真的对谈恋爱没什么向往。
    说来也奇怪,上大学的时候他也和同寝的室友们一起看片儿,大家那方面的欲望谁也不比谁少,可谢小霸王向来都是看片儿可以,恋爱免谈。
    按理来说他这样的痞气帅哥是不缺姑娘喜欢的,坏就坏在谢泽这人是真不懂情趣。
    人家姑娘好一通打扮,约他一起吃晚饭,他说晚上要回家照顾两岁的幼弟和瘫痪多年的老父亲。人家姑娘在晚会上唱歌给他听,他直接九十度深鞠躬说谢谢唱得真好但我不配。
    用陈小飞的话说,他泽哥是凭实力单身的。
    其实谢泽是知道该怎么讨人欢心的,他不就把孟老板讨好得一套一套的吗。关键孟珩他妈是个男人啊,他又想,孟珩如果是个姑娘...那他大概真的不会拒绝。
    果然,单身太久了。
    之前老怪在喝醉酒之后也问过谢泽,这么多年到底为什么不肯谈恋爱,是不是受他爸妈失败婚姻的影响。
    谢小霸王闷声干掉半瓶啤酒,哑着嗓子道:“就凭他俩,还能影响我?”
    这也是实话,谢泽从来都不觉得俩人在一起是个多可怕的事儿,他不谈恋爱只是因为觉得自己一个人挺好,自由自在也不用顾及别人。
    带着女朋友还能赛车吗?带着女朋友能进深山老林玩野外吗?带着女朋友还能随随便便和哥们嗨整夜吗?
    就为了那么点儿生理欲望,做出这么大的牺牲,不值当的。
    但是孟珩...孟珩会玩户外,也能跟陈小飞他们打成一片,至于赛车...看孟老板那个样子应该也不是接受不了吧?
    操!
    谢泽看一眼手机,他连老怪什么时候挂的电话都不知道,“完蛋了,魔怔了。”他怎么什么事儿都能想到孟珩。
    第13章 孟珩又在勾引他
    自从借住在谢泽家的那天之后,孟珩就再也没有见过他,接连一周,连微信消息都没有一个。
    刚开始的两天孟珩还有些不适应,平时画画的时候耳边总是叽叽喳喳,忽然之间小店里变得和从前一样,只剩下自己和笔触在手绘屏上发出的沙沙声,任谁都要恍惚一阵。
    冥店的生意依旧冷清惨淡,可孟老板的“约稿副业”却愈发如日中天。慕名而来的金主们越来越多,短短一周,他的单子已经恐怖的排到了一年以后。
    孟珩打开许久不登录的软件,发了一条暂停接单的通知,瞬间引发评论区大片的哀嚎。私信再次爆炸,许多从前还在观望的金主们找上门,希望他可以加个塞,不出意外地被孟老板礼貌拒绝。
    周五下午,陈小飞带着刚放学的谢亿嘉来了店里。
    “孟哥哥!”小孩与他一周没见,上来就抱着脖子不肯撒手。
    孟珩给他拆了一包坚果,问陈小飞:“谢泽最近忙什么呢?”
    陈小飞眨眨眼,道:“没忙什么啊,还跟之前一样。”
    “没出什么事?”孟珩又问。
    陈小飞被他盘问得一愣一愣的,摇摇头说:“没啊。”
    这就奇怪了,那小子之前三天两头往他这儿跑,就跟麻雀絮了新窝似的。好端端的,怎么说不来就不来了?
    陈小飞扔下孩子,只说打烊再来接,孟珩跟他定好九点,保存好画稿后带着谢亿嘉出门吃饭。
    餐桌上,再次从小孩口中得知谢泽这一周以来都没有异样后,孟珩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试探性地发出微信,问谢泽在干什么。
    没有回应。
    一直到晚上九点,陈小飞准时出现在店门口,孟珩问他:“你把小嘉带回你家吗?”
    陈小飞说不,他顺路把孩子送回谢泽那里。
    这下孟老板彻底坐不住了,他皱眉问:“谢泽在家?”
    “是啊。”陈小飞说,“刚还给我发消息呢。”
    两人离开后,孟珩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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