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拍摄还算顺利。
    姜迎灯一直没用那瓶风油精,周暮辞给她的水也没喝上。毒太阳照得人昏昏,还好大部分时间在室内拍摄,收摊时,姜迎灯正在收拾着自己的包。
    忽而听见外面时以宁喊了声:“完了,怎么回事啊,要不要紧?!”
    姜迎灯心一紧,问怎么了。
    旁人急急地过来说:“梁家那老爷子摔了一跤,就在上山的楼梯上。”
    她忙问:“摔哪儿了?”
    “好像是摔手了,腿没事,还能站起来,手往地上一撑,起来就动不了了!”
    姜迎灯推开人群,跑过去,就听见梁远儒在那嗷嗷叫唤:“我的拐,我的拐!”
    眼见他被摔到一旁的贵重的拐,她忙执起。
    问:“120打了吗?”
    “快到了快到了。”
    -
    梁远儒做完检查,报告出来得很快。
    软组织挫伤,有积水。用固定器绑几天,问题不是很严重。没伤到骨头,众人虚惊一场。
    下了班,该休息的都回去休息jsg,陪诊的只有姜迎灯和时以宁。
    见他有亲信在,姜迎灯就没进去,她一直坐在医院长廊,胃里胀胀的不舒服,东西也吃不进,想去买两颗糖缓缓,但又不知道附近哪儿有便利店。
    “你好点没啊?怎么脸色还这么不好?”时以宁过来问。
    姜迎灯说:“不知道,可能有点中暑——老爷子怎么样?”
    “没太大问题,打电话叫他孙子过来了。”
    闻言,姜迎灯一愣,半天才迟缓地“嗯”了一声。
    时以宁又问她:“你那个风油精涂了没啊?”
    她摇头:“没用。”
    “你要不要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姜迎灯仍然摇头。
    “挂个号?看看能不能挂个水。”
    她说:“算了,不想异地看病,我歇会儿吧。”
    既然这么说,时以宁也没再强求。
    姜迎灯看着她坐一旁玩起手机的闲适身影,小声地问一句:“他孙子——”
    话音未落,楼梯转角有高大的男人行色匆匆过来,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手里握着电话,在急匆匆讲着,“我到诊室了,爷爷在哪儿呢?——哦看到了看到了!我来了。”
    姜迎灯正要起身迎一下,然而男人走得太急切,掀帘子就进了诊室,没分给她半点眼神。
    老爷子还在里面包扎,很快,热情的招呼声在医院里里外外地渗透。
    隔着一堵墙,传到姜迎灯耳朵里:
    “爷爷您没事儿吧?!”
    “哎哟吓死我了,还好没伤着骨头。”
    “我正好在申城出差么,哥哥没来?”
    ……
    悬着的一颗心缓缓落下来,姜迎灯静坐回去。
    想着又是一张生面孔,二十岁出头的男人,像庄婷,也像梁守行。
    什么来历,都写在五官里了。
    时以宁还仰头看着诊室,小心问迎灯:“刚这也是他孙子?”
    她摇着头,不多说。
    耳边换成老人家的声音,在喊他小河。
    梁净词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那儿打了会儿盹。
    一阵穿堂而过的微风袭来,卷起发梢,落在颊面,带来轻微痒意,伴随着男人沉沉闷闷的脚步声,她浑浊的意识略显清醒。
    是听见那句淡淡凉凉的“哪间诊室?”时,姜迎灯彻底醒了过来。
    时以宁已经不在旁边坐着,晚上的医院人流稀少,整个长廊,空旷得只有三个人。
    她、他,还有一名被抓住问路的医生。
    梁净词穿件很素的白衫,连个图案都没有,身形修长,高大清瘦,头发削短了一些,更显精干利落,微微偏头在找诊室,却看进她的眼。逆着光这一身白,与窗口摇动的樟树影构成浑然天成的精美画作。她几乎没见过他穿过其他的颜色,黑白灰,最衬他的贵气。
    对视了两三秒,姜迎灯将眼挪开。
    梁净词走到诊室门口,将要进去,抬手推门时,却听见梁京河的声音。
    他及时止了步。
    梁净词没再往里走,站走廊,问正出门的医生,老人家出什么事。
    两人交谈的声音传进她耳中,几乎是医生在说,梁净词没怎么吭声,只浅浅地应。
    姜迎灯没抬头看他,但余光能看见梁净词手是插在兜里的。
    与他的弟弟不同,他空手来,什么都没带,不难看出赶路的风尘仆仆,但也难掩淡然与闲适的姿态。
    “爷爷,哥哥好像来了。”里面人通报了一声。
    紧接着,梁远儒从门缝往外看:“哎哟,终于来了!”
    梁净词这才往里面走,颔首、淡淡应一声:“您没事儿吧?”
    梁远儒这声惊喜的唤却是最让旁人尴尬的。
    太微妙了,这样的家庭关系。
    姜迎灯光是听着都不免咂舌,侧眸看一眼已经空空的廊。
    空手且迟到的梁净词,让受了伤的梁远儒尽显欢心,左右逢迎也不讨好的弟弟,输给爷爷那一瞬间聚光的迫切眼神。
    梁京河的声音陡然就黯然了下去。
    尽管面子都做得足,说是一点也不区别对待,绝无可能。
    梁净词声线沉,没他弟弟那么咋呼,在里面说了什么,隔一扇门,姜迎灯就听不清了。
    她踌躇着要不要跟他们说自己先走一步。但梁远儒没开这个口,姜迎灯主动提也难堪,于是就在那儿又等了会儿。
    人家是为自己的节目受伤,她可能负不起这个责,但诚心需要表示。
    不知过了多久,梁净词出去一趟,几分钟后又折回。
    彼时,她犯困严重。
    没注意到行至跟前的颀长人影。
    姜迎灯昏沉欲睡的脑袋往下一点,下颌撞到一只微凉的骨节。
    她一惊,睁眼看到被送到口边的一颗陈皮糖。
    糖纸被撕了个口,糖被挤出一些,落在她唇角。
    “张嘴。”他说。
    她微微启唇,糖被塞进口中。
    姜迎灯抬头看梁净词,天花板的光让他的表情显得模糊。像在梦里,但他沉稳矜贵的声音又那么真实。平静自矜的注视,像是在打量她的面色。
    不远万里托人买来的矿泉水,热情备至的风油精,加起来的关怀,都敌不过他手里一颗救急的糖。
    梁净词把糖纸捏在指尖,又问:“一会儿怎么回?”
    她说:“我们有司机。”
    “能换就换辆车,晕车是车技问题。”
    姜迎灯沉默了很久,不见他挪开,才温吞又泄气说一声,“也没别的车了。”
    梁净词说:“我给你们当司机。”
    第60章 c16
    姜迎灯如今头发已经很长很浓密, 于是一低头就能把表情遮了个严实。他站在她的身前,窄廊另一侧是一张方桌,梁净词就松弛地倚在那桌沿。
    姜迎灯坐着, 这样的对立姿态对她有利,头发替她保留了躲闪的空间。
    她垂着眸, 轻答道:“你爷爷还病着呢, 你就要给人家当司机,是不是不合适?”
    梁净词歪着脑袋, 看她发梢里流出的微弱神色, 却道:“如果我说,是爷爷下的令呢?”
    她眼色狐疑,稍稍抬眉。
    他目色含着真假掺半的散漫:“说叫我送一送外面的姑娘, 人家累了一天,不容易。”
    姜迎灯还是将信将疑,“不会。”
    骨子里觉得他们这类人多半目中无人, 虽然接触下来觉得梁远儒还算平易近人,也是没见过为打工人着想的资本家。
    “他说了。”
    梁净词声音很轻, 柔和。又告诉她:“我爷爷性情直率, 没有什么官僚气息。你跟他相处,应该能感受到。”
    姜迎灯低低地应一声:“嗯。”
    梁净词说:“再不信, 我叫证人来你跟前说?”
    话音刚落,袖口被人扯住一下。她力气很大,拽得很紧,但将人拉住脚后便很快松开。
    “不要, 没有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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