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咋这时候回来了?这也还没到中午。”
    珊瑚娘叹了口气,蹲下去继续往鸡窝里掏鸡蛋,母鸡在一旁咕咕咕地转悠着,珊瑚娘将早上二黑到地里说的事情告诉了珊瑚。
    珊瑚很是诧异,明明昨天还见着珍珠,差点就脱口而出,将昨天见着他俩吵架的事情给说出来,只是觉着这时候把这事儿给说了,别给惹了是非才好。
    珊瑚娘收拾好小半篮子鸡蛋,又去窖子里拿了块盐渍了挺久的肉,挎在手上,“我得去看看,中午你爹那儿你还得送点儿吃的给他。”
    珊瑚娘三叮四嘱咐了好一番才出门,珊瑚看看天,这会儿也该开始煮饭了,招呼了呆子一声,让他来厨房烧火。
    珊瑚收拾着柴禾放进灶膛,听到呆子进门来,立马起身找出火折子,哪知一起身,就这么对上呆子眸光深邃,珊瑚眼神一闪,竟有些不敢直视呆子。
    两人方才在路上说的那话时,珊瑚趴在呆子背上没去看他,本也不觉得什么,可这会子面对着面,珊瑚却是羞愤尴尬了起来,低下头,急急地把火折子往袋子手里一塞,就想从他身侧溜出去。
    哪知呆子根本不让,大掌一把包住珊瑚递过火折子的手,将那小小的竹筒握在两人手间,男性手掌的热度传来,一阵阵地熏得珊瑚脸上越发红了起来。
    “呆子,刚才那话我是气糊涂了,你要是不愿意,我……”
    “下午我出去一趟,”呆子打断,“今晚回来,我就去同你爹娘提亲。”
    呆子这话说得坚定,没有半分可质疑的余地,珊瑚低着头,只觉得热气阵阵从脖颈处散发出来,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秋高气爽,风轻云淡,鸿雁南飞,珊瑚坐在院儿里看天看了一下午,偶尔听到几声雁鸣,其余时候总是安安静静,倒是让珊瑚好好理了理这一年来发生的种种,思绪万千。
    从赖麻子入狱,到翠兰被休,崔春英得了报应,现在珍珠也小产了。苏神婆说因果报应,等到一切结束,了无牵挂的时候,珊瑚的劫就算渡了,前世带来的东西也都会带走。
    不自觉地摸摸左腿。
    崔春英被点天灯的时候珊瑚看到了,当年在自己这腿上烧灼粘固的,直至现在都痛苦万分的东西,是自己的头发。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人将死,还要先将其发取下,断去父母兄弟的情分,简直是对人最极致的惩罚了。难不成也是因为这个,让自己再世为人都放不下这肝肠寸断的离苦,每每出事都痛绝难忍?
    一抚头上乌油顺滑的青丝,前世自己昏死过去,反倒是省去了这骨肉断离之痛,可崔春英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着的,这难道算是老天惩罚更重?
    若是照着苏神婆说的,等到一切结束时便不会再受这苦,那这意思是……还没完?
    珊瑚有些唏嘘,这一年,一家人经历了这么多,好容易安定下来了,珊瑚实在不愿再多出许多是非,更何况她现在不但家人安在,还多了个实心实意待她的人……
    想到这里珊瑚不禁红了脸,心底有股甜丝丝的味道蔓延开来,呆子虽不言不语,可呆子对一家人的心,珊瑚是明白的。早知道自己的心,可呆子的心珊瑚却……
    泄气地趴在桌上,这些虚无的东西,都怪杜俊笙,说什么情意不情意的事情,害得她也计较起来!俩人在一起,不就是过日子么?要那么些有的没的的东西做什么?
    一侧头,干脆趴在桌上不愿起来了。
    想起呆子说的,晚上回来就跟爹娘说,珊瑚有些忧虑。
    呆子是他们从海底捞上来的,失忆了那么长时间,要不是那日王都回来,恐怕呆子都想不起来自己家在京城。
    在珊瑚看来,呆子就是见着了熟人这才想起些事情来。那天爹娘问他怎么回事的时候,呆子说的也笼笼统统,并没有细说,珊瑚想问来着,可这两天事多,搁着搁着也忘了,晚上见着呆子要好好儿问问,就怕不问清楚,爹娘不一定愿意……
    想到这里,珊瑚仰头看天,怎的成个亲要想这么多事情?
    到这会儿,日头也开始西落,珊瑚起身,出门看了看,爹娘都还没回来,呆子也还没回来,下午说要出去一下,上哪儿去?
    有些无聊地撇了撇嘴,听到头顶一声鸣叫,抬头一望,一行南飞的大雁排列飞过,组成的形状像是个……“人”。
    “啊呀!鸟!”
    珊瑚本准备进屋,远远地听到清清亮亮的女声叫喊着,再又探头一望,竟是昨晚见到的那舅妈林婉宜。
    “啊呀!珊瑚!”林婉宜见着珊瑚探出头来,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远远地就招着手跑了过来。
    珊瑚下意识地嘴角一抽,觉着这舅妈好生……亲切。
    “舅妈。”珊瑚走了出来,等她走近了温温和和地叫了一声。
    前世她在杜家,王都回来时也从来是到杜家来找她,珊瑚只知道王都带了媳妇儿回来,却从未见过王都媳妇儿,而这回,不仅见到本尊,还发现这个舅妈亲切得让人有些招架不住,昨晚她就拉着珊瑚说话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珊瑚没怎么听明白,但还是笑着应和了,只是没想到她竟一个人来找自己了。
    “珊瑚!我可算找到你了!”一路小跑过来,林婉宜抓着珊瑚手的时候还气喘吁吁。
    “你自个儿找过来的?”珊瑚还是有些诧异,深居闺阁的官家小姐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么?怎的到这舅妈身上愣是半点没看出来?难不成是憋在家里憋太久了,一下跑出来有点儿收不住?
    林婉宜一扯袖子粗粗地擦了擦鼻尖额头上的汗,拉着珊瑚今晚进屋:
    “对啊!这不就我自己一个嘛!你那舅舅真是够了!一见到你家那个呆子就跟没魂了一样!妈蛋!对我怎么就不见他这样!我说,你家呆子该不是真跟我老公有一腿吧?冰山将军攻和人口妻健气受?啊不不不……应该是冰山将军受和忠犬下属攻!嗷……还是强强配对来的……可他要跟呆子远走高飞,那我不就成炮灰了!不行不行!!明明是宅斗文怎么忽然变*!!啊啊啊都怪我!智硬还看宅斗文,穿就穿了反正老公器大活好……哎呦这个不能说!啊啊啊……我还想着回去把渣给虐了,现在好了,老公居然去捡肥皂!啊不!陪人捡肥皂!嘤嘤嘤我要肿么办啦!!!”
    林婉宜这一串儿下来噼里啪啦,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珊瑚看着好笑,又实在没听懂,看她说得口干舌燥,笑吟吟地端了碗水给她,擦了擦凳子让她好坐下。
    林婉宜见珊瑚这反应,知道她明显听不懂自己说的是什么,泄气地一下摊在桌子上,嘴里喃喃着:“简直累爱……”
    珊瑚依然没听懂,有些尴尬地坐在了一边,“是说舅舅跟呆子么?”虽说这一串没多少多少听懂,但呆子跟舅舅还是给听出来了。
    “对啊!”林婉宜闻言拍桌而起,“你听得懂我说话啊?你该不是也是穿的吧!”
    “啊?”珊瑚一愣,这回是真答不了话了。
    林婉宜刚才高高挑起的眉毛一下又耷拉下来了,“果然是我想太多……”
    珊瑚实在有些招架不住这舅妈,年纪不小,约莫也是二十岁的样子了,可这说话动作竟跟铁树小栓有点像,心性看着也不怎么稳,十足十的娃娃心性,说风就是雨的。
    没办法跟她说她的话题,那就自己说点什么,不定还能解解惑。
    “舅妈,听说舅舅跟呆子是认识的?”
    珊瑚并不确定这位舅妈究竟知不知道这事儿,但是好歹也是京城过来的,呆子以前不是在京城的么?舅妈怎么样都比她这么个活了两辈子都没踏出杨沙村的人知道的东西多吧!
    “哦,对啊,你没看他们俩成天黏在一起啊?我刚才就是跟你说这事儿你知道不?”林婉宜试探地跟珊瑚说着自己刚才激扬愤慨表达的事情跟她问的问题其实是一个东西,珊瑚半懂半不懂地点了点头,接着问:
    “那你知道呆子是啥人么?”之前问他的时候,呆子说是也记不得,不太清楚自己以前是干啥的。
    “知道啊,说是以前跟我订过亲的,不然你以为啊,古代人能等到二十岁才嫁人啊?”林婉宜说得理所当然,全然没发现珊瑚已经呆在一旁。
    “你……你是说……你跟呆子……订过亲?”珊瑚说得有些不畅,震惊和难以置信写满脸上。
    “哎呦你这表情干嘛,早退婚了!戴渊不是死了嘛!哦,他们以为他死了嘛,然后林婉……我,我又从十四岁等到二十岁,妈蛋怎么听着那么苦情==总之,后来我不就嫁给你舅舅了,现在是你舅妈啦!”林婉宜说得无所谓,叫叫嚷嚷地说得轻松。
    珊瑚看她这模样,心里存疑,只等着晚上呆子回家要让他好好想想,这怎的……又跟舅妈牵扯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舅妈要是来一本大概会是台湾狗血穿越剧,忽然觉得来一发金手指玛丽苏人造雷吐槽风宅斗文应该会不错【泥垢了!!
    放心本文狗血量不会太多截至于此已经够了^_^
    第94章
    “戴渊?”
    呆子进屋的时候,珊瑚这么叫了一声。
    呆子浑身一顿,转过身来。
    “名字真好听,跟我们乡下人不一样……”珊瑚笑笑,低下头,黑密的长睫毛,遮住了眼底的光芒。
    “我早该想到,你这样的年纪,怎么会还没娶媳妇儿……”珊瑚嘀嘀咕咕地念叨着,从下午林婉宜说过定亲的事情后,珊瑚就开始忧虑起来。
    并不是不相信林婉宜的话,而是珊瑚虽从未去过京里,可多听多闻,也早知道京城的大官儿有钱的爷们儿都是三妻四妾的,就是他们这里,也有杜老头娶了好几个媳妇儿的,照着王都和林婉宜的话来看,呆子在京城大概还是算得上名号的人物,照林婉宜说的,什么通房侍妾大丫头,珊瑚没弄懂,可珊瑚不傻,听着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幸好还没跟爹娘说,这事儿就这么打住,当我没说过。”珊瑚终于提高了点儿声儿,将这句话说了出口。
    呆子眉头一紧,“为什么?”
    不是中午说的好好儿的么?他这头什么都备下了,这时候说这话,不消多想,听听外头人吵吵闹闹的声音,呆子也大概猜出来珊瑚怎么了。
    只是知道归知道,呆子想听听,珊瑚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就因为这一两句话,他怎么可能放手?
    “反正你迟早要回京城的,我又何必赖着你不放?”珊瑚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说话时高提着调子,安安静静的屋子里,声音里头的颤抖很是明显。
    “我何时说过要回京?”呆子眉头皱的更深,觉得待会儿有必要跟王都谈谈他那个多嘴的媳妇儿。
    “不回去……不回去难道还跟这儿过苦日子么?不回去你家里人咋办?你那些媳妇儿咋办?”珊瑚这回没绷住,眼泪唰地流了下来,声音都得不成样子。
    珊瑚不矫情,只是珊瑚不忍。不忍看着呆子放着好好儿的日子不过在杨沙村吃苦,不忍看着家里老人老无所依,不忍……看着呆子的那些媳妇儿就这么独守空房过一辈子……
    只是她也不舍,舍不得呆子就这么走了,此后家里再没个人干练地做着活儿,冷冰冰地瞧着自己,嘴里手里却说着坐着那些让她暖心的话语和事情,再没法有事就想到他,也再没法跟人说自己其实早已经死过一遍的事情……
    离别总是心酸,珊瑚允许自己稍微失控,心里觉得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能跟呆子这么没有隔阂诶有距离地说话了,等他回了京,想必也就该忘了杨沙村,忘了他们一家人,忘了她……
    呆子一言不发地盯着珊瑚看了一会儿,猛地伸出手来,握住珊瑚的腕,不由分说地拉着珊瑚出了屋,直直走到珊瑚爹面前。
    “大叔,我想娶珊瑚。”
    珊瑚爹一下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愣。
    在场的王都珊瑚娘也是被呆子忽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反倒是本来坐在一旁的林婉宜捂着嘴笑得欢畅,下午看珊瑚那样子,林婉宜猜都不用猜,要是这点儿都看不出来,那就枉费她年少无知时看那么多呕吐剧了。
    往呆子身后看了一眼,珊瑚更是毫无预备,一双大眼还噙着泪珠子,红红肿肿的,写了一脸的震惊倒是让这小模样看着更让人怜惜。
    “你说啥呢!”珊瑚还是最先反应过来,往回收了收手没手回来,被呆子攥得死紧,手腕有些疼。
    “哦……呵呵呵,行啊!”珊瑚爹一下笑了起来,答应得毫无犹豫,却是吓到了两个人。
    “爹——”
    “子期!”
    珊瑚跟王都,几乎是同时叫出声来的。
    “子期,虽说珊瑚是我侄女儿,可……”王都走近,在呆子旁边耳语,惹得林婉宜一阵不满,在一旁闹腾。
    呆子却视若罔闻,转身到院墙角暗处,扑腾扑腾的几声,便见着呆子一手抓着只野禽走了过来。
    天已经全然暗了下来,等到走近了众人才看清,呆子手里拿着的,竟是一雌一雄两只大雁!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看到那东西的时候,王都忽然闭了口。
    正正经经地娶妻,才要废了大工夫去寻那雌雄双雁,京中大户来讲,两只大雁算不上什么钱,但贵在寓意。雁忠贞,纳采送雁,以示专一,在这穷乡僻壤,也没人讲究这些,可呆子竟将这事做了,王都跟随多年,又怎能不知他的气性。
    既是做到这一步,那必是经了深思熟虑的,凭谁也说不动。
    珊瑚爹娘看着也很高兴的模样,本就想将呆子留在家中,也没打算能拿什么聘礼,这下可好,说都不用说,这东西就直接备上了!大雁多大一只,比大鹅还要大上许多,看着这两只,还挺肥。
    珊瑚却是不动了,爹娘的反应珊瑚是大感意外,没想到竟这样就答应了,什么也没问……
    “爹!”珊瑚叫了一声,却被呆子一把往屋里扯了去。
    “你放开我!”珊瑚一甩手把呆子抓着她的手给甩开了去,心里无明业火蹭蹭地往上冒。
    “呵呵呵……”呆子忽然笑了出声。
    珊瑚一眼瞪了过去,不知是委屈还是不甘,直觉得眼里的湿润忍不住要溢出来。
    是觉得她很可笑?京城来的人能看得上她,她是不是该捂嘴偷笑了?这么扭扭捏捏地拒绝很可笑是么?
    “你都有那么多媳妇儿了还要娶我?我这辈子是不会离开杨沙村不会离开我爹娘的,你都要走了,就不能放过我么?我错了,是我错了还不成么?我不该跟你说那些话的,你赶紧出去跟我爹说刚才是说笑的,让他们别当真,我以后……”
    珊瑚话音未落,竟被呆子堵住了嘴,用的是……他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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