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节目播出希望不?算太大,他只答应两个人,一台设备过去。
    李羡应着,说谢谢主任,转身往回走,边走边拿手机编辑短信。
    她得?告诉沈夏一声?。
    上电梯时遇见?李戍朝。
    “羡羡?”李戍朝惊讶于她这个时候出现在电视台。
    “好久不?见?。”李羡微笑。
    “确实有段时间......你还好吗?”
    李羡看向他手里的仪器,“下去送东西吗?”
    李戍朝顿了顿,“嗯,这个需要更新维护。你这是回来辞职吗?”
    “不?是。我打算去银江一趟,给?深度调查拍一期节目。”李羡盯着电梯数字变化的显示屏。
    李戍朝意外。
    电梯到了。
    李羡走出去,李戍朝没到自己?的楼层,却也跟出来。
    “什么时候去?”
    “一起?出节目的同事准备明天去,我打算今天动身。”
    “去银江的话?,会路过宜溪。应该很?久没回家了吧?回家看看吧。”
    李羡垂眸,眼睛下泛着淡淡的虾子的青色。
    今年还没有回过宜溪。
    她现在不?知道怎么面?对父母。
    “七月底八月初。你生日应该是那几天吧。刘婶来过这里一趟。”
    李羡心底一震,猛然停下脚步。
    -
    回家乡的汽车晃晃悠悠,深秋收尽稻麦,荒颓的原野快速倒退,不?远处是乡村一排排低矮的建筑。
    李戍朝的话?在李羡耳畔回响。
    那天刘婶给?我打电话?,问电视台的地址,说想给?你寄点吃的。
    但是后来我跟我妈通电话?时才知道那天刘婶是自己?来连城了。
    不?知道为什么,但她好像没有见?到你,又直接回去了。
    座椅拥挤狭窄,浑浊的汗味、烟臭味混合泥土味堵在鼻尖。
    李羡怏怏地,魂魄出窍似的抱着自己?的包。
    那天秋慧第二次叫李羡去家里拿东西,说是别人捎来的。李羡从?来、从?来没有怀疑过刘红霞本人去了连城。
    因为刘红霞没上过学,大字不?识。
    李传雄出事前,每次出远门都是两人同行?,她怯怯地亦步亦趋,一步不?敢落下。
    生怕做错任何事叫人笑话?、生怕自己?不?小心被丢下。
    脸上总是带着一种让人揪心的惶惑。
    李羡不?知道她是怎么找到秋慧的。
    过生日那几天,李羡说好了要回家,却又出尔反尔。
    电话?那头的妈妈为了不?叫她愧疚,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嫌她回家麻烦这种话?的呢。
    明明已经半年没有见?过面?,明明心里那么想念。
    妈妈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亲手做了那些吃的,坐上这趟车,抵达县城,然后买了汽车票,摇摇晃晃半天,到了连城。
    明明到了连城,却没有叫女儿来接自己?。
    因为清贫的家境,总觉得?亏欠从?小到大跟自己?吃苦的女儿。
    因为内向的自尊,面?对女儿现在优渥的生活,只有擦肩而?过,不?痛苦,不?声?张,在心底说一句,看到啦。
    那我就?,回去啦。
    心脏被扼住,涩痛的触觉。
    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越来越多,顺着脸颊滑落,李羡几乎要喘不?过来。
    路过熟悉的颠簸公路的路口,李羡哑声?叫司机停车。
    她揩掉眼泪,拎起?行?李箱,下了车。
    家里的小院有红砖水泥缝的围墙,生锈的红漆铁门,春节时张贴的春联已经褪色。
    李羡擦干眼泪,深呼吸几口气,推开大门走进去。
    “妈,我回来啦。妈?”
    正在厨房忙碌的刘红霞以?为自己?幻听,余光注意到院里来了人,她猛地抬头。
    -
    这几年刘红霞和李传雄一直在连城附近打工,买了套小两居。
    李传雄出事后,刘红霞自己?在城市里生活吃力,索性搬回家乡。
    家里这个是老院,比李羡大几岁,十几年没人住,墙体有些倾斜,被木棍支撑着。
    十一月天气已经冷下来,不?到八平米的小屋升起?炉火,双人床、八仙桌、沙发和柜子挤得?满满当当,却让人有种十分?的安全感。
    李传雄静静躺在床上,李羡偎在床头看电视,刘红霞在摘豆角。
    “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刘红霞问。
    李羡垂下眼睫:“想家了。”
    “前段时间的事,也影响你们了吧。”
    刘红霞知道她说的是曾达如身份的事 ,“在村里,大家都知道这回事了。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也不?能多说什么。最开始有记者来这,孟先生的秘书打电话?过来,告诉我们怎么应付,后来就?没有记者来了。”
    李羡盯着棉被上咖啡色小狗的花纹,眼睫微颤。
    “你跟孟先生怎么样了?”
    “我打算离婚。”
    啪嗒一声?,刘红霞顿了顿,观察的脸色,“他先提的?”
    “我自己?提的。”李羡摇头。
    刘红霞将丢到垃圾桶里的豆角捡回来,“离就?离吧。你怎么做妈都支持。”
    李羡淡淡地牵起?唇角。
    好像是因为对于出身的谦卑,爸妈总是相信她、纵容她的重大决定?。
    高考报志愿和结婚离婚都是如此。
    放在桌上充电的手机嗡响。
    来电显示孟恪的名字。
    李羡拔掉电线,带着手机出了门。
    “喂,孟恪。”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在银江么?”
    “没有,在宜溪。”
    “离婚协议我看到了,不?会签字的。明天能回来么?”
    “我明天去银江。”
    他顿了顿,“我后天过去。”
    小院铺了红砖地面?,二十多年里覆盖几层泥,清白的月光照下来,是晨霜似的青银色。
    李羡将手抄进兜里,向外走了几步,“没有必要吧。等我回连城就?好了。”
    “羡羡。”电话?那头加重语气,嗓音掩不?住的疲惫,两分?无可奈何。
    李羡敛眸。
    “相信我,会有解决问题的办法。”
    李羡这人没什么脾气,自认软骨头这词放在自己?身上不?算贬义。
    但有些事上她又出奇地犟。
    关于感情,她一直觉得?,可以?坚持坚持。
    再坚持坚持,说不?定?马上有眉目。
    但有些事显然不?是她坚持就?有结果的。
    有那么短暂的一两秒,李羡知道自己?贪图他给?的安全感。
    可四周亮银色的月光就?像深不?见?底的湖水,她一个人站在这里,只有陷入泥沼的无力。
    回到温暖的室内,刘红霞正在给?她找电热毯铺床。
    她靠在衣柜边,盯住灯光下妈妈忙碌的背影,心想是时候甘心了。
    -
    次日清早,李羡坐大巴去县城,转乘另一辆车跨省,到了机场,乘坐去往银江的航班。
    机场里等了半小时,与同事汇合。
    这次的选题与农村留守儿童的心理健康问题有关,事故中?有六名小学生出事,三人自杀身亡。
    官方通报这是起?校园暴力事件,没有给?出理由。
    李羡与同事一起?调查背后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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