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能贪多,只要心意达成即可。想要这只,捉到就够了,多了也养不来。”
    “身如浮萍,只能随波逐流。奴婢不能左右自己,但现在有只鸟儿了。”
    这几日,拓跋启总是时不时忆起又春说的这两句话。
    他曾时时犯难,该如何做,才能替母报仇,将那狗皇帝千刀万剐。可谈何容易?除了这空头亲王,他一无所有。
    不过,又春的话,倒点醒了他。
    有了这些不为外人道的沉思,现在,那位姑娘倒在拓跋启心里有了不一样的印象。
    ……
    日子进十二月后,因着要筹备过年,每日都有不同的事热闹着,一天快过一天。
    扫洒、除尘、祭灶、挂彩,连关押佑春的院子,都装扮得有了新年的气息。院中那棵枯枝榆树的树枝上挂了红色的彩绦,风瑟瑟时缓慢舞动。
    佑春每日逗鸟、散步,安分了一段时间,除却她脚下那根粗铁链,周围的人已都待她如常了。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殿下要这么控制又春,但无人敢议论此事。甚至连王夫人都不敢过问。
    如此,一直到了腊月二十四,小年这天。
    皇家在这日要举办祭天大典,拓跋启作为亲王,却没有被皇帝召入皇都参加大典。王府的主子含恨不快,府中上上下下皆噤若寒蝉,怕触了霉头。
    佑春听杨柳说了这件事,也替拓跋启心有不平。
    他贵为皇子,但不受认可,与他同一血脉的兄长贵为一国之君,骄奢淫逸败坏祖上基业,但他连祭天大典都无法参与,无法与朝中重臣、武将结交。
    在这偏远之地做闲散的空头王爷,实在折辱人。
    佑春拿了棠花她们剪窗花的红纸,剪了个小小的启字,拿在小白鸟跟前逗弄,被小白鸟衔在喙上。
    身边有丫鬟后,佑春没法与小仙童和落翎说话,落翎以假装被捕的方式留在了佑春身边。经过一段时间,装作已养熟了。佑春时常将小白鸟放出来,它飞出去还会飞回来,如此铺垫,两个丫鬟都已经习惯了。还夸此鸟通人性。
    衔了红纸的落翎心领神会,自窗户飞出去,飞往拓跋启所在的正屋。
    这白鸟是过了明路的,府上的人都看了热闹,知道是又春养的,所以侍卫们看见鸟往殿下的屋子飞,也没动手将它打下来。
    此时拓跋启在书房看书。
    但因为心情不善,并未看进去。所以鸟扑棱棱地从窗户飞进来,他当下便注意到了。
    眨着绿豆大点眼睛的白色小鸟灵动可爱,歪着头,飞落于书桌上,跳跃几下,安然站定。
    喙上夹着的折迭红纸引人瞩目。
    拓跋启没甚么表情,缓缓伸手凑去,鸟儿并未闪躲。他便拿了它的纸走,嘴巴空了的鸟儿啄起他桌上摆放的点心。
    原来是闻着味来,馋这点心。
    拓跋启任随它去,打开纸张看到剪好的“启”字,眉头微蹙。
    这字迹眼熟,与桌上放的,前些日子才抄好的书字迹相同,是又春剪的字。
    这鸟也是她养的,因此错不了。
    拓跋启见过不少暗藏心思的小把戏,但今日这个,新奇甚至能占个头名。他也想过是不是无意的,但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可要说有意的,又不太像,除非又春还能支配这鸟往哪里飞。但总归这个“启”字,是她有意而为。
    拓跋启将那剪纸揉了丢弃,但将鸟捉在了手里,命人取了鸟笼来,装进笼子里,占为己有。
    难怪王夫人喜欢养鸟,看这小玩意跳跃叽喳,心情便能松散许多。既然又春不关好,跑到这屋子里来,就当自行承受。
    拓跋启看着那白鸟,又想起又春说的话。
    她说她不能左右自己,只能随波逐流。但有只小鸟,能够左右比她更没有自由的小生灵,就能算个安慰。
    那现下鸟没了,安慰没了,她又成了孤零零被左右之人,该如何?
    拓跋启的阴暗卑劣之心,头一次直白地降落在一个无辜之人身上。
    果真,不消一会儿,重阳就来报,又春大张旗鼓地找她的小白鸟,到处看了没有,就闹着要闯入主屋这边来。拦都拦不住。
    外面的吵闹声陡然大了,是侍卫阻拦的吵嚷和又春高声唤“殿下”的声音。
    侍卫只知需要管控这名女子,但没有拓跋启的吩咐,他们也不敢擅自伤她,无法动手,因此僵持不下。
    拓跋启拎着鸟笼缓步走出去,站在檐下看又春越过兵器哭求。
    “殿下!”她见着他,眼里忽而诞出光彩,“殿下,奴婢的小白丢了,您可否派人帮奴婢找找?”但待她看清他手里的鸟笼赫然装的就是她的小白,脸色瞬地又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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