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桐只答了他四字,“恭候贵人。”
    或许贵人还差了点意思。
    圣人,万乘之尊。
    阿秋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是依着话去办事了。
    院内,清辉如水,涤荡空明的烟波。
    夜雾氤氲在竹林里,幽濛一片。
    江桐望着月,心中满是对卫燕的牵念。
    他如今知晓了卫燕所开的那间铺子是云水谣。
    往后,便能有更多的机会去瞧见她。
    如今,他只求远远的看她,也是好的。
    她不愿与他会面,他亦不想纠缠。
    可他不会放手。
    他既然来到京城,来到她身边,就不会再离开。
    他定要博出一条路来。
    他要让她再一次看到他,他要立上万人之巅。
    哪怕她已心有别属,哪怕那人至高无上,他亦无畏,他定会让她再一次回头。
    回到他身边来。
    为此,他甘愿付出一切。
    哪怕,哪怕最后丢了性命。
    他亦甘之如饴。
    他恐怕是疯了。
    自嘲地牵起嘴角,江桐举目四望,幽暗破碎的眼神最终盯住了那处深不可见的竹林。
    这条路,哪怕是万劫不复,他江桐,也踏定了。
    他的眼神充满了决绝,但唯有在想到卫燕的时候,会浮起些难能可见的暖色。
    那件衣裙,穿在她身上,会是何等的光艳动人?
    他早已在心中勾勒出了无数种卫燕亲自穿上的样子。
    可还是压制不住心头那股要亲眼所见的冲动。
    既如此,那明日,便偷偷去瞧她一眼。
    或许瞧见了,心中那股欲念。
    就不会那么难以克制了。
    对于卫燕,如今就算是饮鸩止渴,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作者有话说:
    男主已疯批,随时要搞事情了。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前些日子粟粟结婚去了,三次元太忙了,实在是没法更新,让宝子们久等了,跟宝子们道个歉,鞠躬。
    第59章 大彻
    ◎原来她在儿时,便救过他性命。可他每次都将她忘了。◎
    翌日, 风和日丽,天光大盛。
    京城西郊一处戏楼内,戏台上好戏早已登场, 铿铿锵锵闹个不停,戏台下却独独唯有两位看官, 一打听才知道,原是整座戏楼都被其中一位公子包了场子, 出手阔绰,令人咋舌。
    万圆楼内红柱高台, 灯火悬明。
    江桐与秋亭坐在红木茶几两侧,观戏赏茗。
    两人皆着锦袍,系玉带,青丝高束, 一派翩翩少年郎的模样。
    只是其中一位的眉眼风流蕴藉, 较之另一位,要夺目璀璨得多, 就这么端坐着,便将另一人的风头完完全全压了下去,胜一大筹。
    毋庸置疑, 江桐其人, 不管何时何地,都是众人间脱颖而出的那个,哪怕状元郎秋亭已是品貌上等人物,在他面前, 亦会相形见绌。
    秋亭时不时举起茶盅轻抿一口, 悄悄打量身旁人的神态, 只见江桐侧颜线条冷硬, 如冰似雪,便悄悄咽下了已至嘴边的话。
    他虽不言语,但冥冥中总觉得,江桐今日所为,定是大有深意。
    如此大动干戈地包场子,与江桐的本性相去甚远。
    虽是请他赴约,但极有可能醉翁之意不在酒。
    就这么满腹心事地捱了半日。
    直到等来了那天底下最尊贵的人物。
    他终于了悟了江桐今日的目的。
    他包了场子,是在等圣人驾临。
    可他是如何未卜先知的,秋亭不得而知。他只觉得,今日自己便像是根榆木,被人用了一遭。
    明和帝一身常服,身后跟着数名同样微服的太监,威仪万千地走进来。
    江桐和秋亭齐齐从座上起身,展袖抱拳,恭敬地朝明和帝深躬下去,行了个全礼。
    “陛下千秋万福。”
    明和帝见两人恭敬有礼,牵了牵嘴角和善道:“既然都在外头了,就甭拘这些礼了。”
    “谢陛下。”
    两人依言直起身。
    明和帝环视了一圈空荡荡的戏楼,目光微动,情绪莫名地道了声。
    “江探花看来是早预料到朕会来啊。”
    明和帝话音落下,秋亭和在场人俱是一愣。
    江桐长眸低垂,半晌未作答。
    气氛微微有些凝滞。
    台上的戏伶听不清他们此处的动静,还在继续高唱着,场上回荡着袅袅绕梁的余音。
    “草民斗胆,可否请陛下移步后台。”
    寂阒半刻后,江桐轻轻开口,话音虽不甚响,却字字清晰。
    明和帝的目光微微一凝。
    戏台上正在演着《千里走单骑》,正是关羽身在曹营心在汉的桥段。
    明和帝心神微动,道:“探花郎喜欢听武戏?”
    江桐沉静颔首。
    明和帝轻动唇角,“倒是与朕兴趣颇投。”
    说罢,他转身,径步朝后台方向走去。
    并对众人撂下话道:“走,去后台”
    戏楼后台,虽有隔板挡着,依稀犹可听见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词。
    灯火昏黄,铜镜反着混沌的光泽。
    明和帝屏退众人,只留江桐与他面对面而立。
    “你知晓朕今日会来?”
    明和帝面不改色,出声发问。
    江桐立得直,背脊挺得如一棵凛冽不屈的松。直言不讳道:
    “是,草民包下场子,就是为了公侯圣驾。”
    明和帝微微一愣,像是没料到他会如此耿直,唇角抿了抿,复又道:“既如此,你有什么话要与朕说的?”
    隔板那头连着戏台。
    此刻台上正演着激烈的打戏,传来乒乒乓乓的击鼓乐鸣之声。
    江桐不卑不亢,撩起袍裾,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草民以文心发愿。”
    他仰目,清冽的眸直视帝王,干净得不然半点尘埃。
    “愿作陛下马前卒。”
    “肝脑涂地,鞠躬尽瘁。”
    他言辞凿凿,一字一顿,句句刻骨,清晰传入明和帝的耳中。
    明和帝被他此举所触动,昏黄烛火映在他略显浑浊的瞳孔中,蓄满了沉肃。
    他轻问:“此言何意?”
    江桐跪在地上,用朗朗明澈的嗓音道:
    “当日陛下钦点予为探花,予便知晓,陛下是知人善任、用人如察的明君。”
    “陛下想用予,然则不会这么多日派人潜伏在欲周身了。”
    被戳破心事,明和帝因他的话而牵动了一下嘴角。
    却听江桐继而不舍道:
    “如今朝堂泾渭分明,党派成林,同陛下一气连枝的清流党与高相的旧党势如水火,明争暗斗,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整个朝局早是污浊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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