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说,边松开握着她的手,借着黑暗,飞快地在她嘴巴上捏了一下:“看电影看傻了。”
    教室后排开始有拉动窗帘的声音,白炽灯管也一根根亮起,耳边捕捉到微弱的电流声。
    冬宁坐起来,用两只手擦擦眼睛,深呼吸两下,情绪就也缓过来大半。
    晚上回家,冬宁又想起电影,只觉得自己错过前半段有些可惜。
    好像是过了将近一个月,下午回家吃饭时,盛誉接了个电话,兴冲冲下楼,再上来时,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快递。
    他让冬宁拆,包裹得很严实,所以冬宁拆得费力,打开最后一层包装,才看到是一张影碟:恋恋风尘。
    冬宁收到光碟很开心,不过,他们马上就要高考,对高三生来讲,用两个小时来看电影,是一种太奢侈的行为,何况还是已经看过大半的电影。
    她把碟片收进抽屉里,打算高考完之后,跟盛誉一起再看一遍。
    不过,高考完,忙着照顾住院的李淑琴,在医院、学校和住处之间往返,还有盛誉日夜不分的工作。
    很长一段时间,冬宁都没再想起这部电影。
    过了两年,她向盛誉提分手的那段时间,有几天,盛誉不在家,她根本起不来床。
    一天下午,冬宁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她从床上爬起来,想了好几种死法,但好像都会给别人添麻烦。
    京市临海,有很长的海岸线,可冬宁又实在怕水。
    她盘腿坐在客厅考虑自己的解脱方法,翻抽屉找纸笔准备留几句遗言的时候,看到了被尘封已久的光碟。
    它不是冬宁家里那种刻录内容量巨大的盗版光碟,而是盛誉托人在日本买的正版,小票记录它的价格是3926日元,换算成人民币,要两百块。
    冬宁在宜城打包行李时,专门用了一个盒子来装它,盛誉知道她很喜欢,也很在乎,害怕折断,还包了很多泡沫。
    完整地看一遍再死吧,冬宁这么想着。
    她再一次一点点撕开包装,当然就顺应着想起盛誉在打包时的神态和动作。
    冬宁错过的电影的前半段节奏非常缓慢,经常好久都没有人物对白。
    她抱着膝盖坐在电视机前,仰着脸非常专注地看着屏幕,忘了天是什么时候黑的。
    这一次,她没再在阿云嫁给邮差,阿远伏床痛哭的时候,产生过多的情绪起伏。
    她专注,也麻木地看到了结尾。
    镜头是潮湿和朦胧的,冬宁想,她就去菱湾沙滩吧,那边还没开发,发生什么意外,都不会有管理员失责的问题,也能把对游客的影响降到最低。
    冬宁已经伸手去关影碟机,所以凑得很近,屏幕上,电影进入了最后一段对白。
    阿公对阿远说:“今年台风来得特别早。”
    “所以阿公种这些番薯,收成一定不好。”
    “遇了好几次台风。”
    冬宁的眼泪,在“照顾这些番薯,比照顾巴参还辛苦”讲完后,爆发性地滚落出来。
    高三那年夏天,她为男女主人公失败的爱情哭泣,眼泪落得轻易,后续剧情已经不再重要,只充当背景音,叫冬宁费力去捕捉盛誉那句低而笃定的:“不会。看电影看傻了。”
    她第二次看这电影,为前半段而来,却发现自己错过的还有结局。
    照顾番薯,比照顾巴参还难。
    人生呢,不是电影,而是要她来亲自经历的人生,能有多难?还会有多难?
    冬宁没骨头地倒下去,侧躺在电视机前面,在黑暗当中,两只眼睛像坏掉的水龙头,向外喷射水液。
    等她终于再爬起来,刷牙洗脸,将头发理顺,躺在床上时,时钟指向凌晨一点,盛誉还在加班。
    后来,冬宁在家里睡了好几天,盛誉不在家的时候,她就一遍遍地看恋恋风尘。
    有天晚上,她背靠着沙发睡着了,脸埋在膝盖之间。
    下班回家的盛誉把她抱起来,像端一个盆一样,见冬宁醒过来,他就低头在她眼睛上亲了两下,喜欢什么宝贝一样地语气对她说:“对不起宝宝,我都忘了这个,说好一起看的。”
    冬宁想,盛誉才没有对不起她。
    她也不应该对不起盛誉,让他的人生因为死去的前女友而悲惨,以至于付出尽付东流,颗粒无收。
    从那天以后,冬宁没再想过死。
    从那天以后,竟然又已经过了这么久。
    冬宁在影音室里转悠了两圈,终于找到一个像开关的按钮。
    按下去,顶灯就在顷刻间熄灭,老旧得年纪可能比她都大的dvd也发出微弱的运行声音。
    整面墙大小的屏幕上,渐次亮起四个字:戀戀風塵。
    冬宁靠门坐,离屏幕远了点,但效果很好,环绕音让她前所未有地注意到每一种背景音,连轻轻飘在空气中的口哨都清晰可闻。
    盛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冬宁醒过来时,电影已经结束了,盛誉坐在她旁边,被她枕着肩膀。
    她还惦记着他没吃午饭就走,含糊不清地问:“吃过饭没有?”
    “阿姨在做,应该快了。”
    “我说中午饭,你一直到这会……”
    “吃了面包。”
    “面包没有营养。”
    “还有牛奶。”
    冬宁闭着眼睛笑,还靠在他肩上:“乖。”
    “每次看电影都睡着。”
    冬宁没有每次都睡着——他们一起看电影本来就不多,上一次,就是冬宁被他端个盆一样抱回卧室。
    刚才,冬宁一直不愿意让自己去想,在跟她分手以后,盛誉是出于什么心理,从京市的出租屋里,把这台dvd搬过来?
    他之前总说没有婚房,这套房子又是什么时候买的?冬宁当年遗留到宿舍的法语教材,竟然也被摆在书房的书架上。
    “为什么不是在京市?”
    冬宁问得没头没尾,盛誉却好像很容易就能听懂,她在问,他准备的房子,为什么不是在京市。
    “你说京市不好。”
    李淑琴在京市住院,给冬宁留下的所有印象,都是难过。
    还在一起的时候,冬宁对盛誉说,毕业以后去哪都好,就是不要在京市了,这是个让人难过的地方。盛誉就说,我们出国,去巴黎看埃菲尔铁塔。
    往事一幕幕,要涌现的太多。
    冬宁跟他分手,确实就是因为他长时间以来的疲惫、负责,冬宁觉得自己不应该再拖着他。
    即便后来又重新在一起,实际上冬宁并没有为自己之前和他分手而真的后悔过。
    她全心全意地接受过失去盛誉是世界运行的其中一条规律,并且早就准备好了,去过没有盛誉的一辈子。
    盛誉却一点一滴,在分手的几年里,装点了一套用于两人生活的房屋。
    冬宁回忆医嘱,在心里反复强调自己需要保持心情愉快,才能勉强不让眼泪掉出来。
    她把一直搭在小腹上的手盖在盛誉握着她另一只手的手背上,轻声说出会让盛誉开心一点,补偿他发【这是你家】时的坏情绪的消息:“盛誉,昨天去医院,医生说,我怀孕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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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4章
    ◎樱桃小丸子◎
    盛誉维持着那个非常冷静的,可以去做会议总结的表情,问了一句废话:“什么意思?”
    冬宁说:“意思是我要做妈妈,你要做爸爸了。”
    “什么时候?”
    冬宁没懂这个问题的含义,按照自己的理解回答:“昨天去做了b超,医生说,有五十天了,预产期在十二月。”
    “好。”
    好?
    他讲完这个字,就继续一言不发地看着冬宁。
    冬宁忍了忍,还是说:“手,盛誉,你捏痛我了。”
    盛誉皱了皱眉,顺着她的话低头,看到自己紧紧握住冬宁的手,手背上因此鼓起几道青筋。
    他倏然松手。
    冬宁呼出口气,观察了遍他的脸色,虽然没在他身上看出自己想象中的开心,但至少他也没有抗拒。
    除此之外,冬宁能感觉到一点他的紧张。
    她没觉得失望……事实上,冬宁只是有些好笑。
    刚听说自己可能怀孕的时候,她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大脑空空如也,无法进行任何思考。
    没想到,换成盛誉来听这个消息, 第一反应也是需要时间来消化消化。
    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阿姨做好了饭,敲了敲影音室的门。
    冬宁先站起来,盛誉跟在她后面出去。
    仍然是非常补血的一顿饭,吃了这么久,冬宁都开始习惯猪肝的味道了——并不喜欢,一点喜欢都没有增加,仅仅是习惯,吃进嘴里以后能控制住自己不反胃的程度。
    自从结婚以来,盛誉在吃饭这件事上就对她铁面无私。
    冬宁也不搞巨婴那一套,自己的身体自己上心,再加上,现在肚子里还有一个,健康与否全仰仗着她,所以她老老实实地吃够量才停筷。
    盛誉整顿饭都很安静,吃东西的速度不紧不慢,冬宁放下筷子以后,他也没再吃。
    两个人回浴室并排刷了个牙,冬宁道:“时间还早,下去散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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