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的眉角微微跳了一下,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如果这就是真相呢?高夫人购买了一批温柔乡,通过真罗族和五鼠传播到洛城,并计划让帝都的高层全部染上毒瘾自取灭亡,此事被我们意外撞破,又逢一批蛟龙族图谋不轨,这才导致了山市被摧毁,高夫人不想落网之后被带回帝都追责,先杀了幼子高麟,随后自尽,这就是全部的真相。”
    “不可能!”时鹰失态的大退一步,继续扯动着嘴角,“高夫人是万佑城曹家的女儿,本身和镜阁主公孙晏有些过节,山市的全部消息都是由萧奕白传出来的,萧奕白和公孙晏是好友,他们的话不可信!”
    “既然不信,你为何要拦我质问?”云潇眼中掠起了一丝坚定的神色,语气更是不容置疑,反问,“高夫人在准备将温柔乡运送进帝都城的时候动用过不少人际关系,我听说墨阁、镜阁为此还查处了一大批问题官员和商户,你们既然是多年的至交好友,她甚至愿意让唯一的儿子认你做义父,既然如此,那种绝望憎恨的情绪之下,她为什么没有寻求你的帮助?”
    仿佛再也无法忍下去,时鹰深吸口气紧紧的抓着心脏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切去了一块,除了痛彻心扉外,还有难以忍受的迷惘,空荡荡的让他脑子一片空白,云潇认真看着失落的时鹰,自己反倒浅浅的笑了一下,走上前去安慰:“我想高夫人应该是不想连累你,又或许是清楚你的为人,知道你一定不会帮她,无论是哪一种,都只有对至亲的朋友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时鹰闭上眼睛仰天深吸一口气,神情有了一丝轻微的变化:“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是真的,两军恶交多年,高总督一死,禁军直接被军阁合并,高家的百年辉煌一朝灰飞烟灭,虽说在这之后各部的规格有过一些调整,其实官级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我始终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就连刚才你们在比武台上切磋比试,我都感觉原属禁军的战士完全融不进去,少阁主一贯对禁军颇有微词,他不喜欢我们。”
    云潇神色一黯,垂下了眼睑,叶卓凡则飞速的摆手,骂道:“别胡思乱想,少阁主几年没回来过,他连关心军阁的时间都没有,哪有闲情逸致再去区分军阁和禁军?以后都是一家人,别再介意过去那些矛盾了。”
    时鹰对两人鞠躬致歉,从怀中取出一本保存完好的书册双手呈上,压低语气:“高队长生前曾协助高总督整理过一批关于缚王水狱的试药记录,有些东西特别的诡异,试药的结果也格外恐怖,高队长虽是他侄子,但为人憨厚忠诚,于是留了个心眼暗中抄录了一份,他怕自己有朝一日会遭逢不测,于是将其转交给我,叮嘱我一定要妥善保存,或许将来能用得上,这份记录我私藏了很多年,也是时候交出来了。”
    云潇惊讶的接过来,万万没想到会有这么意外的收获,一时感激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时鹰抓了抓脑袋,憨厚的笑了笑:“高夫人的事在我心里也憋了很久很久了,很奇怪,之前别人怎么说我都不信,可是你说了,我就信了。”
    “为什么?”云潇不理解,时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苦笑,“或许我也想要一个结果,希望高队长冒死留下来的这份试药记录能帮助更多的人。”
    叶卓凡松了口气,挥手招呼:“先别傻站着了,快帮我一起把他扶到家里去,真是的,这么多年酒量一点进步都没有,以后还是得提前把他的酒杯里掺水才行,要不然一觉睡到大天亮,太扫兴了。”
    时鹰连忙走过来帮忙,但他才搀住萧千夜的胳膊,原本还因催眠术陷入沉睡的人竟然一瞬间睁开了眼睛,似乎是某种身体上的本能产生了反应,骨剑落入掌心毫不犹豫的抬手刺出,时鹰躲闪不及被贯穿肩骨,一连大退了几十步还是“砰”的一声重重撞在了高墙上,顿时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呕出一口血污,叶卓凡反应不及呆在原地,眼见着第二剑已经勾起锋利的剑风,云潇一把按住萧千夜的手腕强行夺下骨剑,低呼:“千夜,你干什么?”
    他似乎还没有清醒过来,但是一双眼眸是古代种特有的冰蓝色,看着前方被自己重伤的人,目光却一点点的下移到对方胸膛的血污上,模糊不清的脱口:“那是……什么?”
    云潇一头雾水,叶卓凡却在这一刻同样警觉的将她护在了身后,惊讶的看着时鹰衣襟上正在诡异蠕动的“血渍”,仿佛一只只小蛇吐信分外诡异,他强忍着震惊不可置信的低问:“时鹰,你这是怎么回事?”
    “咳咳……”时鹰剧烈的咳嗽,稍稍犹豫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就在这时萧千夜也彻底清醒了过来,立刻就意识到了一种可能,他大步上前按住时鹰肩膀上的伤,指尖的神力化成金色的线沿着伤口缓缓渗透全身,那些蠕动的血渍仿佛察觉到危险的降临开始窜动挣扎,剧痛让他紧咬牙关险些昏厥过去,萧千夜一手扶着他,一手暗暗加重了神力的流转将其体内的异物铲除,目光凝重的低道:“血蛊虫?你身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千夜!”云潇跟着跑过来帮他止住了血,那些血滴落在地面上,竟然化成一只只恐怖的蛊虫还在垂死挣扎!
    “少阁主……”时鹰缓了口气,虚弱的笑了笑,“不要紧,这东西在我身体里好多年了,只要不受伤它们就不会冒出来,这几年我一直留在帝都城,偶尔会去外围的荒地帮忙重建,都是些没危险的工作,不要紧。”
    “你也试过药?”萧千夜反复检查着他身体里是否还有残留的血蛊虫,开门见山的质问,“谁干的?”
    “还能有谁?”时鹰苦笑,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了复杂莫明的神色,“要不是高总督被您杀了,我就是他下一批的试药人。”
    萧千夜凛然神色,招呼叶卓凡一起把他扶到天征府,又叮嘱云潇拿了些止血止疼的药膏过来:“这是一批幼年的血蛊虫,所以只会在受伤流血的时候冒出来,如果等它们成熟,就会直接从你身体里汲取血肉疯狂扩张,到最后你会变成一具空壳,成为蛊虫饲养者的傀儡,高成川曾用类似的东西控制过一大批禁军的士兵,幸亏他当年用的还不是这种,要不然那天万罗殿的恶战,结局还不好说。”
    时鹰只是很平淡的按着伤口,好似对这番话并没有多少惊讶:“高总督手上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多,虽然他死了,但是留在我们身体里的试药已经取不出来了。”
    “还有多少人像你一样带着血蛊虫?”萧千夜蹙眉追问,时鹰原本淡然的面庞这才剧烈的扭曲,咬牙哀求,“少阁主,这种东西如果被其他人知道,我们肯定会被视为怪物,下半辈子就只能被关进大牢再无出路!您放心,如果不一直试药的话这东西是不会恶化的,高总督已经死了很多年,我身上的血蛊虫从来都没有伤过人!”
    他急得双眼充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噗通”一声毫不犹豫的跪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哀求:“求求您了,这些年我们都很注意自己的身体变化,稍微有点危险的活都会找借口推脱,就算被人嘲笑也在所不惜,此事一旦暴露,帝都……不对,是整个飞垣都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了!”
    萧千夜扶了他一把,时鹰整个人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那样的眼神有惊恐有哀伤,更多的一种让他动容的绝望,两人僵持了一会,萧千夜淡淡笑起:“你们也是受害者,不把自己的身体治好,怎么照顾家人?”
    时鹰恍若失神,似乎没听清他的话,萧千夜拿着那本试药记录在他面前轻轻晃了晃:“就当是谢礼吧,血蛊虫对我而言并不是什么棘手的东西,你把人带过来,我帮你们除掉它。”
    “真的?”时鹰不可置信,鬼使神差的问道,“可我记得您一贯不喜欢禁军……”
    “禁军已经合并入军阁了。”萧千夜找着理由回答,“都是自己人,别客气。”
    第1087章:起舞
    这么一折腾眼见着天色渐渐亮起,萧千夜虽然面色疲惫,但意外得到高书茫的试药记录还是让他的眼睛充满了欣喜,来来回回翻看着那些完全看不懂的名词,云潇见他那么认真,偷笑着换了一壶新沏的热茶端过来,拖着语调慢条斯理的调侃:“我看你就是个天生的劳碌命,明明都用催眠术让你好好休息了,竟然还是突然醒了。”
    萧千夜放下手里的试药记录笑呵呵的接过她递来的茶水,小声嘀咕:“那是因为察觉到你有危险,本能让我醒了过来。”
    云潇挑了挑眉心里暗暗开心,嘴上还是念念叨叨的争辩:“能有什么危险呀,那种东西对我不起作用的,你就是什么事都要亲自操心,不然就睡不安稳。”
    萧千夜不以为然的回答:“血蛊虫虽然不是什么特别难缠的东西,但是对于普通人而言还是非常的危险,想要彻底根除的话必须以精湛的手法全身换血才行,稍不注意就会丧命,与其让丹真宫费时费力提心吊胆的去处理,不如让他们排队来天征府,我一个人就可以全清除,还不会落下病根,最重要的是两军合并之后多有隔阂,正好也能借机缓和一下,毕竟任务危险,以后还是得相互信任才好。”
    “你比以前圆滑一些了嘛。”云潇夸赞了一句,萧千夜只是摇头感慨,“禁军主要的职责是守卫帝都和管辖荒地,单看任务的危险程度和军阁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但拿到手的俸禄其实是一样的,所以每年禁军春选的名单是军阁的十倍,天天混吃等死把名声搞坏了,我以前总觉得他们不是自己人,连年宴的切磋比武我也要故意压他们一筹,其实现在看来,只要有心为国为民,是谁的部下、隶属哪个部门又有什么区别呢?现在那几个负责集训的教官,以前也都是高成川手下的元老,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倒是我心胸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俸禄、俸禄……”云潇扑在他的肩上阴阳怪气的接话:“那我一会就去搬些桌椅去院子里等着,天征府要改行开医馆了,问诊费我可是要一个一个的收,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肯定比拿俸禄赚得多!”
    “又掉钱眼里去了?”萧千夜知道她在玩笑,嘴上一本正经的问话,手上已经轻轻将她抱入怀里,云潇不甘示弱的捧着他的脸,“当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从今往后我就是要雁过拔毛,不然你这么辛苦,别人还不领情,哼。”
    云潇靠在他的胸膛上,手指轻轻的探入衣襟,萧千夜这才反应过来本能的想掩饰,但他的手被云潇一把按住动弹不得,只能任凭她掀开领子看到了昨天恶战之后留下的伤痕,云潇的脸色比他想象中的平静很多,仿佛一点也不意外,轻缓的呼出一口带着火焰温暖的气,抚着伤口心疼的道:“我其实知道你没有去烽火门,也没有去面圣,每次我想去找你,你的那些同僚都会故意找借口把我拦住,我不会问你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但是你得好好养伤才行。”
    他的心中暖暖的,下意识的点头“嗯”了一声,云潇帮他清理好伤口,拿出那件被他换下来扔在柜子里还来不及清洗的队服用力的抱着,语气终于有些难忍的颤抖:“你一到年宴的会场我就感觉应该是受伤了,所以才想用催眠术让你好好的休息,可是火种不在身上,我连那么简单的催眠术都用不好……我真没有,武功学不好,法术也不行了,什么也帮不上忙。”
    “阿潇。”萧千夜打断她的话,自己反倒是温柔的笑起来,他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平静的指着空荡荡的后院说道,“谁说帮不上忙的,你可以帮我搬些桌椅放着呀,时鹰和卓凡回去统计血蛊虫的感染人数了,想来除了帝都城,四大境应该也还有不少病人,这个月我可是要改行当大夫了,没有你帮忙可不行,毕竟我还得靠这次机会好好赚钱养家糊口呢。”
    云潇破涕为笑,习惯性的踹了他一脚,他装模作样的发出一声惨叫,又一把将她拉回了怀中,她的身上依然有着让人着迷的特殊温暖,能让他一直隐痛的伤口倏然好转,萧千夜目光低垂,认真的道:“阿潇,毒 品泛滥以来,四大境的监狱就不仅仅是作为关押罪犯的存在了,有相当一批染上毒瘾的普通人被迫关在了那里,虽说温柔乡是飖草引发的毒,实际在它爆发之前就有很多奇怪的病在各地蔓延,风魔曾经暗中调查过,怀疑是早些年缚王水狱试药导致的恶果,但缚王水狱坍塌后记录丢失,高成川死后暗部的记录也被摧毁,这件事就一直耽搁下来,它隐藏在常人看不见的大牢里,其实非常的严重。”
    他看似平缓的说着话,抱着她的双臂却情不自禁的收紧:“师兄也曾和我说过,说他弟弟的病一直无法痊愈,就是因为丢失了一部分的试药记录,所以师叔师姐无法对症下药,只能根据病发时候的表现反复调整药单,这一晃好多年过去了,我是真没想到还能有如此峰回路转的收获,现在已经解决飞垣急缺的金钱、物资和武器,如果能让饱受病痛的百姓也恢复过来,那我就能彻底放心了。”
    云潇呆呆的听着,心中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眼前这个苍白短发面容沉静的年轻人,忽然间有种油尽灯枯的错觉,让她紧紧的抱着一分也不敢松懈,萧千夜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这一瞬间的惶恐,还是极为淡淡的说着话:“我唯一不放心的人就是你了,帝仲的话真假参半,上天界的心思更是扑朔迷离,一直到现在,我依然感觉和他们之间有一条跨不过去的鸿沟,阿潇,我害怕自己保护不了你。”
    “别担心。”云潇忍着心头的酸楚对他露出一个清澈的微笑,他忽然抬手用力按了一下额头,似乎是精神上又出现了长久的恍惚,很长一段时间都沉默着没有再说话,云潇小心的从柜子里抱出一床毯子披在他的身上,清晨的阳光不偏不倚的从窗子里照进来,落在他极为苍白的侧脸上,让她情不自禁的伸手轻轻搭在冰凉的脸颊上,低吟:“我知道你们为了保护我隐瞒了很多事情,可我也想保护你。”
    意识恢复过来的时候,后院里已经整齐的摆好了桌椅,云潇累得气喘吁吁,见他走出来还得意洋洋的叉腰邀功:“快看看满意不,我还准备了茶水和点心,可以一边唠嗑一边治病呢!”
    “茶水和点心也要收费吗?”他忍不住笑了随口玩笑,云潇眨了眨眼睛,回道,“也不是不可以,秦楼那的葡萄都要收费,还是按粒算的。”
    “人家堂而皇之的开黑店,你也要光明正大的开黑医馆吗?”萧千夜拉着椅子有模有样的坐好,问道,“是不是还要去丹真宫借身衣服?再去买个牌匾挂起来?”
    云潇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挖苦:“你是该添些新衣服了,刚才我帮你整理衣柜的时候,一模一样的队服有几十件!再好看也不能这么穿吧?”
    萧千夜靠着椅子悠闲的晃着,调侃:“我只要有两件换洗的衣服就足够了,倒是你,自己买的加上倾衣坊送的,少说得有七八十件了吧,再这么下去家里就得换衣柜了,不然放不下。”
    “我也是从小就穿着差不多的衣服嘛,早就看腻了。”云潇嘟着嘴抱怨,长长的叹了口气,“练个剑而已,干嘛要求门下弟子都穿的一模一样呢?”
    “等你当了掌门就可以改了这条死板的规定了。”萧千夜趁机接话,云潇对他翻了个白眼冷哼起来,“你都已经是阁主了,为什么不改规定?”
    “规矩不是我定的呀。”萧千夜呵呵笑着,解释,“三阁并立,尊墨阁为首,规矩是他们定的。”
    说到墨阁,云潇这才扭头望了一眼门窗紧闭的隔壁房间,自言自的嘀咕:“大哥昨晚上被墨阁喊去,到现在都没回来呢。”
    “墨阁找他?”萧千夜的笑顿时就凝滞在脸上,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应该是明溪找他吧,等他回来就把时鹰给的那份试药记录交给他吧,反正那东西我也看不懂,让风魔自己去查好了,正好他手里还有一份从长白山十绝谷带回来的药单,都是些闻所未闻的古怪玩意,兴许能有其它发现。”
    云潇心不在焉的“嗯嗯”了两声,忽然扭头望着他问道:“年宴结束之后,四大境的将领就要回去了吧?”
    “嗯?”萧千夜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为什么问这个,点头,“今天面圣过后就该陆续回去了。”
    云潇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伤心的神色,自言自语的道:“那你岂不是都没有时间和他们聚一聚?北岸城事变之后到现在已经是第八年了,当时我在昆仑山等你了八年,心里也好难过。”
    他的目光倏然一变,内心有一种颤动,忽然意识到那年从昆仑山辞别师父返回故乡,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六年。
    “明年,明年我们一起去年宴吧,我肯定不会再生病,一定好好准备准备。”云潇侧过脸,轻快的语调如同冬天的暖阳让他情不自禁的微微一笑,看着她一步一步倒退着走到院子的正中心,一手轻搭在心口对他俯身行礼,神秘的眨着眼睛,“今年你没有来,那就由我单独给你跳支舞吧,这是我自编自演的飞天舞,别人想看我都不跳呢。”
    一瞬间仿佛时光回溯,萧千夜回忆起某个无忧无虑的清晨,不觉抿了抿嘴角——那一年少女时期的云潇用自己裁剪的飞天舞服在论剑峰的广场翩翩起舞,她是那座雪山之巅最绚丽的风景,昆仑的天光倾泻在她的裙摆上,她会在每一个转身的刹那对他露出好看的笑,远方的天蔚蓝里泛着青白的雾气,流云如水缓缓的掠过发梢,只有她脸颊上那抹嫣红,成为他眼里挥之不去最美的色泽。
    对其他人而言,那或许是极为蹩脚的舞姿,却是他心中最惊艳的一幕。
    她踮着脚旋转,宛如灵动的蝴蝶飞到他的身前,在他回过神之前轻轻的在脸颊吻落,然后又轻盈的跳开,使坏的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第1088章:巧合
    墨阁深处,萧奕白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他迷迷糊糊的揉着依然有几分睁不开的眼皮,下意识的将窗子推开了一条缝看着天边大片的火烧云,这时候一声冷哼从另一侧传来,是明溪冷着脸毫不客气的骂道:“找你来是要问你一些正事,你倒好,三句话没说完就睡死过去,丹真宫说过你的身体才开始好转,五年之内都要少喝酒,你昨晚上到底被灌了多少,这么大个人一点分寸都没有?”
    “大过年的你能不能少唠叨两句,什么事非要昨晚说?”萧奕白皱着眉接话,大概是真的宿醉未醒,现在的他只感觉脑子像浆糊一般搅在一起,扶着椅子直接瘫软的靠了上去,又闭上眼睛反复轻揉。
    “不仅喝酒,还和他们动武,难得见你兴致这么好嘛,不过你那放水也放的太明显了,她武功又不差,倒是你扫兴了。”明溪阴阳怪气的又补了一句,萧奕白懒得和他嘴贫,翻了个白眼反问,“昨天的年宴你怎么没过去?我听说皇后娘娘特意和秦楼一起排编了歌舞表演,虽是易容化了妆,但她应该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吧,她从阳川孤身嫁过来,又身居高位没什么朋友,你该多陪陪她才是。”
    “天上打成那样,你觉得我还有心情去参加年宴?”明溪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想起昨天从清晨开始就一直的持续不停的轻微镇动,目光里带着一丝难以言表的担忧,“到底怎么回事?”
    萧奕白淡漠的望向他,只是笑了笑摆手安慰:“若是从风里飘来的气息推断,应该是帝仲和破军吧,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好端端会在飞垣上空打起来,但是有帝仲亲自拦着,如果他都拦不住,其他人过去也是送死。”
    “世界这么大哪里不能动手,他们偏偏要在飞垣上空打架?”明溪不置可否的摇头,攥紧了手里的茶杯,仿佛自己的心也被什么紧紧扼住,担忧之余眼里难免带上了一丝狠辣,“好不容易解决了碎裂之灾,我不希望再招惹什么麻烦的家伙,那是他们上天界自己的恩怨。”
    萧奕白听他的话,面色稍稍闪过一抹不悦,又很快恢复平静,找着借口回答:“之前他们去祈圣天坑杀了破军的宿主修罗鬼神,想来是因为这件事起了冲突才会突然打起来,帝仲的心结在飞垣嘛,破军此举大有威胁之意,所以会在飞垣上空动起手也没什么奇怪的。”
    “心结?”明溪的脸上却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回忆着那天萧奕白在星垂之野拦截帝仲之后发生的事情,不由更紧更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手指骨节的喀喀作响声,千言万语最终汇聚成了一句喃喃的提醒,“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坚持去做一件能把所爱的女人害死的事情?你们是不是对他太过信任了?”
    “我们信不信他并不重要。”萧奕白面色阴沉,手指敲击着桌面显得有几分烦躁,“千夜对他已经有所警惕,关键还是在云潇,这姑娘对他……”
    他稍稍一顿,还是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云潇对他的感情是天生的,外人插不了手,只能他们自己解决。”
    “你弟弟也算外人吗?”明溪只是挑唇一笑,果然看见萧奕白头疼的摆摆手,问道,“他是不是外人我不知道,但我俩肯定是外人,对了,昨晚上找我什么事?”
    明溪识趣的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一脸平静地开口:“就是问问你天上怎么回事,既然现在已经没事了,你要睡觉就继续吧。”
    萧奕白二话不说起身回家,没走到门口就被外面排起的长队吓了一跳,反复再三看了几遍终于确认自己并没有走错门,他一脸狐疑的走到后院,看见院子里摆着几张桌椅,云潇在一旁招呼着身着队服的战士,而萧千夜正在用自身神力幻化成金色的光线直接钻入战士的身体,他们的皮肤浮现出血斑,然后开始诡异的蠕动,最后被金光缠绕直接碾碎消灭,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实则那些光线是由上天界战神之力汇聚,每一根都极为强悍。
    也不知道自己睡着的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萧奕白迷惑不解的走上前,没等他开口询问,云潇眼疾手快一把拽着他的胳膊强行拖进了房间,她一边将时鹰给的试药记录转交给他,一边耐心的解释起一切的缘由,萧奕白眉头紧蹙,不可置信的脱口:“还有这种事?两军合并好几年了,每年各部都要安排体检,从来没发现过血蛊虫!”
    云潇也是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膛,后怕的道:“因为这是幼年的血蛊虫,没有药引激发活性就会一直蛰伏在身体里,但是如果受伤流血,血蛊虫受到刺激就会成长,总有一天会爆发的。”
    “真是危险,果然明溪会说要杀他必须一刀毙命,得亏当年千夜直接杀了高成川,要不然再等他缓过气就不好对付了。”萧奕白翻着试药记录感叹,忽然目光微微一沉,盯着上面某个眼熟的名字看了又看,然后立刻转身从书架中取出从长白山带回来的药单示意云潇过来一起看,这份药单看着有些年份了,泛黄的纸张上沾满了中草药特殊的气味,萧奕白指着一处低道,“看这个,这东西是三百年前解朝秀给十绝谷的,目的是教他们如何栽培那颗人参原株,其中很重要的一副药引就是‘抚仙引露’,这两份单子有三百年的时间差,竟然能用到同一种东西?”
    “抚仙引露?听着不像是药物的名字呢。”云潇奇怪的托腮沉思,萧奕白点点头,目光严肃,“多半只是个掩人耳目的名称罢了,这个解朝秀到底什么来头,他不仅能活这么久,还能自由往来各处流岛弄到一些罕见的东西?”
    云潇认真想了想,回道:“流岛上普通人的生命确实会比下界长一些,但是能像飞垣当年那样接近千岁的地方还是很少很少的,飞垣其实是很特殊的流岛,因为日月双神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他们的孩子甚至成为了后来的皇室,所以整座大陆受到日神的生命力和月神的守护力双重影响,才会让寿命变长,除此之外,通常只有一部分特殊的种族,或者是同样灵力非常丰富的流岛才能做到。”
    “特殊的种族……”萧奕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云潇则继续说道,“能自由往返流岛的人就更少了,御兽、法术和机械,大概就只有这三种方法可以去到其它的流岛,但是距离都不会太远。”
    她的话音刚落,萧奕白忽然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两人极快地交换了一个微妙的眼神,异口同声的猜测:“难道他是无根之人?”
    萧奕白当机立断将两份药单收好,叮嘱:“当时我带着药单去无言谷找过烈王,看她神色似乎对此并不知情,那天苏木不在,眼下他正好来了飞垣,我去找他问问情况。”
    他匆匆离开天征府的时候,萧千夜用余光扫了过来,又和后面走出门的云潇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直到天色彻底转黑两人才动身前去秦楼,恰逢过年,现在的秦楼连包厢都住满了客人,还是楼主腾出了自己的房间给他们商量事情,苏木早就将两份药单认真看了好几遍,见他们来了开门见山的解释:“抚仙引露是一种蜉蝣的提取物,世人常言蜉蝣朝生暮死,以此形容生命短暂令人唏嘘,但这种蜉蝣则恰恰相反,它们表面朝生暮死,实际则是以假死获得新生,从而达到一种近乎永生的状态,无根之人正是因为从它们身上提取了抚仙引露,这才获得了远超常人的生命。”
    萧千夜的眼瞳此刻就一把锋利的匕首正闪着森冷的光芒,追问:“这种蜉蝣是从哪里来的?”
    “从我的故乡,抚仙故里。”苏木的心里也有些疑惑,“实不相瞒,我族无父无母,是抚仙故里一种巨木所生,此树无根无枝无花无叶,漂浮在一片白水之上,如果被海潮卷上岸搁浅,就会从巨木中心诞出生命,所以我族才被称为‘无根之人’,那种蜉蝣就是生活在白水之中,抚仙故里只有巨木、白水和蜉蝣,我族十岁之前可以完全依赖它们为食,过了十岁就会突然无法饱腹,为了生存被迫离开,说来奇怪,周游流岛的天赋是天生的,我们离开之后无法返回,只能随遇而安,直到遇到自己喜欢的地方才会留下来落地生根。”
    “好神奇呀。”云潇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拖着下腮想了好久,嘀咕,“我的记忆里没有抚仙故里这个地方呢,说明前两代的皇鸟都没有去过你的故乡。”
    苏木的神情是颇为凝重的,仿佛笼罩上一层寒雾,眼神倏冷:“无根之人的生命确实比普通人要长一些,如果不遭遇大灾大病,通常是可以活千年左右的,如果解朝秀真的是我的同族,那么三百年前他去过长白山十绝谷,如今又出现在飞垣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奇怪的是这种抚仙引露,它必须在蜉蝣活着的时候才能提取,最多也只能保存三年不坏,但蜉蝣只能在白水生存,离开之后很快就会彻底死亡,他是怎么把这种东西带出来的?”
    他都不清楚,其他人就更是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然,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好一会苏木才尝试性转向萧奕白,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听说开国皇后也是无根之人,要不你们查一查皇室的记载,或许能有发现?”
    没等萧奕白回答手心就微微刺痛,是分魂大法的特殊联络,他眉间一敛,罕见听到帝王的声音直言不讳的在众人耳边铿锵有力的开口:“我自幼熟读皇室典籍,无任何书籍有过记载,千夜,阳川的地宫……你可能再次进入?。”
    这话一出口,连萧奕白都呆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第1089章:直觉
    萧千夜没有回答,他在记忆里反复想了又想,一时也不能确定“抚仙故里”这个地方到底在不在上天界的管辖范围,反倒是“朝生暮死”四个字仿佛触动了什么隐秘的回忆,让他眉头紧蹙阵阵疼痛起来,云潇担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扭头又望了一眼萧奕白,主动回道:“千夜和我说起过阳川地宫发生的事,那种地方能不能再次进入,决定权不在我们,而在地宫的主人。”
    墨阁的明溪也在认真思考她的话,不知为何有种坚定的预感油然而生,云潇不明所以的眨眨眼睛,听见分魂大法的对面传来一声感慨万分的叹息:“如果是你们,我相信可以。”
    云潇没理会明溪直接望向了萧千夜,正好对方也同时抬头看向了她,萧奕白识趣的捏合掌心找了借口和苏木一起离开,等到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之后,云潇这才担心的抓着他的手腕说道:“十方会议的时间是三月初十,我们还得提前去蓬莱的清水港找到天街引路人,如果现在去阳川又要耽误好久,你要是觉得麻烦直接拒绝他就好了,解朝秀虽然牵扯到许多事情,可我看他所作所为更像是为了一己之私,多半不是那种谋权夺政之辈,暂且放着应该不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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