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平一走进来,新科进士们的目光就朝他聚拢过来:“卫大人来了。”
    之前没见过他本尊的人眨了眨眼睛,心中惊呼:好面嫩的卫大人!
    卫景平面带微笑同他们打过招呼,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他身旁是谢映,和他当年一样,穿着大红的状元服,鬓边簪石榴花,通身格外醒目,正享受着人生的高光时刻。
    他对面是大理寺卿柳承珏,这人是很多年前的状元郎,也被拉来充气氛组了。
    他话少,谢映话更少,这一桌寒暄之后显得有些沉闷了,于是卫景平只好兢兢业业地活跃气氛:“听说应天府今年一共考中十一名进士,真羡煞其他府了。”
    作者有话说:
    “阿大”是谢安的小名哈。
    第229章 再到边关
    ◎啊哦,都是影帝啊。◎
    他说的进士, 今年各府金榜题名的一共236名,不算赐同进士出身的后152名, 余下进士及第和进士出身的86名之中, 朝廷的32个府里头,单一个应天府就占了十一名。
    不得不叫人感慨应天府文风之盛。
    谢映微微腼腆地笑道:“还是卫大人心细,在下竟不曾留意这些。”
    他是真的没数应天府一共中了多少名进士、同进士来着。
    卫景平:“……”
    得,又把天给聊没了。
    同一桌的柳承珏轻咳一声, 他看了眼卫景平, 促狭地说道:“本官怎么听说, 各府现在不数考中进士的人头了, 一心只求出个像卫大人这样的英才, 好说出去有面子呢。”
    少年状元郎,三年而户部侍郎, 执掌天下钱谷、贡赋,没有谁比他更有出息了。
    连带着出身甘州府的士子都巴不得把“我和卫景平是同乡”写在脑门上, 开口闭口“卫大人”, 生怕别人不知道卫景平是甘州府人氏一般。
    竟没办法反驳, 卫景平:“……”
    论抬杠, 柳大人是个能手。
    在座的新科进士们都无声地笑起来:“柳大人说的极是。”
    柳承珏说的没错,可不是, 如今各府谁还数人头论堆呢,一门心思憋着口气想培养出一个跟卫景平有一拼的士子呢。
    这桌的新科进士们都慢热,到了琼林宴中途御赐簪花的时候,才慢慢有几个人说起话来,卫景平听着他们愉悦的谈论, 心里头轻松不少:终于可以闷头吃菜摆烂了。
    结果天不遂人意, 他刚吃了两口佛跳墙, 味蕾才打开,打算再来两口的时候,宫中的太监过来宣旨:请他和新科状元谢映即刻入宫面圣。
    卫景平扫了一眼满桌子的美食,在一众新科进士们唏嘘的目光中,他颇为不舍地理了理衣裳,和谢映一道进宫去了。
    云骁帝今天心情不错,二人一进去他就对太监说道:“给二位爱卿赐坐。”
    弄得卫、谢大人受宠若惊,发怔了一瞬才恭敬地落座。
    他二人坐定后,云骁帝对卫景平说道:“谢爱卿向朕提议废除榷酒曲令,卫爱卿知道这事儿吗?”
    “回陛下,”卫景平和谢映对视一眼:“臣听说了。”
    云骁帝微微颔首:“卫爱卿觉得可废除吗?”
    卫景平恭敬地回道:“臣以为,是时候废除榷酒曲令了。”
    榷酒曲令,从大处来说,是个与民争利的事,要不是当初朝廷过于缺钱,也能拿它来应急,断然不能长期推行下去;就他个人来说,这件事给他招来了不少的非议,没有谁比他更想废除榷酒曲令了。
    云骁帝看了眼谢映:“看来两位爱卿想到一处去了。”他慢吞吞地说道:“朕也和你们的想法一样。”
    有了记里马车和正通钱庄这两棵摇钱树,他的胃口渐渐地大起来,甚至有点看不上榷酒曲令的“那点儿”银子了,云骁帝道:“卫爱卿,你们户部出个告示给各府送去,从明日起,各地不再施行榷酒曲令。”
    他让户部去办这件事而不是直接下圣旨,很明显,这是卖了卫景平个好。
    “是,”卫景平声调平常:“臣领旨。”
    由他提出,始于京城,推行了三年的榷酒曲令就这么终止了,他心道:对于市井商贾小贩来说,该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吧。
    商定好废除榷酒曲令之事,而后云骁帝竟跟谢映拉了句家常:“谢爱卿近来可曾与你三叔谢开阳见过面呀?”
    谢映想了想,面上毫无情感地回道:“去年春节微臣的三叔回到扬州故里,微臣见了他老人家一面。”
    彼时叔侄二人之间除了寒暄似乎也没有什么亲近的话可说,毕竟谢回不大看得上他这个庶侄,他不好往人家跟前贴的。
    云骁帝点点头,他有意无意地瞥了卫景平一眼:“谢开阳闲云野鹤,过的比朕都舒坦。”
    云骁帝自顾自地说完,从袖中抽出卫景平半个多月之前写的关于在龙城府外修筑防御工事的折子:“朕看了好几遍卫爱卿的折子,朕怎么觉得卫爱卿所提的防御工事,是个很艰巨的事情啊?”
    卫景平:“陛下英明,此事想要办好确实不易。”
    搞建筑有多苦,懂的都懂。
    云骁帝呵呵笑了声,忽然又换回威严的神情:“卫爱卿有所不知,年初北夷和西羌一块儿请求我朝嫁公主过去和亲,”他语调转为黯然:“公主们不是朕的妹子就是朕的女儿,一想到遣她们远走西北和亲,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朕揪心呐……”
    “于是朕把心一横,”他说道:“明知修筑防御工事艰难,但朕还是打算采纳卫爱卿的提议,在龙城府外修筑防御工事,以安我朝西北边关,不让公主背井离乡嫁给胡人……”
    他大抵被自己的话说感动了,眼睛沾了点儿湿润,忙抬袖子去拭泪。
    侍立在一旁的太监陪着落泪,氛围都烘托到这里了,卫景平和谢映也赶紧拿手帕摁了摁眼角:“……”
    啊哦,都是影帝啊。
    卫景平:这么说,和亲的事就黄了吧。原来是北夷和西羌先开口来求我朝嫁公主过去的,不是他想的皇帝和太后主动要送公主出去和亲……
    如此静默了片刻,云骁帝收起不舍公主们的戏码,言归正传:“朕怎么一想到谢开阳闲着,这心里头就不畅快,老想给他找个事儿干干。”
    他话里头的言下之意:他怎么能比朕闲呢,你们快给他找个事儿干干……不是说龙城府那边要修筑防御工事吗?朕同意修了,这差事给谢回啊……
    闻弦音而知雅意,皇帝老儿都把话说得这般直白了,卫景平只好道:“谢大人满腹珠玑,臣正愁修筑防御工事一事无人可请教,臣斗胆向陛下举荐,举荐谢大人主持修筑龙城府的防御工事。”
    他的话掷地有声,陪侍的大太监李桐兴奋得一颗心砰砰直跳:今日卫大人跟陛下真是合拍啊!
    卫大人越来越上道了,卫大人入阁拜相可期……
    卫景平的这番话算是说在云骁帝的心坎上了,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道:“嗯,卫爱卿说的对,让谢开阳去做这件事,让他给朕出力……”
    卫景平违心地道:“……陛下英明。”
    当然了,云骁帝不可能让谢回一个人去办这件事:“卫爱卿说要去龙城府开办钱庄分号,朕准了,这两天就动身过去吧。”
    筹银子这事儿,还是卫景平在行,不能为难谢回。
    云骁帝又问了谢映几句话:“谢爱卿,你和卫爱卿一样,还是不要到翰林院去编什么书了,到户部去吧。”他对谢映在殿试策论之中提及的另一件漕运的事颇有感触:“给朕好好琢磨琢磨漕运的事。”
    哪怕日后不像卫景平这般大开大合地造记里马车,开办钱庄……能管好也是本事。
    谢映:“谢陛下。”
    ……
    回到家之后,卫景平对姚溪说:“陛下应允了我的提议,命我这两日就动身去龙城府。”
    准备一下就该启程了。
    姚溪:“那和亲的事怎么说?”
    坊间传得有鼻子有眼儿地说要送两个公主出去呢,一个是锦玉公主,另一个是福凤公主,还说裴皇后在为两位公主置办嫁妆了呢。
    “陛下说不忍心遣公主去和亲,”卫景平道:“大概不会了。”
    不送是不送了,但也不会这么快拒绝北夷和西羌,或许是要就这么先拖着吧。
    说不定一直拖到龙城府的防御工事修筑起来呢……云骁帝一向很会给自己留后手的。
    姚溪:“这是好事。”
    至少公主们眼下可以安心了。
    两天后,卫景平夫妇出城离京,他们没有直接去往龙城府,而是先到平遥县探望卫贞贞两口子,顺带看看正通钱庄在这儿的经营状况。
    各地正通钱庄的分号逐渐开办起来之后,这边的钱庄主要以汇兑为主营业务,存、借贷业务寥寥无几,后来卫贞贞夫妇干脆不做了,一心只做银票汇兑,一年下来做熟练了,如今他俩经营起钱庄来轻松自如,很在行了。
    吕栋来了平遥县之后,褪去身上的纨绔气,日渐精明能干起来,让人看了很是为卫贞贞感到欣慰。
    “这个地方虽然小但是生活不比京城里差,要什么都有,你和平哥儿就多住两天吧。”卫贞贞拉着姚溪说道。
    姚溪苦笑:“我倒是想多留几日,只是他赶着去办差,留住人留不住心。”
    卫贞贞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脸颊:“等我有空了去京城看你们。”
    两个女人在平遥县的集市上买了些新鲜玩意儿,吃逛了圈,依依不舍地告辞,卫景平夫妇继续上路往龙城府去。
    五天后,他们出了张掖府,远远地就看见龙城府的城门了。
    卫景川得知他们要来,一大早就等候在城门口,卫景平的车驾一出现就被他守了个正着:“老四,四弟妹,出来骑马吧?”
    坐了一路马车,骑上马活动活动筋骨。
    一个小厮牵了两匹大宛马过来,一匹红棕色的高头骏马,一匹枣红色的小母马驹,将马鞭递到卫景平和姚溪手上。
    “三哥,这是汗血马吗?”姚溪看着蓝天白云下光滑发红的马鬃,惊讶地问。
    “是,”卫景川笑道:“是老四之前开的马场。”
    六年多过去,卫景平当年圈出来的马场如今已经繁育、圈养了一千多匹战马,其中一大半是大宛马,也就是汗血马,当初他没来得及挑匹马儿当坐骑就进京赶考进士去了,卫三一直惦记着这事儿,留意许久,挑了好久从中选出来一匹给卫四留着。
    卫景平上前跟马儿打了个招呼,这匹马蹭了蹭他的手,很温顺的模样,看起来已经是他三哥驯好的:“谢谢三哥。”
    他扭头对姚溪说道:“你会骑马吗?”
    姚溪抬头看见卫景川已经催马跑远了,才道:“我不太会骑马。”
    还是小时候有且仅有一次骑过一回在田地里耕作的马呢。
    卫景平把那匹年幼的母马驹牵到她跟前:“你上去坐着就好,我给你牵着。”
    等她小心翼翼地上马后,他才上了另一匹马的马背,两手各牵着马缰:“不要怕,坐稳就好。”
    姚溪在他的鼓励下慢慢放松下来。
    就这样慢慢走了许久,姚溪终于敢尝试自己牵马缰绳了:“我试试。”
    卫景平把缰绳递给她。
    沿途,她看见有少年骑着马在广袤的土地上急驰,像风一样无拘无束。
    姚溪说道:“在这里看着天大地大,人心都变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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