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古佛,有佛祖的地方,就是他侍奉的地方。
    祝珩听得心里难受:“都是我连累了你们,否则明隐寺也不会遭此劫难。”
    明隐寺收留了他,他却带给了明隐寺灭亡,还害死了明心。
    “此事与你无关,命中自有定数。”闻道目光宽慰,含着慈爱,“你离开后不久,就传出了祝国公身死的消息,我连夜赶去吊唁诵经,回来后就发现明隐寺被烧成了灰烬。”
    祝珩惊讶:“师父为何会去吊唁舅舅?”
    祝子熹虽然在明隐寺里住过七年,但闻道修佛,性情并不热烈,两人只是泛泛之交。
    “祝家于我有恩。”闻道没有细说,“明隐寺受过先皇后的恩惠,我照顾你,吊唁祝国公,都是因果。”
    有因必有果,前人种下了因,祝珩摘得了果。
    不管怎么样,见到老和尚已经是意外之喜,至于明心……
    许是看出了祝珩的自责,闻道拨弄着佛珠,开解道:“六道轮回,明心他与佛祖有缘,是提前去极乐世界侍奉佛祖了,你我该为他高兴才对。”
    祝珩怔然:“真的吗?”
    他不信神佛,认为这种说法是无稽之谈,但心里的压力太大,此时他也只能借着这种想法来调节心情。
    闻道颔首:“真的。”
    闻道已经在佛寺里住下,拒绝了祝珩想接他回大都的邀请,聊了一会儿就请他们离开了。
    “一段人生一段缘,老衲我也只能陪殿下到这里了,尘缘已尽,殿下回吧。”
    “师父,我——”
    “殿下,还记得我教你的吗?”闻道慈爱地看着他,微笑,“随心而行,坦然自若,殿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南秦的子民需要你,不要再为我这个老东西费心了。这串佛珠送给殿下,此生因果缘了,望殿下珍重。”
    闻道关上门,送走了祝珩和燕暮寒,他双手合十,轻声叹息:“阿弥陀佛。”
    从佛寺离开,来到天香楼。
    祝珩把玩着佛珠,燕暮寒好奇道:“老和尚为什么要送这个给你?”
    他依稀记得,送佛珠是有特殊说道的。
    “恐怕师父是听说我在大都的所作所为,想以此来提醒我,勿要嗜杀。”
    兄弟阋墙,他踩着累累尸骨走上皇位,为人诟病。
    祝珩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闻道对他关切更多,最终他褪下铜钱,将佛珠戴在手腕上。
    燕暮寒看在眼里,默默握住了自己的铜钱手串。
    天尧和启闲光将罗京春请来了,老太医一看到祝珩,慌忙要下跪,祝珩摆摆手:“不必多礼,本宫此次前来是想了解母后旧事,还得劳烦罗老太医。”
    罗京春连忙道:“殿下客气了。”
    “都坐下吃饭吧,不必拘束。”
    天香楼是卧佛城内最大的酒楼,祝珩记挂着祝苑的事,没心思品尝美食佳肴,看吃的差不多了就让人撤去碗碟。
    天尧、启闲光和罗明良自觉离开雅间,燕暮寒犹豫着要不要走,被祝珩拉住了:“你留下。”
    燕暮寒恍惚了一瞬,有些惊讶,他知道祝珩此行是为了何事,那是祝珩心底最深的秘密。
    祝珩让他留下,无异于将自己剖开给他看。
    燕暮寒心中震荡,眼底波涛翻涌。
    祝珩忧心此事日久,没精力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罗老太医,你从前帮我母后诊治,可知她身中蛊毒?”
    罗京春浑身一震,他猜到祝珩查到了一些事,但没想到他查的如此之深。
    “如今南秦皇室已亡,没人能威胁你,你只需要将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本宫可保你罗家三代不衰。”
    与君王作对,无异于自投死路。
    罗京春深知祝珩话里的意思,又惊又怕,不敢有丝毫隐瞒:“皇后娘娘的确身中蛊毒,那是子母蛊毒,发源于迦兰千山蝶谷的【断魂】。”
    祝珩猛地倾身向前,语气焦急:“那你可知是谁下的蛊毒?!”
    燕暮寒扶住他的肩膀,温声哄道:“长安,你冷静一点。”
    “我……”祝珩长出一口气,放松身体靠在他怀里。
    罗京春战战兢兢道:“老臣不知,皇后娘娘是离宫后中了此毒,圣上曾派人寻找,并未找到下毒之人。”
    祝子熹曾经说过,祝苑外出祈福,是被年少时倾慕之人掳走,期间只和这人接触过,如果是在宫外中的蛊毒,应当与此人有关。
    祝珩转了转手腕上的佛珠,心里戾气难平:“那你可还记得母后中毒的时间,是中毒在前,还是她怀有身孕在前?”
    出诊记录是从有身孕开始,并不能确定是何时中毒,如果是怀有身孕后中毒,那能给祝苑下蛊毒的就是宫中之人。
    是嫉妒她的宫妃?
    亦或者是怀疑她与外人有染的德隆帝?
    罗京春显然也想到了这一层,沉默下来,他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老臣不敢妄言,皇后娘娘回宫后受了惊吓,老臣愚钝,为其诊脉,只诊出了喜脉。”
    当时可能是蛊毒刚下,还未见效,作为医者,他无法判定是哪一种情况。
    祝珩压下眼底的沉痛,哑声道:“那知晓蛊毒之后,你可曾为我母后解毒?”
    “要解毒必须找到种下母蛊之人,圣上百寻不到,老臣也束手无策,只能想办法为娘娘延长寿数。”
    提起旧事,罗京春老泪纵横:“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娘娘的蛊毒也被压制住了,可诞下殿下后,蛊毒突然发作,是老臣无能,没能救回娘娘。”
    那三天三夜他用尽了浑身解数,都没能留住祝苑,身为太医署之首,罗京春愧疚难当,很快就告老还乡了。
    提及往事,就像揭开陈年的伤疤,祝珩痛苦地闭上眼,如坠冰窖。
    燕暮寒抱紧他,让罗京春离开了。
    “明霁,是我害死了母后。”
    是他的出生导致了祝苑的死。
    祝珩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是德隆帝下的蛊毒,想借此逼祝苑堕胎,但没想到祝苑执意生下他,德隆帝才下了毒手。
    可如今德隆帝已死,真相掩埋,死无对证。
    祝珩心火难消,剧烈地咳嗽起来,燕暮寒拍着他的后背,满心怜惜:“这不是你的错,长安,是别人害死了母后,与你无关……”
    祝珩听不进去,他牙关打颤,只能从燕暮寒身上汲取一点暖意。
    祝珩难以接受,燕暮寒的心情也不好受,如若蛊毒不彻底根除,祝珩的身体就无法完全恢复。
    他并不相信德隆帝有多深情,但此次,燕暮寒私心里并不希望蛊毒是德隆帝下的,那样起码祝珩的身体还有一线生机。
    见过罗京春之后,祝珩的情绪不佳,燕暮寒有心带他在卧佛城散散心,去了佛寺祈福。
    佛祖在上,愿将我之寿数分予祝珩一半,愿余生岁月,他能平安喜乐。
    燕暮寒郑重地叩拜,拿着求得的平安结,转头看去。
    树下,一头雪发的青年长身玉立,好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与过往无数次梦境中的身影重合。
    眼看着周遭打量祝珩的人越来越多,有不少妙龄女子,燕暮寒心中危机感大盛,连忙跑过去:“长安,我为你求了平安结,保佑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他抱着人不撒手,用行动表明了两人的关系。
    “长安,你笑一笑好不好,从天香楼出来后,你就一直哭丧着脸。”
    红色的平安结放在掌心里,祝珩挤出一丝笑:“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那我帮你把平安结带上,据说在这里祈福很灵的。”
    平安结被系在腰间,和佩刀叠在一起。
    祝珩默默垂下眼帘,他从前无惧生死,如今却也变成了俗人,开始奢求长命百岁。
    天尧和启闲光从远处跑来,启闲光兴高采烈:“将军,军师,大都来信了,祝二爷让你们快点回去,他找到了能治疗军师的人!”
    祝珩猛地抬起头,眼睫轻颤。
    燕暮寒呼吸发紧:“你说的是真的吗?!”
    启闲光并不知道祝珩身中蛊毒,只当祝子熹找到了帮祝珩调养身体的神医:“对,刚收到的信。”
    燕暮寒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握着祝珩的手,险些落下泪来:“长安,长安……”
    如今世上能治疗祝珩蛊毒的人,唯有身中母蛊之人,祝子熹找到了人,就证明不是德隆帝下的毒。
    祝苑不是因为生下他而死。
    祝珩如释重负:“怎么了?”
    “长安。”燕暮寒拿起平安结,激动不已,“我就说这个很灵的!”
    第82章 封后
    祝珩和燕暮寒等人没有耽搁,快马加鞭赶回大都。
    祝子熹早早在城外等候,在祝珩前往卧佛城的时间里,他从四水城赶来,在沈问渠的解释下,从已死之人变回了祝国公。
    眼下南秦是祝珩说了算,不再是给秦家当臣子,祝子熹欣然接受了国公之位。
    一见他们,祝子熹立马迎上来:“快和我来,再耽搁下去就来不及了。”
    母蛊的找到解了祝珩一桩大心事,他一路赶回来也不累,只觉得痛快,情绪高涨,玩笑道:“怎么会来不及,难不成那人还能死了不成?”
    祝子熹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让祝珩想到小时候,每次他说中坏事,祝子熹都会用看乌鸦嘴一样的眼神看他。
    “……难不成真快死了吧?”
    祝子熹没好气道:“我还能骗你不成,身体没事,但心病难医,自从我告诉他子母蛊毒的事情之后,他就生无可恋,多次想自戕,若不是我让楚戎守着,他现在就死了。”
    听祝子熹的口吻,像是与这人熟识。
    祝珩眯了眯眼睛,声音凉凉的:“莫非给母后种子母蛊毒的人,真如传闻所言,是她少时倾慕之人?”
    他一直以为这是无稽之谈,空穴来风。
    然而祝子熹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是,他叫林清风,与长姐是青梅竹马,后家道中落,沦落成了江湖人士。”
    祝珩面沉如水,整张脸如同上了一层寒霜,他顾及着祝子熹没有发作,垂在袖子里的手越攥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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