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了想,其实二姐和娘应该都是希望大姐回来的吧。
    不然的话她们也不会去关注大姐了,只可惜她们似乎使劲儿使错了方向。
    明明这一切都与何时了无关,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旁观的角度反而后知后觉地激起了愧疚心。
    他开始对这个大姐产生了一丝怜悯……
    何时了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幕,那时候何春花很想要跟他一起玩,于是拿着她的丑娃娃一个劲对他说“三弟你看”、“你快看,三弟,多好玩啊”、“三弟、三弟”,她极尽所能地想要吸引他的注意力,但是那时候他满心只想和何秋月说话,完全忽略了她。
    最后的记忆是他大姐拿着娃娃落寞离去的背影,那个时候何时了无动于衷,但是现在却不知为何对这个画面尤为清晰。
    他心里像被针尖扎了一样,有一种慌乱无措的感觉,想要去记忆里抓住那个离开的背影,但是那只是存在于脑海里的镜花水月,他什么都触碰不到。
    他带着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去找沈初茉,想要说点什么推心置腹的话缓和一下姐弟关系,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呃……大姐,我听说娘和舅舅来找过你了是吗?”他挠了挠头,试探地开启话题。
    沈初茉正打算收拾回家,她沉默地推着摊车,听到这话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是啊,你们不是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吗,怎么发生了这事你们不知道?”
    何时了:“……”
    要死,他大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何时了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这、这……不是的大姐,你别误会,我们不是故意见死不救,也不是故意要找人盯着你的。我、我们只是怕……怕你又遇到上次那样的危险,所以才请人帮忙照看一下,有什么情况我们也好及时掌握。”
    “但是后来……你好几天没出摊,人又没请了。”他越说声音越低,心里有些不好意思。
    本就是出于保护的目的请的人,结果半点忙都没帮上,没请之后反倒有情况了,他们却不在。
    沈初茉看了他一眼,神情带着思索。
    多么难得,他们竟然还会关心她这个大姐。
    不过这种想法只短暂地出现了一下,很快她的神情又再度变得坚定。
    “以后不用再做这种事了,我不需要你们担心,我自己的事情会自己看着办。”沈初茉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这是不希望再与他们扯上关系的意思。
    何时了神色黯了黯,沉默地伴着沈初茉走了良久。
    他想到那个折磨他的孤单背影,有些话还是不吐不快。
    他停下脚步,面对着沈初茉道:“大姐,我知道你内心很委屈,我现在知道了,你也是我们家的一份子,我们不应该偏心二姐忽略了你的感受。”
    推车在地面上滚动的声音戛然而止,沈初茉沉默地伫立,面容在头发的遮挡下有些模糊。
    她转过头,眼神清澈,里面似乎蕴含着某种力量。
    “其实你们是不是更喜欢何秋月,用怎样的态度对待她,根本就不是最重要的。”她冷静地道,“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我在乎的是你们对我的态度。”
    说完这话,她重新推起摊车,不再停留。
    何时了愣怔地琢磨着她这句话,一时间都忘了去追。
    偏心确实是促使何春花黑化的导火索,但是让何春花疯狂的是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在乎的家人根本就不爱她。
    她呕心沥血为之奉献的家庭,连一个在乎她的都没有,一个都没有……
    何春花并不是心胸狭隘容不得妹妹分宠的人,不然的话她也不会勤勤恳恳、无怨无悔那么多年了。
    但凡这些人给了她一点爱,她又怎么会去嫉妒妹妹何秋月。
    所以说,偏心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他们对何春花的漠不关心。
    喜欢二女儿,跟喜欢大女儿之间,本就不冲突啊。
    从来没有任何人逼过他们做抉择,一开始就是吴凤霞毫无道理地迁怒,加上何老爹的袖手旁观,导致整个家庭渐渐形成了漠视何春花的一种歪风邪气。
    原世界线里何秋月没有辱没她福宝的称号,不管何春花和一些跳梁小丑怎么使绊子,她都一路走得一帆风顺,被贺献文和何家人牢牢地捧在手心里。
    而何家人也因为是正义的主角党,所以最后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而何春花,生前遭他们唾骂,死后才换来了几滴眼泪。
    ……这种结局真的让人喜欢不起来。
    现在何时了似乎是醒悟了,有了负罪感,所以来祈求原谅。
    但是沈初茉是不会原谅他的。
    不可能跟他们和解,也不可能让他们释怀。他们要带着对何春花的愧疚活着,一辈子都铭记于心才好!
    *
    沈初茉回到家时,江遇正坐在院子里等着她。
    他这几日时常是这个状态,只不过今天与以往稍有些不同。
    他看到她并没有说话,而是用一种晦暗的目光幽幽地注视着,沈初茉觉得他有点奇怪。
    她拍了拍衣服,把摊车上面的东西卸下来搬进厨房。
    “你今天在家干了什么?”一边做事,她一边如往常一般与他闲聊道。
    江遇垂下薄薄的眼皮沉吟道:“给伤口上药,打扫了一下院子,整理了一下房间。”
    “哦,还帮你换了把花。”他补充道。
    沈初茉从厨房走了出来,冷不丁问道:“你是不是快走了?”
    江遇愣了一下,勾唇笑道:“为什么这么问?”
    “猜的,”沈初茉微微翘起嘴角,是一个闲适的笑,“家里今天有客人吧?”
    江遇眯了眯眸子,好半晌道:“怎么猜出来的?”
    沈初茉耸了耸肩,“院门口的土比较湿润,不小心留下了半个脚印,跟你穿的那双军靴很像,但是大小不同,而且你今天穿的是布鞋。”
    “本来在房间里的凳子被搬到了外面,但是家里就你一个人,你需要坐这么多凳子吗?”
    江遇看了一眼自己身边不远处放着的一把椅子,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细节会被沈初茉注意到。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沈初茉从背后掏出了一把枪,拍到江遇的面前,“我在米缸里发现了这个。”
    “嗤~”江遇忍不住轻笑一声,懒散道:“我埋得比较深,还以为你需要一段时间才会发现呢。你是怎么这么快就发现的?”
    沈初茉挑了挑眉,将□□勾在自己的中指上。
    “因为太平整了,”她道,“平常我舀米都是随意挖的,挖完了肯定会留下一个坑,毕竟我没有特意去抚平整的那个闲工夫。”
    “米是没有形状的,说不定你挖出来的坑自动被填补了,你就光凭这个猜到里面有东西?”
    沈初茉拿着枪在指尖转了一圈,“其实我也不确定,这不是随手确认了一下吗?”
    江遇笑着起身,男人颀长的身姿特别有压迫力,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沈初茉道:“你知道吗,你时常让我觉得你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村姑。”
    沈初茉:“……”
    好吧,她现在确实就是一个村姑。
    这个设定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本来就不是一个普通的村姑,谁家的村姑会私藏一个男人在家啊。”沈初茉撇过头,用眼角斜睨他。
    这下轮到江遇:“……”
    “你也知道你胆子大得很啊?”他抱起自己的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与家人断绝关系一个人搬到这儿来住,带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回家,与二流子当街斗殴,痛揍相亲对象……我很好奇,你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害怕吗?”
    沈初茉眯了眯眼,“怎么,你调查了我啊。”
    “行动习惯,理解一下。”
    沈初茉拿着□□击了击掌心,慢悠悠地问:“那你有什么感想啊?”
    江遇抱胸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他们都不识货。”
    沈初茉一愣,抬起眼望他。
    “你不觉得我大逆不道吗?”
    “你这么好,错的肯定是他们。”
    江遇说得一本正经。
    这下是真的把沈初茉逗得笑出了声,整个院子都是她清脆爽朗的笑声。
    她笑了好一阵才道:“你真的这么想?”
    “当然。”江遇有些僵硬,耳尖发红。
    沈初茉很满意他这个态度,“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好啊?”
    江遇轻咳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侧了侧身。
    “别去管他们了,以后你要是碰到了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你救了我的命,我会护你周全,你可以脱离你的家人,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江遇在说最后一句话时,目光是看着她的,那种安定和带着厚重的眼神,和承诺一起格外有重量感。
    沈初茉心微微动了一下,对着江遇宣布道:“我要吻你。”
    江遇眼睫一颤,却没有说出任何反对的话。
    沈初茉捧着他的脸就凑了上去,江遇看似一直很平静,实际在她快挨到时微微弯了弯腰。
    两个人的初次接吻,在宁静温馨的小院屋檐下。
    半个月前这里还因为多年荒废而略显颓败和孤寂,此刻院内草木疯长,赤朱丹彤的落日洒下一片光辉,驱散了此方世界所有的阴霾。
    沈初茉的心,再一次有了归宿。
    两人唇分之时,江遇的目光已变得温柔缱绻,他轻轻用指腹给沈初茉擦了擦唇角,又在她的额头轻落下一吻。
    沈初茉被他一手揽着腰,顺势趴在了他怀里,两人享受着这心意相通后的温情时刻。
    过了会儿,沈初茉想起了自己手中枪的存在。
    她举到近前看了看。
    这种老式□□充满了年代感,但是威力并不比后世的逊色。
    江遇声音有些沙哑地道:“这把枪就留给你防身用。”
    沈初茉神情有些古怪地看了看他,这不至于吧?
    “拿着吧,说不定很快就用得上了。”江遇似乎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眼中闪过了一丝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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