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平安
    宁挽霁总以为季时景不会知道她的那些隐秘的心思, 而这桩婚事的起因本来不过就是因为两个人都各有各的苦衷, 却没想到过,原来,她其实一直是被爱的最深的那一个。
    有的人,总是把自己最深的关切隐藏在黑暗里无人知晓的角落, 连爱你都是小心翼翼的, 不会被你发现,若不是因为秦瑄坦率地告知, 恐怕宁挽霁至今仍然被蒙在鼓里。
    恐怕以季时景的性格,大概永远也无法坦率地将自己的心意, 直白的宣之于口,他早就替她准备好了一切退路, 知晓女性离异后在社会上的艰难, 未雨绸缪的替她想好了一切。
    宁挽霁忽然觉得有些苦涩,她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 恐怕此时此刻,以她读了多年书的经验来看, 都没有办法从所学的知识中找到最符合自己现下心情的话, 来表述自己的心理状态。
    她的心理状态极其复杂,并且很难被表述出来, 原来季时景的爱, 像沉默的火山,当它迸发时,你不知道,其实它已经为了今日的迸发蓄谋已久。
    宁挽霁的手指尖微微颤抖, 紧接着抬头看了一眼秦瑄道:“谢谢你, 秦医生, 如果不是你说,我大概——”
    她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不曾发现的角落,有一个人,能够这样爱她,待她如珍如宝。一个人的一生,难得会遇上这样好的人,当你一旦遇上了这样好的人以后,便知晓,此生的心跳,大概只会为他一人而跳动,除了他之外,她眼中不会再有其他。
    秦瑄见宁挽霁微微有些错愕,低声轻笑,接着道:“不必谢我,我只是想把我知道的事情告诉你,事情都是季时景做的,所以我大概只是帮没有长嘴的人说出实话而已。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江致知和他都会在这种事情上泥足深陷。不过,看你们幸福,我也由衷的会感到开心。”
    “嗯……”宁挽霁仰起头,听他说完接着道:“秦医生,我有件事情想问你,季爷爷不是之前身体有些好转了么?怎么现在又进医院了?你了解具体情况么?”
    “大概有一点。”秦瑄翻开病历本,接着道:“季爷爷的心脏不太好,是老毛病了,这次做完心脏手术暂时性的好转,但是,其实再撑,也撑不过这几年,不过,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他毕竟也九十多岁了,这件事情的发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他知道季玄策的情况不太好,季玄策在秦瑄小的时候也一直陪伴他,军区大院的子弟基本上都是在一起长大的,秦瑄抽空回季玄策的所在医院,要了他的病例,其根本原因也是想打听一下季玄策的身体到底有没有救。
    只是秦瑄翻阅过后熟人给他的病例本后,才知晓,季玄策这病其实算已经到了根里,哪怕用手术和国内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吊着,也只不过能再拖一拖。
    至于能拖多久,都是不确定的因素,可是生命好像就是如此脆弱,你不能够去左右它的长短,在疾病与天灾面前,它脆弱的不堪一击。
    季玄策也是如此,对于季玄策自己本人而言,他会很坦然的寻求治疗的机会,是因为即便老人家已经年过九旬,但他仍然不想死。可是这世界上,生与死从来都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想到这里,心脏好像有什么地方隐约有点难过,对于宁挽霁而言,季玄策也一直是她和季时景这段婚姻关系里,很重要的一个媒人,而且老爷子生性健谈,也是真的把她当做自己的孙女在疼,所以于情于理,得知这个消息,宁挽霁打心底里还是会难过。
    “那——”宁挽霁轻声叹气道:“所以之前的看病,是治标治不了本么?”
    “算是吧。”秦瑄垂眸道:“你还记季时景为什么当时那么着急去领结婚证么?因为当时,我有帮他也看过一点季爷爷的情况,当时爷爷的情况就不算太乐观,所以,季时景当时着急结婚,也是本着要让老爷子度过人生中最快乐的剩余时光去的,其实,季时景虽然看起来冷,但一直都是最重情意的那一个。”
    因为知道季玄策的心愿一直都是看到自己成婚,所以季时景才会在当时想办法选择结婚,否则以他的性格,大概永远也不会直白的同宁挽霁问出,是否打算和他结婚的想法,哪怕是协议结婚。
    两个人顿了顿,寂静无声,从走廊里投射进来的灯光将秦瑄修长的身影拉得更长,在这样的灯光背景里,他的身影似乎显得格外寂寥。
    “那。秦医生,你什么时候回军区医院?”宁挽霁接着问道:“你们的工作应该很忙吧?”
    “明天就走,我也是抽出时间回来看看季爷爷,至于正式的工作转过来的手续,应该是明年,来这家医院的话,还能多多照顾季爷爷。”秦瑄接着道:“他刚才还跟我念叨你,看来是很操心你和季时景的婚姻情况。”
    “好,那秦学长不进去了么?”宁挽霁又道。
    “不了。我今天上午刚看过他,就不进去了,你好好跟他聊聊吧。况且,他现在应该更想跟你单独聊聊,大概并不太想见到我。”秦瑄轻笑,接着转过身道:“再见了,小学妹。”
    *
    宁挽霁准备好了自己买的果篮,敲了敲门,进了病房。
    这个时间刚刚好是下午两点,阳光正好,季玄策拿着放大镜,带着眼镜,逐字逐句的看着每天会定时送来的报纸,季玄策年纪大了,耳朵没有那么灵敏,宁挽霁进来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笑吟吟地把手中的《人民日报》放了下去,轻笑道:“闹闹来啦?快来坐下来,我可有一周多没见你了,怎么,工作很忙吗?”
    每次和季玄策说话,宁挽霁总感觉很温暖,不至于过分拘谨,虽然他是季时景的长辈,但是在他们两个人相处的过程中,却也像她真正的爷爷一样,会让她感觉温暖备至,听到季玄策这么问,宁挽霁坐在他病床的一侧,边削苹果边跟他说话。
    “的确在忙工作,最近在赶之前的进度,因为之前发生意外,所以有一些积压在手头的工作需要处理,所以不能够每天都来看爷爷,爷爷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小姑娘语气轻柔,像团柔软的棉花糖一样,挠在人心上,痒痒的。
    季玄策虽然年纪大了,偶尔会有些小孩子的脾气,但却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过分的生宁挽霁的气,毕竟他也理解,宁挽霁和季时景总有工作在忙,和他并不一样,并不是那种会闲的每天都有空陪他的人。
    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和事业心是好事,况且,自从季时景的奶奶去世以后,季玄策便越发的沉默寡言起来,家里的佣人虽然经常会配他聊天,但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缺失了什么一样。
    总归不是自己当年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那个人,其他的人陪他聊天,季玄策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他也不能够很好地说上来。年纪大了,儿女和孙辈也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做,季玄策尽管心里期待亲人的陪伴,却也知道,他们更应该去做自己的事情,而不是束缚在和他在一起。
    看着宁挽霁这副真挚道歉的模样,季玄策有些想笑,老爷子把手中的报纸放到一旁,接着道:“闹闹不用感觉抱歉,对于我而言,你和阿景的地位是一样的,你们两个孩子,我都很喜欢。至于陪不了我这件事,你也不用太有心理负担,毕竟你们都忙于工作,年轻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是好事。”
    季玄策爱抚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接着道:“我老了,也没几天活头了,接下来的日子还要你和阿景好好过。”
    这话听起来莫名其妙的有些伤感,宁挽霁把苹果递给季玄策,空气中有一瞬的寂静,紧接着,宁挽霁努力把话题往其他地方引,接着道:“谁说爷爷没几天活头了?您老别老自己诅咒自己,您身体这么好,要我说,多活个十年八年的没什么问题。”
    季玄策摇头轻笑道:“多活十年八年就要一百岁了,我恐怕没那个福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清楚,你和阿景不必事事都瞒着我,如晦和苏妤也是,你们以为瞒着我,我就不知道我自己的身体情况了么?”
    老爷子目光炯炯,抬眸与宁挽霁对视,窗外的阳光打在他生命力正在逐渐流失的脸上,宁挽霁有一瞬间的错愕,紧接着听到季玄策这样讲:“其实秦瑄来看过我几次的时候,我就大概了解了一些自己的身体情况,如果不是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他也不会放下手头的工作,一次又一次的来看我,想起当年和江野并肩作战的时候,就总觉得像是在梦里。”
    宁挽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话还是抵在舌尖,没能说出口,她自己的爷爷就是得了心脏病去世,更何况,方才她通过秦瑄的描述和对病例报告的观测,她大概也知道,季玄策的身体不过是强行吊着,若是哪一天突然离世,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平心而论,宁挽霁并不想失去一个对自己这样好的长辈。
    今天的季玄策话好像格外的多,他接过苹果,轻笑了一声道:“谢谢闹闹,可能人真的是老了,我这些日子以来,总是会梦到年轻时候的事情,梦到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死去的战友,还梦到阿景奶奶年轻时不愿意嫁给我的样子,说起来也很有趣,明明我比阿景奶奶年纪更大,结果却是她先离开我一步。人生好像总是阴晴不定,我没有办法去左右事情的发展过程。”
    老爷子顿了顿,用瘦削的只剩下皮包骨的手,将膝盖上的报纸拿了下去,放在床头,接着道:“阿景奶奶得癌症去世的时候,我觉得很无力,拼了命的想要留住她,可是还是没有办法,那个时候我就明白,生命是何其脆弱的一件东西,它脆弱得不堪一击,疾病可能随时随地都能夺走一个人的至亲至爱,但活下来的人,还要在无尽的思念中继续煎熬下去。”
    这个话题莫名其妙的有些伤感,宁挽霁抬头望去,发现季玄策的床头还挂有一副宣纸写的词,老爷子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练字,现如今也是一样。
    他床头挂的那副行书写的词,宁挽霁是认得的。
    是晏殊的词,少年时,宁挽霁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因而读过不少宋词,这一首,她记忆犹新。
    是晏殊的《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宁挽霁看向那副字,一字一句的念了下来。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别易销魂,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她读书的时候印象最深的那句便是“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这句词读起来,有一种格外的伤感,宁挽霁忽然想起自己在故宫看展览时,乾隆几个时期的字迹也是不同的,年纪越大,越发会显得字迹无力。
    季玄策也是如此,他最爱名家字画,年少时也喜欢书法,当时的字迹苍劲有力,而今宁挽霁也能从他的自己里看得出,他已经是垂垂老矣,想到这里,她不由得鼻头一酸。
    看淡宁挽霁鼻头微红,季玄策摇了摇头,接着道:“我之前练这幅字练了很久,想要送给你和阿景做新婚礼物,但好像总还是练得没年轻时候好,怎么写都不满意,想一想,索性还是算了吧。”
    见宁挽霁眼眶有些湿润,季时景把纸巾递给她道:“别哭,有什么可哭的,生老病死都是人之常情,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知道我为什么想到要写这副字送你们吗?”
    听他这么说,宁挽霁有些发愣,接着道:“是不是因为那句,不如怜取眼前人?”
    “是。”季玄策接着道:“我希望你和阿景可以好好的携手走下去,其实你和阿景,最开始,是因为我的原因才结婚的吧?”
    听到这句话,宁挽霁呼吸一窒,接着道:“爷爷,你——”
    “先别急着否认,我想,当时他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人结婚,八成是因为,我说过想看他结婚,如果看不到他结婚,就不愿意做手术,所以他才会和你提出结婚的请求。”季玄策接着轻笑道:“我不是傻子,那天你第一次被阿景带着来见我,对你的印象大概是个很可爱又有趣的小姑娘。我还记得你叫我爷爷的时候有多局促不安,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好像时间总是过得这么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半年都过去了。”
    上一次初见的时候,还是在五月份,那时尚未完全入夏,万物都是生机勃勃的,就好像是在期盼着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而现在却变得截然不同。
    时间已经到了十月底,万物都开始走向衰败与枯竭,就如同他的生命,也不可避免的走到了那个时候。
    宁挽霁有些呆滞,她原本以为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却没想到,原来季玄策一早就看出了她和季时景不过是被因为他的病被强行绑在一条船上的关系,却没有点破,不过季玄策大概不知道她和季时景当时是协议结婚的关系,大概率只是觉得,她和季时景应该是被迫无奈的真结婚。
    季玄策接着道:“虽然阿景是因为我的关系和你贸贸然的提出结婚,想满足我生命中的最后心愿,但我也看得出来,他是真心喜欢你的。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那个时候,他领你进来之时,对你,有隐藏在眼底的温柔。”
    “闹闹,我从来没有见过阿景对哪个女孩子这么上过心,他小的时候是我和他奶奶一手带大的,阿景的父母是不靠谱的两个人,从来没有真正的给过他爱和家。我和他奶奶,不懂得怎么样和他相处,因为他实在是一个太过独立又让人心疼的孩子。”
    季如晦和苏妤虽然在季时景小的时候没有过多的参与他的成长,却总是给他成长的模样规定在一个方框里,要他在这块的方框里限制住自己的成长,季时景总要按照别人的期待去成长为他们想要的模样。
    在很小的时候,季时景就养成了过分独立自主的习惯,他不需要别人陪,就能够将事情完成的很好,在别的小朋友四五岁还需要父母疼爱的年纪,他早就能独当一面的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并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实在太过懂事,以至于让人心疼。
    季玄策也想尝试让季时景有一个和其他小朋友一样的童年,但是季如晦的过分严加管教让季时景从没有过一丝松懈的时候,他人生的每一步都是按照他们所期待的模样,逐渐成长为一个合格的,优秀的望景集团的接班人,可唯独不是他自己。
    现在想来,或许他年少时的不苟言笑和过分的清冷疏离以至于难以接近,和那个时候家庭的教育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人成长的过程中总要得到什么,也要失去些什么。
    所以季时景很优秀的成长成为了今天这样,万众瞩目的,所有人都期盼的模样,却唯独没有成为他自己,但他自己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不会去想,亦不会去感知感情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一种情绪。
    正因为如此,季玄策才会为季时景的婚事而着急,季玄策真心地希望,季时景能找到那样的一个人,去融化他内心的坚冰,能够让他变得更有人情味,也能够让他寻找到那个可以让他与之交心,并且明白感情到底为何物的人。
    季玄策并不是想拿不治疗的这件事情去威胁季时景,只是真的希望,他往后的余生,可以真的找到那个能牵动他所有喜怒哀乐的女孩,后面,他很庆幸,季时景找到了。
    在那一天季时景把宁挽霁领进门来的时候,季玄策便知晓,这个女孩,会是能够牵动季时景所有情绪的人,他内心的坚冰,唯有她一人可以融化。
    宁挽霁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忍住哽咽开口道:“爷爷别瞎说,您身体好着呢,我和季时景一直没准备举办婚礼,就是因为想等着您身体赶紧好起来再举办,到时候您要当我们的证婚人,您还能看到四世同堂。”
    “傻孩子。”季玄策摸了摸她的头,又接着道:“爷爷的身体,爷爷自己心里清楚,能熬多久是多久,倒是你们,不要太挂念我的身体情况,能举办婚礼就早点举办。我看得出来,阿景是喜欢你的。”
    “他不擅长表达自己的爱意,我却看得出来,他哪里都是爱你。”
    “闹闹,往后余生,阿景,就交给你照顾了,还请你,替我照顾好他。”
    *
    出了医院,宁挽霁觉得自己心头烦乱,说不上来的难受,季时景知道她来医院看爷爷,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陪季玄策说了两句话之后,出了病房,看见小姑娘眼睛通红,躲在角落里哽咽,没出声。
    空空荡荡的走廊里,季时景缓缓地踱步过去,皮鞋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的声音显得格外瞩目,宁挽霁听到脚步声,恍然抬起头,感觉身上被披上了来人的温暖的外套,眼睛红红地仰着头看着他。
    季时景垂眸,把她冰凉的手握住,拉进自己怀里,声音浅淡的开口道:“怎么哭了?”
    他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去帮她擦拭她的眼泪,微微皱眉,接着道:“爷爷跟你说什么了,让你一个人不好意思直接说,跑出来哭?”
    季时景的感知能力一向过分的敏锐,事实上,在他刚进病房的时候就感觉得到宁挽霁的情绪不太对,但他还要再陪爷爷说说话,再加上宁挽霁说她没事,只想一个人出来静静,结果出来的时候,就碰到宁挽霁一个人躲在医院的角落里闷声不说话,再走近一看,发现小姑娘正一个人暗地里哭得伤心。
    宁挽霁抬起头,听到那人声音仍然冷冷清清,却透露出一丝无奈,季时景搂住她的腰身,把她揽进怀里,用下巴蹭蹭她的头,有些无奈的低声轻叹道:“别哭,好吗?”
    他声音很好听,很悦耳,从耳膜传进来,格外的让人心动,季时景俯低身体,用双手捧起她的脸,一点一点的吻去她脸颊上的泪水,接着道:“如果实在难过,就抱着我。”
    埋在他怀里,搂住他的腰身,实在是让宁挽霁太过贪恋这样的温度,她颤抖着用双手揽住季时景的脖颈,接着道:“季时景,爷爷的病我今天听秦瑄说了,是真的很严重么?”
    “嗯。”季时景闻言轻轻垂眸,用大拇指一点一点的抚摸过她的脸颊,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脖颈,接着道;“秦瑄都跟你说了么?我还想晚一点再告诉你。”
    “是。”宁挽霁接着道:“我没想到过爷爷的病会这么严重,之前不是说好多了么?现在怎么突然就?”
    其实事情来得也不算太突然,季玄策的身体状况,其实季时景一早心中就有数,他那个时候同宁挽霁说的,如果没在那个时候遇见她,他或许会和自己不爱的人相敬如宾的度过一生也并非虚言。
    因为那个时候,季玄策的身体情况他便已经知道每况愈下,做手术能在一定程度上延长他的生命,但却并不能根治他的病,季时景心里清楚,他那时之所以打算仓促的进入婚姻,也是想让季玄策最后的心愿能够达成。
    听到宁挽霁声音哽咽,季时景深吸一口气,接着搂住她的腰身,与她紧紧相拥道:“不是突然,闹闹,其实,我一开始就知道,但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他能活得更久一些。”
    季时景不是无坚不摧,不会难过的人,他会坦然的接受生老病死这一再规律不过的事情,但同时,他也会希望,上苍不要这么残忍的夺走他身边的人,可他同样也明白,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在某种意义上,他和季玄策是一样的,季玄策也是如此,虽然不想死,但是到了真正离开的时候,反而能坦率地接受死亡这一再常规不过的现象。
    宁挽霁明白,在这种事情上季时景只会比她更难过,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难过,又去牵了牵他的手,轻声道:“季时景,你知道吗?其实看到你爷爷,我总会想起我的爷爷,他对我也很好,是心脏病去世的,所以,我才会特别难过。”
    她直白的把自己心里想说的话都告诉季时景,而季时景也明白她的心中所想,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沉默了一会儿,季时景感觉到怀中的小姑娘仰起了头,揽住他的腰身,接着蹭了蹭他的胸膛,低声道:“季时景,北城有没有什么上香特别灵的寺庙?我们帮爷爷去求平安香吧。”
    她不信神灵庇佑,从中学时代学政治开始,宁挽霁便是一个虔诚的,坚定不移的马克思唯物主义者,但在此时此刻,她却也希望能去求一注平安香,可以护佑季玄策平安。
    *
    远离北城的市中心,有座寺庙叫暨云寺,这里距离北城的市中心很远,来往的游人却不绝如缕。
    十月底天气转凉,季时景将他的那台迈巴赫停到停车位后,拉着宁挽霁下了车,顺手从车内拿出了一条火红色的围巾为她系上,天气转冷,宁挽霁自己很少会想着戴上保暖的用品,可她自己的身体偏偏没那么吃得消,对于寒冷总是容易畏惧。
    季时景知道她丢三落四,不喜欢照顾自己的坏习惯,所以她零落在他车内的东西,他都有好好安放,也提前准备好了备用,只是怕她出门的时候被冻到。
    被季时景拦住的时候,宁挽霁起初还有些错愕,十月底微冷的空气打在她的脸上,她下意识地瑟缩,想要往前走去的时候,就感觉到迈不出去,脸庞撞到了季时景过分温热的身躯。
    看她一脸迷糊,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季时景显然有些无奈,用手指轻轻勾了勾她的鼻子道:“就这么上山?你也不怕冷?”
    上暨云寺上香不能开车上去,只能一步一个阶梯的往上爬,宁挽霁这么畏寒的一个人,如果不做好防护,想必走到半路就会喊冷,季时景深知她的脾性,拦下了她,看她一脸无辜的样子,颇有些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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