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是如此,将近一个月的等待, 国都城半点消息都没有。
    在老宋的指导下,桃庄百姓将被压得最浅的两名禁军挖出来,一小时内又陆续救出六名禁军。
    正在这时,大家都听到了整齐的马蹄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动,文浩扭过头去:
    崔五娘、崔盛带领崔家铁骑,以及崔家工匠,还有长长的马车牛车队向这边驰来,隐约可以看到黑暗之中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
    崔盛大老选就挥手:“文师!我们带了器械!”
    是的,崔盛也好,郑景也好,凡是在医院待过的贵族少年们,不论在国都城如何优雅持重,只要见到医仙们就秒变孩子,尤其是见到文浩或唐彬彬。
    双方会面,文浩替他们互相介绍。
    崔家军工匠们的速度令老宋和邬筠刮目相看,尤其当他们看到车队尾部装着的大型器械时,怔了足足三秒,他们真的按图纸造出来了!
    而崔家军们看到太阳能灯架,飞行中的无人机,以及耳朵上的蓝牙耳机,安全帽这些,也个个震惊不已,飞来医馆里的神奇器物实在太多、太让人惊喜了!
    文浩看着跑来的崔盛,很干脆地摘下一侧耳机给他带上:“既然你敢来,想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崔盛小心地托着耳下,生怕耳机掉下来摔坏了,忽然就听到里面传出老宋的声音:“器械架设完毕,准备开挖!”
    崔盛脸上的神情变得非常梦幻,明明隔得好远,怎么能听得这么清楚?
    邬筠见状,也摘了自己的一个耳机给崔五娘戴上:“如果觉得不舒服就不戴。”
    耳机戴上的瞬间,崔五娘就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立刻开启消息共享模式。
    老宋和邬筠心里都很清楚,崔家军和工匠们最好还是由崔五娘与崔盛来指挥,这样分工明确,也能调度准确。
    有了合适的起吊装置,又有称手的器械,救援面临的难题迎刃而解,术业有专攻,在消防员的统一调度下,一个半小时内,救出了十三名禁军和十六名金吾卫,以及十匹良马。
    第二移动医院的床位立刻就满了。
    有人源源不断地救出来,医护组的战斗力立刻拉满。
    文浩把另一侧蓝牙耳机和安全帽也给崔盛戴上:“挖人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崔盛激动不已:“请文师放心!”
    文浩将可以自己行走的伤员带到医院西侧的清创室,穿上一次性防护衣开始清创缝合,顺便观察病人伤情……
    夜色最浓的时刻,一队工部官员带领的能工巧匠们,将残桓断壁清出一条宽敞的道路来,加入了救人的行列。
    两刻钟后,太医署学生们组成的医疗小分队,骑马赶到城西和城南,郑重其事地拜见过医仙后,加入移动医院,大大增加了医患沟通的效率。
    城西和城南两处受灾最严重的区域,救援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天边刚泛起一线鱼肚白时,城西三坊被压的百姓已基本救出;城南安化门被困的禁军和金吾卫也已救出大半。
    随时待机的“铁马”一趟又一趟地将危重病人送上山去。
    与此同时,城东令人闻风丧胆的大火终于被扑灭,焦糊的气味被寒风刮得到处都是,灭了半夜大火的水龙队、百姓、家仆们都累得瘫坐在地,眉毛头发不知被燎去多少,灰黑的脸庞只能看得清双眼。
    分布全城的闾阆医工们,见伤治伤,竭尽全力。
    而之前药铺储存的伤药,织坊攒的纱布,全都派上了用场。
    ……
    破晓时分,钟鼓声分毫不差地响遍全城,太阳照常升起,天空没有大片乌云,没有令众人忧心忡忡的大雨。
    全城各个早食铺子,凡是能开的,全都开起来,都专门造了烧热水的大灶,免费供应熟水和热食,保证附近幸免于难的百姓们不饿肚子。
    醉霄楼修建时,因为掌柜有钱也舍得花钱,硬是一间屋子都没倒塌,那自然要按照约定发放“救灾干粮”。
    京兆府忙了大半夜的京兆尹、左冯翊和右扶风三位官员,焦头烂额地站在府门前,双眼布满血丝,抬手半遮刺眼的晨光。
    不断有武侯、禁军等赶来报信,三个人像超负荷工作的机器,不断询问、下令、督促执行……没有半点休息的时间。
    只熬了半夜,三个人的嘴上齐刷刷地堆了大大小小的火疱。
    京兆尹眼神都有些空洞,城西和城南倒塌那么多房屋,现在天寒地冻,必须给无家可归的百姓安排衣食住行,现在是寒冬腊月,空地安置是白日做梦,可这一时半会儿让他去哪儿找那么多空屋子?
    之前景和帝也说过,实在不行,可以让高门大户把空置的房产暂时腾出来,给无家可归的百姓居住,可现在一场大火,聚集在城东的高门大户们都没地儿住了。
    这可如何是好?
    左冯翊半夜直奔城东主持灭火,天刚亮才赶回来,眉毛胡子和头发都被燎了大半,欲哭无泪,城东街坊的房屋毁损严重,遭了大火的达官显贵们个个都像烧热的爆竹,很难安抚,头疼得厉害。
    右扶风咽喉肿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个地往外蹦字,顺带比划:“进!宫!找!陛下!”
    是啊,京兆尹原地弹起,顾不上仪容,翻身上马直奔永乐宫,这么大规模的安置任务,就算砍了他的头都解决不了,不进宫还能做什么?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永乐宫值守告诉京兆尹,景和帝不在宫中,刚去城东了。
    京兆尹身体一歪,差点摔倒,幸好稳住得快,再次上马向城东奔去。
    好不容易赶到城东,发现景和帝仪仗早就摆开,而受灾愤怒的高门大户们,或骑马,或步行,或坐车……正缓缓离开被烧得焦黑的街坊,向……
    咦?
    他们这是要去哪儿?
    正在这时,有人拍了一下京兆尹的肩膀:“陛下方才吩咐他们,暂时住进国都城内的大小寺庙,直到屋宅重建完毕。”
    京兆尹一拍脑门,不愧是深谙浮世的景和帝,这主意实在太妙了。
    大小般若寺确实占地最广、僧众最多,但都在城外,还都在山顶;城内寺庙星罗棋布,所有厢房加起来可以容纳不少人,不错,真不错!
    但是,城西和城南无家可归的百姓们又该怎么办?
    “那边的可是梁兆尹?”
    新上任的京兆尹姓梁,累得有些听不清声音的来源,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声音来源,当时就跪了:“陛下,奴正是梁兆尹。”
    景和帝出宫摆仪仗是规距,但现在整个国都城里混乱不堪,连仪仗都没法走得规整,所以干脆摆在一旁,自己骑马。
    景和帝知道高门世家的性子,也知道他们素来不把京兆府的三人放在心里,城东一场大火损失无数,必定心气不顺,最先倒霉的就是京兆尹。
    景和帝自地震摇醒,就在书房坐着,听各种消息,下各种指令,调派人手……一直到天光大亮,卡着出宫的时间离开,直奔城东,安抚高门世家,让他们就近入住寺庙。
    一来,住得近,调度方便;二来,可以尽可能保证国都城的交通顺畅。
    否则这么多高门世家出城,各街坊不知能拥堵到什么程度?
    京兆尹大着胆子抬头,看到了景和帝耳朵里插着白色的不知道什么物件,而他似乎在听什么声音,直觉这是飞来医馆的东西,顿时心头一凛。
    如果没有飞来医馆的预言,昨儿半夜这么一震,根本不敢想会死伤多少人?
    毫无防备和准备充分,最后的结果必定天差地别。
    京兆尹下意识看向飞来峰,惊得合不拢嘴,飞来医馆安然无恙地矗立在晨光中,与破烂不堪的国都城形成最鲜明的对比。
    连永乐宫都有宫殿毁损,飞来医馆却连外墙都没斑驳一块。
    这怎么可能?!
    京兆尹哆嗦着嘴唇,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鼓起勇气:“陛下,飞来医馆真的是众仙云集之地吧?”
    景和帝没有回答,而是坐在马上,俯视京兆尹,脸上显出些微的诧异:“郑院长,天已经亮了,医仙们的早食……大厨们会送下山?”
    “有劳郑院长。”
    京兆尹懵了,总觉得经过半夜折腾,自己随时会疯癫,陛下连“千里传听器”都没拿,怎么就能与飞来医馆的郑院长说话?!
    景和帝又说:“郑院长,刚收到确切的统计消息,全城无家可归的老弱妇孺有两千多人,孤打算将他们安置到大小般若寺和悲田坊去。”
    “只是,全城还有数量可观的孕妇,即将临盆的有五百十三人。”
    京兆尹捂着胸口,陛下怎么能知道得这么清楚?到底谁才是京兆尹?
    “好,郑院长,孤会把即将临盆的妇人送到大般若寺的悲田坊去,由太医署的女学生和全城稳婆,任凭苏医仙调遣。”
    “负责运送的车队会在半个时辰内上路,沿路由北衙军护送,请放心。”
    京兆尹望着神清气爽的景和帝,又瞥了一眼狼狈不堪的自己,忽然就觉得自己极有可能是庸才,这行事效率完全不行。
    景和帝又安静地聆听片刻,看着京兆尹:“梁兆尹,城西和城南无家可归的百姓,将暂时安置在桃庄附近的司农寺农户木屋里,那里房屋还算完好。”
    “该如何将百姓安全送达木屋区,这事不需孤多言了吧?”
    “是,陛下!”京兆尹行礼后起身,上马急驰,发现来时不少被堵的街巷已经清理干净,城内道路正在恢复通畅。
    陛下身旁必有大贤臣辅佐,而且不止一人,京兆尹如是想,快马加鞭赶回京兆府。
    可这位大贤臣会是谁呢?
    京兆尹抹了一把脸,还是把自己的份内事赶紧做完,不然事情一波接着一波,没完没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这次救灾不利,或者让景和帝不满,他这个上任没多久的新官,也就到头了,所以,不论是为自己的前程,还是为受灾百姓,拼了!
    ……
    与此同时,国都城中最高的花萼相辉楼,映着越来越亮的天光,巍然屹立。
    魏璋坐在三楼的窗棱旁,可以清晰地看到城东的焦黑区域,戴着蓝牙耳机通话:“陛下,所有即将临盆的孕妇及家属都接到了里正和坊长的消息,已经收拾好物品,在各自家门前等候。”
    “北衙军护送队的队长,会按既定路线将她们接上车,陛下请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陛下,悲田坊的接生仍以城中稳婆、太医署女学生为主,难产的会送到飞来医馆,苏医仙已经安排妥当。”
    阳光透进窗棱,映着魏璋半脸胡茬,消瘦的脸庞,以及特别黑而专注的双眼。
    魏璋左手一瓶咖啡,右手一板果仁巧克力,很快就全都塞进肚子里。
    这层楼满墙都是大大小小的柜子,贴着各种颜色的标签,昆仑奴北风、南风和饼儿守在楼梯口。
    东墙上挂着特别大的国都城舆图,上面插着各种颜色的小旗子和细线。
    而二楼满满的全是人,有新罗婢、昆伦奴、龟兹人等等,年龄都不大,男女都有,眼神清澈,不断把各种小竹管送到北风手中,北风再递到魏璋手里。
    这里就是国都城地震所有消息的集散地,最准确的数据和调查,也是景和帝的远程耳目。
    魏璋一心多用地处理着各种消息,像台精密的人形计算机,即使一刻不停,还能抽空与文浩通话:“食堂大厨要是真的开车下山送吃食,别忘了给我留一份。”
    耳机里传出崔盛的羡慕嫉妒恨:“魏璋,你又吃巧克力!”
    “……咯嘣咯嘣……”魏璋故意嚼得很大声,“上次你说什么来着?你说这黑漆漆的,实在让人张不开嘴。”
    崔盛结束通话,耳根清净。
    “唉,年轻人啊,就是没有耐心,”魏璋自言自语,“再多听哪怕一句就会知道,崔五娘那里也有。”
    北风冲过来,手里展开一张红色纸条:“城南安化门城墙连续发生两次大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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