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引蛇出洞,江宝嫦特意从前院调走三四个护院,改而让旺儿、兴儿几个小厮在后巷的墙根蹲守。
    如此耐心等了两日,果见瑞明鬼鬼祟祟地从后门往外溜。
    旺儿一声令下,小厮们从暗处冲出去,把瑞明五花大绑,从他身上搜出个小布包,里头装着崔行策的折扇、象牙笔筒、翡翠荷叶笔洗等物,来了个人赃并获。
    旺儿往瑞明脸上啐了一口,喝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连二少爷的东西也敢偷?”
    瑞明慌慌张张地环顾四周,发现他们全是生面孔,眼珠子转了转,大叫道:“快给我松开!这些物件全是、全是二少爷赏给我的!再说,我是夫人的奴才,就算做错了事,自有夫人发落,轮得到你们这些外人多管闲事吗?”
    他越说越理直气壮,跳着脚朝院子里嚷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一个寄人篱下的外姓小姐,凭什么管我们崔家的事?真真是没脸没皮,不知廉耻……”
    旺儿急得扬起手臂,使出吃奶的力气,抽了瑞明一耳光,脱掉脚上的袜子塞进他嘴里,骂道:“满嘴喷粪的狗东西,敢编排我们家小姐?活得不耐烦了吧?”
    他挥了挥手,示意小厮们把瑞明押进去:“送到小姐院子里。”
    江宝嫦不急着审瑞明,拉着孟筠在灯下绘制精巧的图样,打算做几个驱蚊的香包,留到端午节的时候戴在身上。
    孟筠心神不宁,频频抬头看向门外,终于开口道:“宝嫦姐姐,瑞明是宋妈妈的儿子,看在姨母的面子上,是不是应该对他网开一面?”
    江宝嫦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今日对他轻拿轻放,来日就有奴才有样学样,把整个崔府搬空。再说,他方才是怎么骂我的,你听得清清楚楚,若是就这么算了,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孟筠道:“宝嫦姐姐说的有理,不过,我担心宋妈妈倚老卖老,上门要人,姨母又向着她,咱们不好应对。”
    “妹妹多虑了,宋妈妈不会这么快露面。”江宝嫦听到门外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微微挑眉,“瞧,先锋军到了。”
    江宝嫦料事如神,须臾,白芷领着何氏屋里的春燕走进来。
    春燕眼圈红红的,往地上一跪,毫不含糊地给江宝嫦磕了三个响头,道:“奴婢知道瑞明做了蠢事,也知道他得罪了宝嫦姑娘,奴婢替他给宝嫦姑娘磕头赔罪!”
    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把罪责揽在自己头上:“论起来这事全怪奴婢,要不是奴婢和瑞明定了亲,他也不会为了筹办婚事,打起二少爷的主意……奴婢愿意补上他捅出的窟窿,求姑娘大人有大量,给他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吧!”
    孟筠见春燕哭成这样,心生不忍,蹙眉道:“他偷鸡摸狗,监守自盗,跟你有什么关系?他若有半分顾念你,就不该做这么丢人现眼的事。”
    江宝嫦比孟筠想得深了一层,知道春燕是被宋妈妈逼着过来求情的,道:“我这里还没忙完,等会儿再与你说话。你先去耳房坐坐,喝杯热茶,缓口气。”
    说完这话,她对云苓使了个眼色。
    云苓经常往正房跑,跟何氏身边的几个丫鬟私交都不错,得了江宝嫦的授意,连忙扶起春燕,劝道:“我们小姐最是和气,不会难为你的,快把眼泪收一收。”
    她将春燕带进耳房,直言不讳道:“春燕,依着我的意思,莫说你和瑞明还没成亲,便是有了夫妻之名,他做下这样的混账事,也该速速和离。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巴巴儿地嫁个贼,还为了救他出来,跑到我们小姐面前哭哭啼啼,到底图什么?”
    孟筠正竖着耳朵偷听,闻言瞪圆了眼睛,呆呆地看向江宝嫦,既觉云苓的话惊世骇俗,仔细想想,又挑不出毛病。
    江宝嫦对她眨眨眼睛,小声道:“话糙理不糙,云苓也是为她好。”
    春燕果然听了进去,哭声渐低,诉苦道:“我原也不想来的,又怕旁人觉得我无情无义,再说,宋妈妈那边也逼得紧……论起来,婚事是夫人定的,我和瑞明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确实没有必须嫁他的道理……”
    “我记得你不是家生子,进府的时候也没签卖身契,索性借着这个机会回家另寻姻缘。”云苓给她出了个主意,“我替你跟小姐求求情,让她赏你一份嫁妆。”
    春燕从耳房出来的时候,对瑞明的事闭口不提,得了江宝嫦给的二十两银子,千恩万谢地去了。
    当夜,宋妈妈并未露面。
    第二日,宋妈妈跪在何氏门外,老泪横流,声嘶力竭地求她看在自己多年服侍的份上,饶了儿子一回。
    何氏本想插手,念及她答应过江宝嫦的条件,又有些犹豫。
    这当口,崔行策同样来到何氏门外,言辞恳切地感激母亲的体恤和疼爱,把她说成天上有地上无的慈母,倒教她有苦说不出。
    白芷又把所有的钥匙和对牌送了来,脆生生地道:“舅夫人,我们家小姐说了,她寄人篱下,不敢管崔家的事,这管家之权还是还给宋妈妈的好,我们这就收拾行李,从府里搬出去。”
    何氏对莲心抱怨道:“宝嫦管家管得确实好,可她的性子也太厉害了些,日后成了亲,舟儿怎么压得住她?”
    她哪里知道,这是江宝嫦有意为之,目的就是教她知难而退。
    末了,何氏不得不狠下心,由着江宝嫦把瑞明扭送官府,秉公办理。
    瑞明挨了五十大板,又丢了亲事,东拼西凑地把丢失的物件折算成银两还清,虽然免去牢狱之灾,却再也不能在府里伺候。
    宋妈妈颜面无存,称病到何氏的庄子上休养去了。
    经过这两回波折,柳嫂子失去实权,宋妈妈离了崔府,余下的奴仆们无不战战兢兢,小心伺候,绝不敢违背江宝嫦的命令,连带着崔行策和孟筠母女的处境也好了许多。
    夜里,郑嬷嬷一边帮江宝嫦制香,一边叹气:“关于瑞明偷盗的事,小姐明明有更缓和的法子应对,为什么非要采取这么强硬的手段?”
    这些日子,她眼看着江宝嫦一意孤行,剑走偏锋,堪称日夜悬心,却不知道该怎么劝。
    江宝嫦笑道:“宋妈妈积威已久,不借着这个机会除掉这枚钉子,等阿筠妹妹嫁给崔行舟,有的是她吃苦的时候。”
    郑嬷嬷眼底泛起柔光,道:“我家小姐就是心善,可您做的这些事,阿筠姑娘恐怕不能完全体会。”
    “举手之劳罢了,难道还要她痛哭流涕地感谢我吗?”江宝嫦把磨得细细的香料混合在一起,以蜂蜜慢慢调和,唇角翘起,“我可受不了她的眼泪。”
    郑嬷嬷犹豫再三,道:“小姐,老奴斗胆问一句,崔大少爷真的不妥吗?他虽然不是什么才子,胜在脾性随和,瞧着知冷知热,舅夫人似乎也有撮合你们的意思……”
    “不妥。”江宝嫦斩钉截铁地回答道,“嬷嬷,舅母待我这般客气,有八成是看在那五十箱‘金子’的份上,可假的就是假的,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如果真的嫁给崔行舟,等他坐吃山空,到了不得不动用嫁妆的时候,我该如何应对?”
    郑嬷嬷被她问住,沉默半晌,说起丧气话:“小姐总说要钓鱼,到现在老奴也没看到什么像样的大鱼,您心里真的有把握吗?”
    江宝嫦胸有成竹地道:“当然,没准鱼儿已经咬钩,正在暗处窥伺着我们呢,嬷嬷再耐心等等。”
    同一时间,陆恒听完金戈的禀报,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道:“她怎么总是不出门?”
    他越听她的手段越喜欢,觉得她实在擅长管家,想必有许多法子对付尚氏的鬼蜮伎俩。
    金戈嘀咕道:“人家管着崔侍郎府上一大摊子的事,既要抓贼,又要盘账,哪像您似的,一天到晚在外头闲逛?”
    不过,也不怪陆恒着急。
    尚氏的手伸得过长,正张罗着给他安排亲事,他实在是等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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