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梦舟看她孤零零的坐着、眼神巴巴的,重重叹气,淌水过来问:“那你要怎么样?”
    施绵指着身边的水面,“你就在这里捉鱼。”
    “我是没意见,你倒是能让鱼儿聚过来啊。”梦里的严梦舟正值少年,虽然照顾着施绵,时不时也会刺她几句。
    年纪小的施绵脸皮比较厚,支着下巴想了想,道:“那你背着我捉鱼。”
    严梦舟凉飕飕地望着她,道:“你怎么不说让我变成鱼呢?”
    施绵捂着嘴吱吱笑了起来。
    最后严梦舟妥协,将她背到了背,未雨绸缪道:“你非要这样的,我可没手护着你,你自己抓不紧掉下去了,不关我的事。”
    施绵双腕在他颈下交叉,勒得紧紧的,在他弯腰寻找鱼儿时,又将双脚偷偷踩在他腿上,屏息凝气与他一起在水中寻找。
    看见一尾鱼儿,她轻呼一声,不敢出声把鱼儿惊跑,就激动地勒紧严梦舟的脖子,使劲蹬着他的腿催促,严梦舟差点被她这两下弄进水中。
    最终鱼儿还是被惊跑了,因为远处的十三回头看见了他俩,嘲笑道:“好大一只王八。”
    施绵攀在严梦舟背上,手脚都缠在他身上,可不就像一个龟壳吗。
    两人说不过十三,都当做没听见,继续找下一只鱼儿。
    好不容易捉到一只,施绵踢着脚要去摸,十三又怪声怪气:“呦——施小九骑着马捉鱼,真厉害啊——”
    为了照顾严梦舟的自尊,施绵不接十三的话,拍拍严梦舟的肩膀,体贴地转了个话题,“这只鱼太小啦,全是刺,不好吃。”
    那时严梦舟的少年心性正旺,被十三拐着弯骂了两次,心中正憋屈,逮着施绵发泄起来:“这鱼是捉来给你养着玩的,你怎么尽想着吃?我当你天天趴在池水边找鱼,是有多善良,原来是嘴馋。小叠池上涨的水位,不会全是你流的口水吧?”
    施绵腾地红了脸,扒了下他耳朵,羞臊地承认了,“我也吃想烤鱼。”
    怕被十三听见嘲笑她学人精,她的声音很小。
    “亏得你不是想吃人。”严梦舟道。
    挤兑归挤兑,最后几人还是在小溪边架起火烤起了鱼。
    溪水中的鱼儿肥硕,撒上盐巴和调味粉,肉质鲜嫩美味,吃得施绵开心极了。
    就是最后灭火的时候出了点岔子,十三与严梦舟因小事打了起来,十三被按趴在地上乱踹,不小心踢到火堆,火星四溅,引燃了旁边干枯的树枝,险些酿成大祸。
    施绵梦见旧事,睡梦中脸上带了笑,突然“砰”的一声重物坠地声传来,她打着激灵惊醒,掀开帘子,听见隐约的喧嚣声遥遥传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结局(3)
    施绵是合衣而眠的, 飞速下榻跑去外间。
    月光将外间照亮,小榻上的十三已清醒,正从窗缝中观察外面, 脚边是坠落在毡毯上的珐琅菊纹彩釉花瓶。
    睡前十三在房门上绑了细绳, 另一端系在花瓶上, 房门被推动,花瓶就会掉落下来。
    显而易见,方才有人推了门。
    施绵轻手轻脚地走近,十三在窗边侧身,给她让出位置。透过窗缝, 只见外面围着数十名侍卫,领头的是一个吊梢眼的老太监,施绵在严皇后身边见过他。
    来者不善,但更让施绵在意的是更远处的骚动。
    从宫墙上方眺望过去, 能看见宫门的方向火光滔天,映红了小半边的天空。侧耳细听, 殿外还有喧哗和啜泣声传来, 浪潮一般, 前仆后继, 连绵不绝。
    再看外面的老太监, 凶神恶煞的脸上难掩惊慌之色, 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不受控制地一直往宫门方向瞟。
    施绵知道逼宫的事情会发生,没想到发生时自己会在宫中。
    眼下她不知外面具体情况,更不知严梦舟身处何处, 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
    施绵转目看向十三。
    十三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峻, 皱眉深思着, 察觉施绵的视线后,惊诧道:“看我做什么?你不会是要指望我吧?”
    施绵:“……没有!”
    她与十三对宫中不熟悉,当务之急是要保住自己,再问清当下情况,迅速与严梦舟汇合。
    刚拿定主意,房门被重重叩响,太监尖声道:“施家姑娘心思不净,胆敢蛊惑楚湘王谋反,今奴婢奉皇后娘娘懿旨将之斩于此地。来人!”
    房门外传来撞击声。
    俩人师从东林大夫,入宫前做过很多准备,身上带的防身药足够的多,按理说对付十余个侍卫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施绵第一次面对这情形,有点紧张,以防万一,还是说道:“能活着当然是最好的,但待会儿若是出了意外,迷药无法将人全部制服,十三,你就只管抛下我离开……你愿意委屈自己陪我入宫,我已经很感激了……”
    十三:“你放心,我一定会毅然决然地抛下你,撕了裙子恢复男儿身混入侍卫中逃生的。我不傻,求求你,闭嘴吧!”
    门板被撞得摇晃,外面的太监断断续续地威胁:“被困囹圄,你还挣扎什么?早晚都是死,你主动出来,还能死得轻松些……”
    施绵置若罔闻,又与十三道:“你出去后,要帮我与菁娘、贵叔、明珠他们道别,再与师父说声对不起,我辜负了他多年的教导。还有、还有十四,你让他……”
    宫中发生骚乱,兵戈四起,十三躲起来还能有一线生机,施绵自忖弱小不够灵敏,相对危险很多。
    她怕自己真的出了事,想把心中惦记着的每一个人都嘱咐一遍,可这些话说出来,显得很是肉麻,尤其是与严梦舟的那些。
    情情爱爱的,真让人难为情。十三听了,恐怕又要发疯。
    施绵躲在置物架后面,最终放弃了让十三帮忙传话。小叠池几人的心思都很细腻,不说他们也都懂的,严梦舟……他也是懂的。
    心宽的只有十三一人。
    施绵拽了下十三的衣裳,在他身后道:“虽然小时候你总是嫌弃我、不愿意与我说话,但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的。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相反,我很信赖你,若有来世……”
    十三身躯一抖,惊恐地转回头,在黑暗中尖叫:“你不是不喜欢我吗!别和我说危难当头你才看清内心,要与我相许来生!我拒绝!你滚啊!”
    施绵差点岔了气,剧烈咳了几声,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好不容易抬起头,悲愤又坚定道:“……你想多了!说过了我只喜欢十四,我对你绝无任何男女之情!”
    外面的风声与侍卫的撞门声混杂在一起,犹若山体即将崩塌,马上就要将二人砸死、闷死。
    十三却不管不问,一脸菜色地抓住施绵的肩膀摇晃,吼道:“那你发誓!你发毒誓!”
    “发誓就发誓!”施绵左右看看,捡起毡毯子上完好的花瓶,庄严肃穆道,“我发誓,我对十三仅仅是兄妹之情,若有一丝一毫的男女倾慕的私心,犹如此瓶!”
    说完将花瓶朝着房门重重抛去,花瓶砸在门板上,应声碎裂,瓷片溅了一地。
    十三勉强恢复了从容,怒声道:“那你瞎说什么?吓死我了!”
    被他闹了这一出,即便是在这样紧张的环境中,施绵心里头也只剩下虚无的荒谬,憋着口气道:“我早就认真与你说过了,我与十四两情相悦,谁都不会移情别恋的。我要说的是,若有来世,我愿意与你做亲兄妹,哪怕你说话仍是这样不中听。”
    十三如遭雷击,身子猛地一抖僵住不动了。
    门板又晃动了几下,他才像是咽下喉头堵着的东西,粗声道:“发誓就发誓,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恶心不恶心!”
    施绵想要再说话,十三蹭地转头怒视着她,道:“你烦死了!闭嘴吧!”
    侍卫未破门而入,十三看着已生出把施绵打死的冲动了。
    “我也不想说丧气话,但我想着十四和菁娘他们都是明白我的心意与不舍的,唯有你大大咧咧,什么都不在乎。我怕我死了,你还不知道我对你有着兄妹之谊……”
    施绵絮絮叨叨,十三犹豫是去捂她的嘴,还是捂自己耳朵时,外面陡然传来一道高喝声。
    “住手!陛下令牌在此——”
    声若雷霆,将外面侍卫与太监、屋中的施绵与十三全部镇住。
    十三精神一震凑到窗前,从施绵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中逃离,喜道:“是二狗!肯定十四让他来找咱们的!”
    十三想蹿到门后,施绵心头突突直跳,快速拦住他,道:“等等!他、他可能也是来杀我的……”
    她记起严梦舟身边第一个侍卫,那时严梦舟被接回宫不久,身边所有人手都是皇帝皇后安排的。
    第一个侍卫背叛了严梦舟,二狗在是那个侍卫消失后来的,那有没有可能,二狗也另有其主?
    “他也是来杀你的?”十三瞠目结舌,不可置信道,“那可是二狗!煮饭狗都不吃的二狗!”
    施绵还未回答,外面二狗的声音继续传来:“陛下有令,命属下将施家姑娘带去面圣,尔等胆敢违抗陛下圣誉?”
    不需要施绵回答了,十三牙根发痒,含恨道:“这龟孙子!我毒死他!”
    “不,先跟他走,等人少了再伺机制住他。”施绵按住十三,道,“咱们对宫中不熟,需要一个带路的。”
    “嘭”的一声,房门被从外踹开,火光与月光的交织下,二狗手持九龙金牌凛然而立,严皇后派来的侍卫站在他身后,虎视眈眈地盯着房中的施绵与十三。
    看了两人一眼,二狗回身道:“眼下宫门失守,所有人立即去往主殿,誓死守护陛下!”
    侍卫齐声应是,整齐划一地离去,剩下个老太监还想说什么,二狗“唰”的一声拔了刀架在他脖子上,老太监顿时双膝颤抖,萎顿地跪地求饶。
    “施姑娘,请吧。”
    施绵暂时未动,吐字清晰地与他确认:“你也要背叛十四吗?”
    二狗未答。
    施绵迎着月色看向这个相识八年的侍卫,望见一张无动于衷的肃然面孔。答案已跃然纸上。
    .
    深陷流寇的围困,是严皇后这辈子最恐怖的经历,今夜她又一次做了这个梦。
    以前她梦中只有野兽般粗蛮吼叫的流寇、幼子空洞洞的眼神,今夜多了一样,是长子那惊骇呆滞的面容。
    梦里恍若有人告知她,目睹弟弟被抛下的长子,自那时与自己产生了隔阂。
    这个长子就是太子,是严皇后最大的仰仗。
    噩梦宛若巨大的藤蔓缠绕着她,藤条撕扯着她的四肢,严皇后看见幼子转瞬长大,拿着匕首刺入了她的心脏。她凄声呼唤,太子却冷冰冰地转过了头。
    严皇后大汗淋漓地惊醒,发现夜间静谧得不正常。
    她按着胸口剧烈喘着气,抹了把额头汗水,嘶声呼唤起宫女,过了许久,才有宫女赶来,却是跌跌撞撞爬进来的,“娘娘!锦川王……锦川王他造反了!”
    “什、什么?”
    “锦川王他造反了!已经攻入宫中……”宫女打着寒战反复重复。
    严皇后回过神来,眼前一黑往榻上跌去,倒下时右手胡乱一抓,“撕拉”一声将帘帐撕下一块。
    脑中恍若有万马奔腾,马蹄震在她心头,嘶鸣着,将她所有思绪撕扯成碎片。
    叶承云逼宫夺位……他怎么敢?
    皇位该是她儿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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