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是忽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就好像一个人突然想要吃某样菜那样,极其不可预料。其实这个念头在这段时间里经常从他脑海中蹦出来,只不过他并不太当回事。
    他给小白打上沐浴露,博客还在播放,他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忽然有一句传进了他的耳朵。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熟悉的词语攫取了湛云青的注意力,他立刻凝神听了起来。
    “我给你关于你生命的诠释,关于你自己的理论,你的真实而惊人的存在……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这首诗到此为止,主持人很快换了下一篇继续念。湛云青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将小白冲洗干净。
    接下来还要用毛巾擦,还要吹毛。湛云青此时难得有些急躁,又开始想,要是有个人在这里帮他就好了。
    等到将小白吹干,他立刻拿起手机,搜出刚刚的那首诗。
    诗名跳到他眼前时,他总算明白“黄玫瑰的记忆”原来是这样的意思,也明白了为什么白阮会在他身上纹下这条手链。
    “我给你我设法保全的我自己的核心——不营字造句,不和梦交易,不被时间、欢乐和逆境触动的核心。
    我给你早在你出生前多年的一个傍晚看到的一朵黄玫瑰的记忆。”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白阮在收到这条手链时在想什么,给他纹身的时候又在想什么?
    湛云青把手机放下,坐到沙发上,小白便跳到他身边。
    “小白。”湛云青摸了摸小猫的脑袋,轻轻念道:“世界上有很多种爱,我见过很多种了,也演过很多种。”
    他又愣了一会儿,这一会儿他想了很多东西,才慢慢地说:“不过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一边说要留住我,一边又放开我。”
    小白咪呜了一声。它被养得油光水滑,白色的长毛像是上好的绸缎。
    湛云青似乎只是感叹一句,很快又照常地放下小白,去厨房给小白做猫饭,做完了再给自己做点吃的。
    他把猫饭摆到小白面前,又把菜端上桌,在餐桌前坐下,静了一会儿,忽然说:“自己做饭好累。”
    小白莫名其妙地抬头,看见湛云青换了身衣服,以为要带他出去玩,喵喵直叫。
    湛云青把小白放到沙发上:“我出去一趟。”
    小白摆了摆尾巴,金色的眼睛晶莹剔透。
    湛云青坐上驾驶座,给白阮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
    “喂?”
    “你好,我是湛云青。”湛云青问道:“白阮住在哪里?”
    “啊……怎么了?”
    “我找他有点事。”
    “哦,他最近在度假呢,我没跟他联系过,不知道他在不在家。我直接发给你吧。”
    湛云青道了谢后,挂断电话,看向天空,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一天了,没有什么特别。
    白阮倒是不住在之前那个郊区的房子了,只不过住得仍然偏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养老呢。
    湛云青一路开到白阮家门口,白阮仍然住的是独栋别墅,看上去有地下室的那种。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按下门铃。
    门铃响了很久,湛云青感觉脸都被吹得有点冷了还没有人应。别墅门是指纹加密码锁,他犹豫了下,试探着转动门把,没想到门居然应声而开。
    门没锁?
    不会是进贼了吧?湛云青警惕地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他听了一会儿,没在一楼听到呼吸声,这才放心大胆地走了进去,将灯按开。
    一楼的情景被照亮,房间里的布置大多是简约的黑白两色,几乎看不出居住的痕迹,要不是白阮经纪人发的确实是这个位置,湛云青差点以为自己找错了。
    他走上楼去卧室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但是卧室里看起来是有人住过的,而且就在前不久。
    “白阮?”湛云青站在楼梯上喊。
    没有回应。
    湛云青把楼上楼下都找遍了,踟蹰了一会儿,走向地下室。
    地下室的门本来是带锁的,但是此时锁被人打开了。湛云青真怕进去之后就是什么凶杀现场,稍微做了点心理准备才推开门。
    进门的情景让湛云青不由得瞪大双眼。
    在地下室的正中间,摆了那具湛云青熟悉的华贵的双人棺材,棺材上镶满了各种材料雕刻的玫瑰,华丽又阴森,此刻棺材的盖子掀开了,白阮趴在棺材的边上,一动不动。
    要不是白阮略有些粗重的呼吸声,他都要以为白阮没命了。
    “白阮?”湛云青走过去,发现白阮失去意识了,满面潮红,连忙摸了一下白阮的额头——烫得惊人。
    他看向棺材里,在里面看到一个熟悉的令他甚至有些哭笑不得的东西。
    “喂,和我的雕塑死在一起算什么?”湛云青扶起白阮,把他拖到了一楼,拿出手机拨通120。
    救护车大概要半个小时才来,他在白阮家里找了找,找出一粒布洛芬先给白阮喂了下去,又去接了点冷水把毛巾浸湿,搭在白阮额头上。
    白阮被这样的动静折腾醒了,睁开眼后看到湛云青,陡然愣住。
    “醒了?”湛云青问。
    白阮没有反应。
    “怎么回事?”湛云青伸出手在白阮面前晃了晃:“不会烧傻了吧。”
    白阮的眼圈忽然红了:“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又是幻觉。”白阮的眼泪落了下来,一颗接着一颗。
    “不是幻觉。”湛云青把毛巾换了一面:“要喝水吗?”
    白阮忽然钻进湛云青怀里:“只有幻觉里你才会来,我不会再被骗了。”
    湛云青顿了顿:“我想了想,有些帐还是要找你算,所以我来了。”
    白阮还在哭,他把脸藏到湛云青的肚子上,以为这样湛云青就感觉不到他在哭。
    “喝点水吧,哭起来跟鸭子似的。”湛云青坏心眼地说。
    这句话果然刺激到了白阮,白阮哭声一顿,退开了点,接过湛云青手中的水喝了起来,直到喝完之后才躺回湛云青怀里。
    湛云青笑了,捏了捏白阮通红的脸,问他:“现在你是十九岁的白阮还是二十三岁的白阮?”
    白阮没吭声,伸出胳膊环住湛云青的腰。
    “我看是十九岁的。”湛云青说:“跟以前一样,这么爱哭。”
    他把白阮的脸掰了过来,摸了摸白阮的嘴唇,说:“都干裂了。”
    白阮任由他把自己的嘴唇捏来捏去,忽然问:“我的疤都没有了,你会不会不高兴?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你还知道我喜欢你?”湛云青笑。
    “你只有一点点喜欢我。”白阮说。
    “嗯。”湛云青应了声。
    白阮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才说:“就这一点点也够了。”
    “嗯。”湛云青说:“要是不只有一点点呢。”
    “那就是我在做梦了。”白阮回答:“你对我只有1%的好感度。”
    湛云青挑眉:“这个结论是跟什么作比较得出来的?”
    “我就是知道。”白阮说:“但是——你对别人都是0,只有我,有1%。我是唯一的百分之一,没有比我更多的了。”
    湛云青倒是有点费解:“既然我给其他人的都是0,那剩下的不就全都给你了吗?”他想了想,又说:“也许那百分之一就是我的百分之百了呢。”
    白阮沉默了,似乎正在思考。
    “别想了,一会儿给你cpu都烧了。”湛云青笑。
    “我不信。”白阮又开始掉眼泪:“你,你要是喜欢我,为什么不来找我?”
    湛云青:“……那我现在走了?”
    “我想放你走,又舍不得。”白阮又把脸埋到了湛云青肚子上,声音闷闷的,说:“你要是装,装作没有识破我,就好了。我,我就能偷偷地,偷偷地看你。但是你戳破了,我就,我就不敢去找你了。”
    湛云青摸摸白阮的脑袋,没吭声。
    “我,我有时候想,像以前一样给你当床伴,也可以。”白阮的眼泪把湛云青的衣服打湿了。
    湛云青挑眉:“我什么时候让你当我床伴了?”
    “那,那现在当。”白阮忽然松开湛云青,说:“我帮你口吧?”
    湛云青吓得一僵:“什么?”
    “听说生病的人嘴里会很烫。”白阮看向湛云青的眼睛,认真地说:“我,我知道你喜欢的。你喜欢。”
    但是湛云青知道白阮现在已经是烧糊涂了,只是看起来很清醒,说的话也很跳跃。他无奈地说:“以后再说吧。”
    白阮抿嘴,又开始哭,说:“你,你嫌弃我。”
    湛云青把他扶起来,亲了亲他的嘴角:“不嫌弃,好吗?别哭了宝宝。”
    “你,你都不让我做床伴!”白阮生气地说。
    “那你做吧。”湛云青说:“我找七个,每天一个,你就周日上门,好不好?”
    白阮好像宕机了一般,陷入沉默,直愣愣地看着湛云青,半晌又开始哭。
    “不答应?”湛云青说:“那——”
    “我答应!”白阮紧张地打断湛云青:“我答应,我答应!”
    他眼泪还没干,挂在眼角和下巴上,匆忙又慌乱地说:“我答应的,你不要让我走了。”
    湛云青替白阮把眼泪擦了:“好了,没有别人。”
    白阮眨了眨眼,眼泪好像根本擦不完那样落下。
    “就只有你。”湛云青说:“不是床伴,别哭了。”
    “那,那你还说,周日。”白阮抽噎着说着,抱住湛云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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