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惠橙出行的日期是在两天后。年前的机票紧张,她当时改签已经无法再延后。
    钟定之前没有问她什么时候走,晚餐后他才得知她即将离开,他瞥过去一眼,“你到了那里,有地方落脚?”
    她摇了摇头,“我先找个出租房,住下再作打算。”她没有去过g市,可是想到家人都在那,就倍感亲切。
    “不在这过年?”
    她又摇头。“我过完年,就在那边找工作。”她在这里过的春节,不曾有过喜庆的心情。
    钟定在旁边的糖罐里揪了一颗糖,抛到嘴里,“你想找什么样的工作?”
    许惠橙住进来时,还吃惊于他的嗜糖如命,后来渐渐习惯了,在家的他,和在外不太一样。她回答说,“服务员、洗碗工这类的。”因为比较好找。
    “就这样?”
    “我……没文化……”她轻轻道,有种无法掩饰的自卑感。在这个大学生满街跑的年代,她这样的,也就只能干干那些活。她在钟定面前,其实不太会觉得羞愧。但是这一次,例外。
    钟定继续淡淡问,“最高什么学历?”
    “初……中……”她的头低得不能再低。
    “文盲。”他下了结论。
    许惠橙因他的这个词而刺了一下,她咬着唇,不反驳。
    钟定不知何时已经离开沙发,站到了她的跟前。他捏起她的下巴,“小茶花。”
    她这才发现,他眼里有一片清清的笑意,不似平时那样的讥诮。
    他唇角勾了,“来说说,谁最帅?”
    “钟先生,你最帅。”这句话,许惠橙已经说得很自然了。
    “小茶花。”钟定的眉眼弧度如月,“想不想看看更帅的钟先生,嗯?”
    ☆、第46章
    许惠橙当然不敢回答“不想”。
    所以,她跟着他上楼,纳闷他接下来还要如何自恋。
    复式二层,才是钟定的活动区域。
    许惠橙当初上来打扫卫生时,光是那个健身房就让她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这里还有一个品酒间。
    她不晓得钟定究竟爱酒到什么程度,只是对于那里摆放酒瓶的数量很吃惊。
    她更没想到,他是要在这里耍帅。
    当黑胶唱机转动后,钟定回头看了眼许惠橙。她拘谨站在门口,晕黄的壁灯投射在她的头发,半张脸隐在昏暗中。
    他走向吧台,“小茶花,过来坐。”
    许惠橙端不准他的意图,听话坐上吧台凳。
    钟定在手指在酒格子间跳着跳着,抽出几瓶酒。
    当他抛出盎士杯的时候,她就知道他要干嘛了。她愣愣地望着。
    会所那里的吧台小哥,是个长相普通的调酒师。毕竟那里来的客人都是男性居多,摆个大帅哥在吧台,毫无意义。不过那个普通小哥,倒是会花式调酒,经常露一两手。她们这些小姐们看着也会喝喝彩。
    钟定的花式和会所小哥不一样。
    钟定没有表演夸张的空中抛酒瓶,他就是偶尔的一个干净利落的动作,就很有味道。譬如,左手在往盎士杯倒酒时,右手的手肘上,调酒器在一下一下跳着。譬如,当他漫不经心甩着一个杯里的酒水时,许惠橙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然后,那些酒水在空中沿着抛物线,果然进去了另一个杯子。
    她倒抽一口气,然后热烈地拍手,“钟先生,你好厉害!”
    钟定已经很久没有观众了,当然,他也不在意这些。他看都没看她一眼,专注于手中的盎士杯和酒瓶。直到推给她一杯淡粉鸡尾酒后,他才瞄着她的小虎牙,撇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蠢透了。”
    许惠橙掩住笑意,捧起酒杯,啜了一口,有一点酸、更多的是甜。“钟先生,你学过的呀?”
    “啊。”他把玩手里的盎士杯,“中学时候,经常翘课去酒吧玩。”
    她又灌了一大口。“那不是学了好多年?”
    “别喝太急。”这个把他的调酒当白开水喝的女人,明显不具备任何品酒的潜质。“中学都在玩这个。”
    她握着酒杯,摇了摇。“你不上课吗?”
    “没去。”钟定笑了,听语气挺得意。“不过,我好歹也混到了高中学历,比你多三年。”
    许惠橙瞪大了眼。现在这个年代,高中毕业很值得骄傲么。但是,因为他的这句话,她之前的自卑消散了大半。她继续喝了一口酒,换了话题,“钟先生,这个有名字吗?”她虽然外行,但也知道调酒都有着难懂的名字。
    “french kiss.”钟定说完,不怀好意地笑,“你读初中时,学过英文么?没有的话,我给你翻译,这个酒中文叫‘你很蠢’。”
    “初中也是有英语的……”她嘟哝着又喝了一口,味道很好,禁不住就想尝,这么一口一口的,居然就见底了。她抿了抿唇,口腔中还留着酒的香甜,比她以前喝过的所有酒味道都好。
    他有意玩耍,一杯一杯,五彩缤纷的颜色排成一列。
    许惠橙是个称职的观众,鼓掌声赞美声,极度奉承,就是说话越来越晕乎乎。她的酒量在会所练了些,只是,初初喝得急,没一会儿就头重了。
    她一手托着腮,蒙着眼去望面前的男人。
    他的眉目在晕影中,透出了俊秀魅惑的轮廓。
    这样的气氛中,简直酒不醉人人自醉。许惠橙舌头有些打结,“钟先生,你……你是……钟先生吗?”
    “活该。”钟定听她这声音,就知道她醉了,“让你别喝那么急。”
    “钟先生,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他横她一眼,“没人说我长得像鬼。”
    她摇头,摇着摇着,趴倒在吧台上。然后她勉强撑起自己的下巴,仰头看他,反驳道,“不是像……一个人,是……像……一个人。”
    “舌头捋直了再和我说话。”
    许惠橙发出模糊不清的“噜噜噜”声音,貌似是真的在口腔捋舌头,她笑开了,“我跟你……说……我认识……一个,一个男的,长得可帅可帅了……”
    钟定飘来冷淡的一瞥。
    “他对我可好……可好了……”
    他更冷淡了。
    “我……有他电……话。”她打了一个嗝,“可我不敢找他……”
    “滚出去。”
    许惠橙完全不听他的,她拍了拍嘴唇,继续自说自话,“我很高兴……我……初.吻……是他的……”
    钟定讽刺道,“就你这种,还有初.吻?”
    “我……有。”她扶着头,坐直起来,“和他们……不亲……我讨厌!”
    他放下盎士杯和调酒器,语气恶劣,“你是很讨厌。”
    “我不……讨厌……”她的思维已经和他不在同一个频道,“他很温暖。”
    钟定切道,“你这么怀念,我还以为他是火山。原来就是温泉而已。”
    “你不懂……不和你说……”许惠橙说着说着,就侧脸趴倒了。她闭上眼睛,手指在自己的唇瓣轻抚。
    那动作映在钟定的眼里,无端端就让他引了心思。他扶着她的肩,俯下头去,“小茶花。”
    “嗯……”她迷迷糊糊,半睁开眼。见到他的贴近,她抬着头,想要坐起来,却正好给了他一个角度。他改扣住她的脑袋,倾身含.住了她的唇。
    许惠橙恍惚乏力,只能被动地仰头承受着他的攻袭。
    和乔延那一次完全不同。这种侵略性的强势,是钟定。
    她和乔延,只是双唇相贴了数秒。
    而钟定,则卷进了她的嘴里,几乎要夺去她的呼吸。她闪躲着他的追逐,却被他勾得无处可逃。
    她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在他的吮.吻中,她觉得自己烫得快要溶掉了。
    许惠橙半夜醒来时,惊了一下。
    她的记忆就停在喝酒的时候,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比较混乱。
    钟定和她亲.吻的过程,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她都分辨不清。
    她低头看了下自己的衣服,是昨天的那套。
    许惠橙下床去卫生间,在镜子中望了一眼,然后就定住了。她的下唇,有个伤口。颜色特别鲜艳。
    她伸手摸了摸,一阵疼痛传来。那……她就是真的和他亲了?
    她懊恼地坐上马桶,拼命回想当时是怎样的场景,却只能捕捉到片段。而她居然不记得,是谁先主动的。就怕是她喝醉了酒,把他错认了乔延。
    许惠橙准备洗个澡再回去睡。就在她脱下衣服时,又惊住了。
    她的颈肩处,有几处印记。不同于乔凌的齿痕。那些淡红的斑驳,有暧.昧的意味。她的目光继续往下,然后微微松口气。其他部位没有吻.痕。
    不知昨晚她和钟定是如何擦枪走火,可是从现今的状态来看,最终没有成。
    许惠橙站在花洒下发呆。
    她怎么也想不到,钟定会和她热.吻。毕竟,她只是一个低廉的妓.女。
    也许……他也是喝醉了。
    许惠橙洗完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重新躺回床上,却难以入眠。
    钟定救了她,所以她怀着报恩的心情和他同住。
    她从没有将两人的关系往别的方面上想。他眼高于顶,自然瞧不上她。而她离开了会所,也想重新开始,不再往卖.身的路上走。
    但是,她现在意识到,就算她怎么把两人关系纯洁化,他们都是一男一女。
    钟定不是阳.痿,他会有正常的需求。而在欲.望之下,她和他同居一室,不太好。
    但是转念一想,钟定应该不至于饥不择食吧。譬如昨晚,他都留下了印记,不也抽身而退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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