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线进来的只有我一个,我这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潘大洲滔滔不绝,“还有,你们知道这届新生里有多少人是八中和附中的吗,我感觉没能去荆大和庆大的人都往这儿扎堆了,我一个下午就碰到了五个熟人,五个啊,你们还没逛完学校吧,知道这里有多大吗,这什么概率知道吗!哎,怎么我明明高中毕业了,又好像还在高中呢!”
    他们在校园马路上闲逛,路边满树都是嘹亮的蝉鸣,叶子都被高温烤得无精打采,陈兮难得把长发全盘在了后脑勺,掉落的碎发被汗黏在耳后和脖颈,后背感觉湿了,两腿闷在牛仔裤里难以透气,陈兮整张脸晒得通红。
    方岳比她稍微好一点,但也没好多少,三人中只有潘大洲穿得最轻薄,t恤短裤加拖鞋,他还说他行李也没带全,明天有时间他甚至想回家吃晚饭,半天不见他爸妈,怪想他们的。
    潘大洲说了一大堆,好奇瞧向他们:“我刚就想说了,你们没毛病吧,今天怎么穿那么厚,不怕中暑?”
    陈兮悄悄扯了下自己衣摆,让身体透透气,嘴上说着:“还好,也没这么热。”
    方岳看见学校超市,说:“要不要吃冰激凌?”
    当然要!
    三人进了超市,方岳给陈兮拿了一支贵价的冰激凌,他不爱吃,给自己拿了一瓶冰镇汽水。
    之后的几天,他们的重心都放在了学习上。
    荷川大学的社科试验班和人文试验班,专业分流一般在十月中下旬,分流前他们得在系统内填报所有的专业意向,如果专业申报人数超过招生名额,他们还要进行面试,荷大法学院向来热门,实行的是群面,每年竞争极其激烈。
    时间只有一个多月,陈兮捧起书本进行新一轮奋战,只是这次奋战她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她最开始没意识到什么,现在开学已经几天,她发现方岳变了。这几天他们如常约饭,吃完饭也会在学校四处逛逛,偶尔像潘大洲一样,他们能碰到几张高中的熟面孔,陈兮也没心虚,因为他们在公众场合行为举止都十分文明。
    但是到了私底下,比如经过小树林之类无人的角落,方岳也恪守着礼仪,以前方岳有机会都会亲亲她,开学后的这几天,他没再抱过她,也没再亲过她。
    陈兮叹了口气。
    这天,她跟方岳再次一块儿散步,路上没什么人,高温持续,蝉鸣愈发高亢。
    陈兮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方岳。”
    “嗯?”方岳轻声回应。
    “你知道我看过很多电影吧?”
    “嗯,你想看电影了?”
    “不是,”陈兮说,“我以前看过一部英国电影,叫《赎罪》,我特别喜欢,女主角是凯拉奈特莉,你看过么?”
    “没。”方岳看得较多的还是纪录片。
    陈兮说:“那部电影讲得就是因为一个小女孩的谎言,导致一对小情侣没能终成眷属的故事,里面有一幕我特别喜欢,女主角穿着一件性感的绿色裙子,和男主角在庄园房间里进行了一场人性的交流。”
    “……人性的交流?”
    陈兮点头:“对,就是那种人性的交流。”
    方岳尽量让自己不误解陈兮的意思,直到陈兮继续说:“那一幕交流特别唯美,我反复看了好几次,就光看那一个镜头。除了这部电影,我还对其他几部电影印象深刻。”
    陈兮一口气又报了几部电影名字,有同性题材,有分级影片,有热门也有小众。
    方岳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平常都看得这些?”
    陈兮一股脑道:“你先让我说完,我还看过弗洛伊德写的《性学三论》,这本书我就看了个囫囵,里面部分观点我是不认同的,但有几个观点,我十分认同,比如弗洛伊德说,性是美的本源,伟大的艺术创作往往来源于此。还有他说禁|欲是有害的,限制性|行为可能会增加人们的生存焦虑感和死亡恐惧感,人类的生育|欲|望会日渐削弱,最终可能导致一个民族的灭绝。性是生物的本能,我们不用为此感到羞耻。”
    陈兮说得毫不羞耻,假如她没有故意将方岳引到黑灯瞎火的小路上,让方岳从头到尾都看不清她的脸色和表情,方岳就真信了她的豪言壮语了。
    第71章
    这条小路是真偏僻。
    荷大校园环河而建, 校内有大片湖泊,生命伴水而生,所以整座校园草木葳蕤, 繁花似锦, 每到花季, 学校还会推出开放日,大批提前预约的市民会进校赏花游玩。
    校园环境一流,夜里校内的灯光就像城市的霓虹,也是装点美景的重要一环,因此陈兮能找到这样一个没有路灯、无人问津的小路, 也算煞费苦心。
    陈兮话音收尾,四下又没其他人的声音,周围只剩孤独的蝉鸣,让这漆黑的一角不至于像个真空地带。
    “你怎么不说话?”陈兮终于等不住地开口。
    “……我以为你话还没说完, ”方岳清了下嗓子,“说完了?”
    “说完了。”陈兮道。
    因为视线实在太暗, 陈兮没发现对面的人之前闷声笑得胸膛发颤。
    方岳完全没料到陈兮长篇大论, 不让他插嘴, 就为了一气呵成说那些话, 他有点想逗她, 想听听她还能不能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内容, 于是问她:“你怎么突然说这个?”
    但陈兮不经逗, 她的这种不经逗和旁人不同,不是脸红扭捏,而是一本正经。
    “你不想聊吗?真不想聊的话也可以啊, 我们就不说这个了。”
    “……就这样?”
    “嗯, ”陈兮跟他解释, “你知道之前,因为我瞒着我爸的事,你觉得我在耍你,那些事情我当时说不出口,所以那一阵,我们两个都不开心。后来去隐村那次,我们不是特意聊了一晚吗,我就觉得沟通是真的很有必要,有些事藏着掖着,畏首畏尾,不如倾心吐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所以我想,今天不如我来开这个头。但是吧,也不是说什么事都得分斤掰两,我那个学生,你知道吧,她妈是真得很疼她,也真得会经常打着为她好的旗号,翻她的手机,翻她的日记,干涉她的交友和隐私,她小学的时候有写日记的习惯,初中的时候她就不写了。其实每段关系都得有一个边界尺度,我们有自己的人格和思想,情侣间再要好,也得给彼此留空间,我们不能强迫对方做不情愿做的事,所以我虽然觉得有什么事就得说,但我也不可能真的什么事都跟你说,我总得有自己的小心思或者秘密,你也一样,所以如果你不想聊,我肯定尊重你,那就不聊这个话题,反正我已经说完了,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
    陈兮是真的想了很多,也真的是有备而来,方岳认真听完,然后问道:“你有什么事不想跟我说?”顿了顿,强调着又问了一句,“你要的是多大的空间?”
    陈兮卡了一下壳,“……重点是这个吗?!”
    方岳:“这个也挺重要。”
    夜色看不清,陈兮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道:“回去了!”说着转身。
    方岳一把勾住她的腰,陈兮顿时一阵酥麻。
    方岳平常不会勾她的腰,只会在接吻的时候搂着她,双手位置会偏上,多数时候放在她背后,或者后脑勺,不怎么会触碰到她的腰线。
    陈兮只在开学第一天穿得严严实实,后来她没再犯傻,怎么凉快怎么穿,今天她穿得就是小短t,一抬胳膊就会露腰的长度。
    陈兮腰肉不自觉地缩了一下,方岳手指就揿在那上头,像是没察觉到自己触碰的部位不同以往。
    “还没聊完,跑什么?”方岳低声。
    “你不是不想聊吗?”陈兮语气也轻了。
    “我说了吗?”
    好像是没有,陈兮没吭声。
    “你觉得,我因为那天早上,感到羞耻了?”
    方岳单刀直入,没像陈兮拐弯抹角绕了一大圈,陈兮反问:“不是吗?”
    方岳:“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陈兮位置选得好,此时此刻很像他们互相表白的那一晚,因为夜色迷离,看不清彼此,所以他们都有了一种无所畏惧的胆量。
    “你那天早上一声不响就回房间了,说好跑步也不跑了,这几天跟我也不太亲近。”陈兮这样说。
    “你知道你那天什么表情吗?”她眼睛黑白分明,干净澄澈的像溪流,那天早晨她眼里的愕然藏都藏不住,仿佛溪流被滴了墨汁,被破坏被污染,方岳说,“我以为吓到你了,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而且你当我看不出来,最近热成这样,你多久没穿长裤了?那天开学室外温度能有四十度,你穿了长牛仔裤。你这么避讳,这几天我敢跟你亲近吗?”
    “我哪里避讳了,这几天我不就穿得跟平常一样了吗,而且我没忘记,你那天也穿了长裤,你也热得不行,逛了一会儿你就喝了两瓶汽水。”
    “我是怕……”方岳欲言又止。
    “怕什么?”
    方岳手还在她腰上,两人贴得近,说是看不清彼此,但也没到目不能视的地步,方岳能看清她脸上精致轮廓,还有她黑白分明的眼睛。
    但话都已经说到这里了,也没什么好收敛的,方岳豁开了道:“那条裤子厚,万一有个怎么样,能遮掩一下。”
    陈兮定力不够,脑袋轰了一下,半晌才说:“……哦。”
    方岳嘴角微扬,问她:“你真不觉得羞耻?”
    陈兮嚣张道:“好歹读了这么多书,我是什么封建余孽吗?”
    “唔……”方岳喉咙闷笑了声,还记得她刚才的话,说他最近不亲近她了,方岳低下头问,“想要我亲你了?”
    陈兮一时半会儿还是说不出口。
    方岳:“封建余孽?”
    “想……”陈兮承认,却又不服输地加了一句,“你不想吗?”
    “想。”尾音消失在唇间,方岳先亲了她一口。
    虽然这条小路没有其他足迹,方岳还是勾着陈兮的腰,大步离开路中央,将她带到了旁边的小树林。
    大树枝繁叶茂,知了在树上热火朝天享受着盛夏,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蛙叫。
    方岳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一只手臂圈着她的腰,手指掐在她裸|露的腰线上,随着深吻,感受着她腰腹软肉的收缩。
    方岳喘息着来到她的脖颈,手的位置没有变动,陈兮仍被迫仰着头,她后背抵着树,身体微颤地说:“我有汗。”
    天气好热,才刚入夜,白天炙烤后的余温还没消散,室外走了这么久,难免会出汗。
    方岳吮了吮她的颈肉,声音近在她耳边:“那天真没吓到你?”
    陈兮实话实说:“一开始有点吓到,我当时没反应过来。”
    方岳声音闷在她耳朵里,“现在呢?”吓到了吗?
    半晌,陈兮憋出一句:“你别得寸进尺啊,现在怎么办?”
    方岳闷笑,叹息了一声,说道:“等一会儿就好,你别动,让我抱抱。”
    两人就这么抱了半天,等他们离开的时候,腿上胳膊上被咬了不少蚊子包。
    陈兮宿舍备着清凉油,她有点疤痕体质,蚊子包大,消退后还容易留红印,洗澡的时候她发现自己一侧腰线就红了,陈兮镇定地洗完澡,穿上睡衣遮住腰线,给蚊子包上了一遍清凉油。
    有效沟通是维持恋情稳定的必要因素,两人又一次把话说开了,陈兮终于能专心投入学习,她每天寝室、食堂、图书馆三点一线,还逮着机会就跟室友学说方言。
    陈兮的三位室友都是省内其他城市的,其中两人说的方言像外语,陈兮完全听不懂。
    陈兮小时候生活在新洛镇,新洛镇和荷川本地方言不太一样,学校里都讲普通话,方奶奶他们说得又是新洛镇的方言,所以陈兮现在能听懂荷川话,却不太能说,其他的方言对她来说更加陌生。
    室友们很好奇她没事学什么方言,陈兮想学方言的想法很简单,她目标明确,就是想当律师,可是她发现有些社会底层人士不会说普通话,或者有些人说普通话会夹杂方言,陈兮觉得学一下方言是有必要的。
    室友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知道为什么,莫名觉得有点震撼。
    室友们说:“快要选专业了,你确定你第一志愿是法律吗?”
    “要想就业好还是得学商科吧。”
    陈兮说:“金融毕业找工作也不一定轻松,没资源没背景,想赚钱很难。法律是要熬,但我有兴趣,有了兴趣就能坚持啊。”
    “我现在已经坚持不下去了,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微积分这个东西啊!”室友哭嚎。
    有句话流传已久,从前有棵树,叫高树,树上挂了很多人,从前有座坟,叫微积坟,里面埋了很多人。
    微积分让人头疼,但陈兮从前是数竞生,所以能够应付,潘大洲就不行了,啃微积分啃得头发都快秃了,他羡慕方岳,因为人文试验班的几个专业是历史学、汉语言文学、哲学、考古学和人类学,这几个专业一看就知道,整个荷大,只有方岳他们不用学微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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