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赵好的信最后从三张纸变成了五张纸, 交给下人拿去驿站的时候厚厚一沓,人家还以为她是往里夹银票了呢。
    之后便是准备参加除夕的宫宴了。
    这场宫宴除了赵好和她爹娘这样的皇亲国戚,一些地位较高的妃子和三品以上的大臣都是可以参加的。
    宫宴的选址被安排在御花园附近的一个园子里, 场地宽阔, 摆了十数张单独的小几,是供大臣们坐的。像赵好和她爹娘这样的皇亲国戚,又有另外的桌子可以坐在一起。
    皇帝自然是坐在上首,容太后年事已高, 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宴会,于是他左边坐着容皇后, 而右边坐着柳贵妃, 再往下是大公主。
    赵好和她爹娘也跟着坐在右边,还和大公主相视笑了一下, 随即才看向对面, 也就是坐在皇帝左下方的容相一拨人。
    容相历经两朝,如今也年近花甲,须发皆白了, 不过他年纪虽大,一双眼睛却仍冒着精光,脸颊削瘦, 精神看上去也还矍铄。
    赵好虽然不太了解朝堂中的事,但从小就被她爹娘耳提面命离姓容的远点,加上容皇后的人过去也多有针对她姨姨,所以对姓容的印象一直不好。
    而等长大后懂的事多了, 赵好就更知道她家和容相的一些仇怨了。再加上她也确实看不惯容氏一党过去扰乱朝纲、欺凌百姓的所作所为, 所以面对容相的时候总是忍不住带上一些偏见。
    “容相年纪大了, ”赵好在她娘耳边悄悄道, “前几年看他还像蝈蝈呢,今年再看,都要瘦成螳螂了。”
    还以为自己女儿要讲什么要事的宁王妃:“……”
    宁王妃警告地拍了一下赵好的后背,说道:“不许胡说八道!”
    宁王见状,还一副不赞同的模样,说道:“女儿也没说错什么,我看也像!”
    宁王妃瞪了他一眼,他才哼哼唧唧地闭上嘴。
    赵好又把视线放到了容皇后身上,对方是容家旁支的女儿,长得倒不像蝈蝈,反而是个很貌美的女人。想来当初容相和容太后送她进宫,也是打着动摇皇帝心意的算盘。
    不过这一点上她伯伯和她爹如出一辙,都是痴情种子,后宫里的人除了她姨姨和皇后,妃位都没齐。更别提容皇后还代表着容氏对皇权的压迫,皇帝根本不可能喜欢她。
    说起来,赵好也就小时候见过对方意气风发的模样,后来皇帝渐渐能和容相对抗,就不大愿意和这位皇后虚与委蛇了。对方逐渐了解到皇帝的心意,脸上的神色便也跟着慢慢变得落寞愁苦起来。
    赵好收回视线,看了眼周围的情况,那些坐在小几上的大臣其实也是按各自的归属落座的,她伯伯这一波的心腹都跟着宁王府往右坐,靠左边的自然就是容氏一党的人了。
    赵好想起来一开始自己还被卫知拙以为姓容而提防,其实已经没什么太大必要了。
    就她这么多年参加宫宴的对比来看,从一开始落座的所有人都是容相的拥趸,到现在皇帝手下的人已经开始占了上风,是人都能看出来容氏一党在走下坡路。
    换句话来说,皇帝还在壮年,而容相明年就六十了,对方就光是耗也耗不过她伯伯的。
    更别提赵好有一种预感,她伯伯其实没打算一直把这事儿拖下去,只不过是还欠缺一些时机,而等时机到来,她伯伯会彻底把容氏一党的威胁解决掉。
    赵好也就趁众人落座的工夫瞎看了一会儿,开席之后的场面就十分无聊了,全是一些官话和吹捧,赵好只坐在那里发呆,筷子也就随意夹些点心吃吃。
    待到皇帝和大臣们的话都说完了,众人才真正开始动筷吃饭,偶尔也有人来她们这边敬酒,不过都是她爹挡在前面,态度也十分明确。
    若是皇帝那边的人,就给个笑脸,多少喝一口。但若是容相那边的人,宁王便只当做没看见对方,一直僵持到对方受不住尴尬自己走了,才继续和人说话。
    中间尹或也来敬酒了,赵好她爹还想拉着人家多聊一聊呢,尹或看了眼幽幽盯着他的赵好,十分识趣地一口把酒闷完就溜走了,徒留宁王一脸呆滞。
    最后还是宁王讪讪地坐回位置上,不高兴道:“这姓尹的小子怎么一点儿眼色都没有!”
    赵好心道,她伯伯手底下干活的人怎么会没有眼色?就是太有眼色了才不往里掺和呢!
    不过坐久了,赵好也忍不住了,冲她娘撒娇道:“娘,年年都这样,好无聊啊,我想出去走走!”
    宁王妃一向是很溺爱赵好的,不论对方提什么要求,她永远都是能满足就满足,不能满足的尽全力满足,更别提只是离席散散心了。
    赵好也以为她娘一定会答应的,没想到宁王妃听了,却是皱了一下眉,紧紧地拉住赵好的手,低声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到处瞎走,回头被人害了都不知道!给我老实坐着,很快就结束了。”
    赵好闻言,不服气地撅起嘴,嘟囔道:“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皇宫,我都来了多少回了,外面的大内侍卫都是摆设吗,能出什么事儿啊?人家腿都麻了……”
    最后还是宁王虎着脸道:“年节时分宫里最乱了,大内侍卫顶个屁用,不许去!腿麻了也给我坐着!”
    赵好才哼哼唧唧地不说话了,只窝在宁王妃怀里,让她娘给捏捏腿筋。
    宫宴两个时辰才结束,大臣们散席回家又闹哄哄了一会儿,待到赵好和她爹娘回了宁王府,外边都能听到烟花爆竹的声音了。
    不过这也没完,宁王吩咐着下人准备饭菜,赵好和她娘则是回去换了套方便点的衣物,再出来的时候,她伯伯和她姨姨,以及太子小堂弟也都到了。
    这才是她们一家人真正过年时要吃的家宴。
    虽然人不多,但席上还是热闹的,尤其是赵好和她爹抢饭吃的画面,她伯伯简直百看不厌,平日在宫里一直克制的胃口也好了起来。
    吃完饭,两家人还要凑在一起打马吊。一开始是轮换着打,赢了的坐醒,后来宁王和皇帝两个男人喝多了睡觉去了,就赵好和她小堂弟顶上。
    四个人一直搓到后半夜,宁王妃和柳贵妃赢得盆满钵满,赵好勉强回本,她的太子小堂弟却是输得有点急眼了。他刚当上太子,俸禄还没涨几个月呢,全让他娘和小姨搂走了!逗得三个女人哈哈大笑。
    初一是不兴干活儿的,别说大臣,皇帝今天也休假。大人们凑在一起聊天,赵好却是带着小堂弟去外面到处皮了,一会儿上树一会儿摸鱼,最后还把人带去罗家看了一眼。
    赵好还在想,这案子到底能是个什么情况呢?
    她堂弟看着里面守着的顺天府衙役和宁王府的人,好奇地问道:“好姐姐,这就是父皇……爹派给你的案子吗?”
    赵好眨眨眼:“你也知道这事儿了?”
    小堂弟也眨眨眼:“前两天爹教我功课的时候我看见的。”随后又笑道,“好姐姐你能破案吗?”
    赵好撇撇嘴:“这才哪儿到哪儿呢,你等着,你姐我指定破给你看。”
    当然,心里想的是卫知拙快点回信这种事就不必要和小堂弟提了。
    休息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当天晚上早早地吃过饭后,皇帝一家子就回宫里去了。赵好她爹还能继续游手好闲,赵好和她娘却是得去参与一些女眷的宴会。
    宁王虽说不结党,但宁王府在上京圈子里的地位还是要宣告一下的。而皇帝除了隔三差五的赏赐,也不能成天在朝上提宁王的名字,所以剩下的就要靠夫人之间的社交了。
    很多大臣的消息没有那么灵通,本身的职位也要么太低要么太敏感,就只仰仗自家夫人能混进那些高门贵女的社交圈子,打听一些消息。
    而宁王在京中当个闲人无所谓,只要他的王妃和女儿还时常被一品二品大员家的女眷邀请赴会,上京的官员们就知道,宁王还是那个惹不得的宁王,人家的亲哥还没放弃管这个弟弟呢。
    不过也就刚过完年这几天忙一点,后面的零散宴席赵好是懒得参加了。许多人也就面儿上恭维她,背地里说她坏话还当她听不见呢!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儿上,???还不如赶紧去把手头的案子给破了。
    赵好休息了一天,第二天预备去罗家的时候,却是被府里的下人拦住了,说有她的回信。
    赵好一愣,立刻欢喜地把信带回房间拆了,果然是卫知拙寄回来的。
    然而和赵好絮絮叨叨的五张纸不一样,卫知拙这家伙就算是写信也是言简意赅,回信只有两张。
    一张说大年夜才收到她的信,衙门一切都好,过年没出什么乱子,橘子变胖了,整十斤了,小猫们也陆陆续续被邻居们聘走,很是能抓鼠。
    赵好:“?”就这?
    继续看,就见下面写:“罗为正金蝉脱壳失败,假死变真死,去查他的书信。”
    赵好:“……”
    赵好不信邪地翻到第二张,终于看见自己想看的东西了。
    上面只写了五个字。
    “想你了,盼归。”
    赵好:“嘿嘿嘿。”
    第六十五章
    一想到卫知拙那个闷嘴葫芦也会说出“想你了, 盼归”这种话,赵好就忍不住想笑,眼前已经浮现出对方别开眼神的模样了。
    她也想立刻回信, 告诉对方自己很快就会回去, 但是铺开纸,赵好才想起来罗为正的案子还没解决。
    与其来回发几道信,还不如等案子结束,再一起回复给卫知拙好了。
    赵好一边收拾东西往外走, 一边想着卫知拙信中的话。
    罗为正金蝉脱壳失败,假死变真死……
    赵好恍然大悟, 也就是说, 毒‖药和遗书确实都是罗为正自己准备的,他原本是为了制造一个自己自杀身亡的假象, 来逃避什么。
    但是罗为正没想到的是, 在他动手的时候,他的计划也早被凶手看破。因为他的准备,后者甚至无需动手, 只要趁他不备将药材混在一起,就能让他真的喝下带毒的汤药,因此一命呜呼。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
    而罗家的那个古怪的老仆, 想来也早就知道内情。毕竟罗为正的假死计划,没有他的配合是无法完成的。
    现在的问题是,那名老仆究竟是只知道自家的主人计划假死,还是连逼迫罗为正必须假死的凶手身份也一同知道呢?
    赵好怀疑是后者, 否则对方没理由咬死了不开口, 在发现自家主人真的死亡的时候, 他就应该惊慌失措地告知顺天府罗为正之前制定的计划了。
    对方正是因为知道凶手的身份, 这才会在赵好询问的时候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想要借此掩饰自己知道真相的事实,逃避凶手的魔爪。
    而一直催促询问赵好有没有结案,以及向赵好寻求保护,也是出于同一个原因。
    想到这里,赵好不禁皱起眉头,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消息给了罗为正如此大的危机感?认为自己必须身死才能脱困?要知道,再怎么说罗为正也是个朝廷命官,他起码要比普通百姓有安全感得多。
    而罗为正家的老仆就更加不对劲了,这可是顺天府经办的案子,不仅她一个郡主,就连尹或这个刑部侍郎都出现过。哪怕对方不认得这么些人,也该知道这案件是有上边的人关注的,他为什么还是不敢说出真凶是谁?
    赵好心中隐约有了一些猜想,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这桩案子恐怕比她预计的要严重得多,不过一直到现在都没人来向她禀报,说不定没事儿?
    她现在不太指望能从那老仆口中撬出什么了,事关性命,对方除了自己,谁都不会相信。
    不过问题不大,卫知拙已经替她指出了另外一个方向,也就是书信。
    罗为正只是个奉直郎,平日里能从同僚口中听到的信息都不知道经过了几手,真实性也完全不可考,根本不会造成现在的局面。
    更何况上京除了这桩案子,并没有别的人突然死亡或是失踪,也就是说只有罗为正得知了这个信息,那么最有可能的渠道就是书信了。
    赵好带着忐忑的心情,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罗家,然而见到的却只是一片混乱。
    顺天府和宁王府的人提着水进进出出,其中还夹着一些宫里的人,滚滚浓烟从不远处冒出,还有人在呼喝:“快去禀告康安郡主!”
    赵好看到这情形,心中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的猜测恐怕要成真了,三步并作两步地上前去揪住一个人,急道:“发生什么事儿了?!”
    那人提着的水桶差点砸在脚上,看见来人是赵好,连忙道:“郡主您来得正好!罗家的院子起火了!”
    赵好急道:“别说废话了,罗家的那个老仆呢?”
    那人连连摇头,惊慌地答道:“我是来换岗的,刚到这里,什么也不知道啊!”
    赵好只好放开他,又揪了两个人问话,答案却都大同小异。赵好见状,也没办法了,只得抢过一个水桶,跟着一起把火灭了再说。
    幸运的是,罗家看守的人多,着火也发现得早,火势不算太大,很快就灭掉了。
    不幸的是,罗家看守的人有这么多,竟然还是没有保护好罗家的那名老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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