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推他儿子的三皇子,恨暗中还她儿子腿的凶手,也恨的是?皇帝对?此?的态度。
    她的儿子废了一双腿,都是?因?为皇帝,因?为他把她的儿子当成对?付士族的刀枪,却半点儿不保护他。
    现在好了,皇帝的腿也断了。
    皇帝的腿早该断了,早该叫他尝一尝震儿这么多年吃的苦受的罪。
    姚婕妤捂着嘴,发出细微的呜咽声?,似笑又似哭,在半黑不黑的寝殿里听得很是?瘆人。
    “娘娘,时候不早了,早些安置吧。”赵永低声?劝道。
    姚婕妤点了点头。
    两人回到偏殿,赵永正要行礼告退时,忽听姚婕妤问:“明日的大祭,陛下不能?起身,朝廷要怎么办?”
    赵永答道:“骆将军已禀明陛下,明日大祭由彭城王代之。”
    “彭城王?”姚婕妤秀眉微蹙,“老三的那个儿子?”
    赵永点头:“正是?。身在长?安的宗亲只有彭城王,就只能?让他代陛下祭天了。可惜,要是?南康王在长?安就好了。”
    姚婕妤抬眸看向赵永。
    赵永朝姚婕妤躬身行礼,说?:“娘娘的救命之恩,奴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你知恩图报,这很好。”姚婕妤说?:“待震儿来?了长?安,必不会亏待你的。”
    赵永立刻喜笑颜开:“奴时时刻刻都盼着南康王来?长?安哩。”
    姚婕妤想到明日的大祭,叹道:“要是?震儿这会儿在长?安多好。”
    第305章
    皇帝受了重伤, 元日大祭却不会因此而停下。
    在长?安的宗亲只有彭城王,骆乔对等候在前殿的大臣们提出由彭城王代?皇帝祭天,虽有不?少?人觉得不?对, 可目前这情形又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且骆将军分明只是在通知众人,并不是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彭城王是代?帝祭天, 不?可穿大裘冕, 衮冕倒是有现成的, 连夜改一下形制细节便可。
    闻瑾被姨母从舅舅家接走,送进宫中在前殿的东配殿斋沐,他人还是懵的。
    “姨母?”
    “别?怕。”骆乔微微弯腰, 双手搭在闻瑾的肩上, “有礼部和太常引导你,你照着他们?说的做就行。闻瑾, 你已经长?大了,懂吗?”
    闻瑾仰头看着姨母。
    多年后再见到姨母他第一眼有点儿怕, 不?是看见天敌的那种怕,他一时说不?上来,是在舅舅家看到狸花猫一巴掌拍翻小猫, 小猫翻着肚皮蹭狸花猫的爪子, 他有点儿明白过来, 自?己就是小猫,又怕姨母这个?大猫又想?亲近她。
    姨母就像是他在书中看到描写的那种,如山岳般的人, 伟岸, 可靠。
    “我不?怕。”在姨母双手搭着自?己肩膀的时候,闻瑾惶惶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姨母,我长?大了。”
    他不?再是那个?骤然失去父亲,深夜里躲在被窝里哭泣的小孩儿,他可以?撑起整个?王府了。
    骆乔双手轻拍了一下闻瑾还细瘦的肩膀,说:“先去睡一下,明天寅时就要起身,大祭礼很累人的。我就在殿外。”
    配殿的床榻已经有宫人暖好了,闻瑾躺下,将被褥拉到脖子用下巴夹着,歪头看着姨母,直到姨母出了门他才闭上眼,安安稳稳睡觉。
    闻瑾感觉自?己没睡多久就被叫了起来,迷迷糊糊地由宫人伺候洗漱更衣,囫囵着填了一个?饼进肚子,却是不?敢喝水,大祭礼得两个?时辰,他大部分时间得端坐好,其?余时间则是跪、起、分享、敬礼,可不?能半途停下让他去解决生理问题。
    有礼部和太常引导,小少?年在圜丘高台之?上做得像模像样,向?上天奉上太牢,敬神香在鼎中点燃,今日无风,青烟直冲而上,半分没有飘散四?方,昭示着神明已经收到了大宋和代?帝行之?的彭城王的诚心。
    不?少?大臣看着小少?年心生恍惚,竟觉上头之?人仿佛是先彭城王,早被追谥为庄的那位。
    倘若先彭城王没有横死,如今朝中会是一个?什么局面呢?
    祭礼完毕,从圜丘回到未央宫,紧接着就是大朝贺。
    除文武百官向?天子朝贺外,还有各藩王、各州牧、各属国番邦向?天下进贡。
    闻瑾是代?天子受礼,并非天子本人,不?能坐正中御座,而坐在左侧,受满朝文武跪拜,山呼万岁。
    前殿里的万岁之?声隐隐传到离之?不?远的宣室殿,闻燮正在被疼痛折磨,比起昨天,他今天更加暴躁。
    “前头是在做什么?”他问姚婕妤。
    “在朝贺。”姚婕妤答道。
    闻燮双眼暴睁:“朕在这里,他们?朝贺谁?!”
    姚婕妤道:“昨日骆将军跟您说了,由彭城王代?您祭天,自?然是由他代?您接收百官朝贺。”
    闻燮气喊:“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姚婕妤不?紧不?慢地说:“陛下腿不?痛了吗?”
    不?说还好,一说闻燮更觉疼痛难忍,不?停地哀嚎。
    看到皇帝这个?狼狈的样子,姚婕妤只感痛快极了,她说:“若陛下想?受百官朝贺,妾这便叫人来将陛下抬到前殿去。”
    抬到殿前去让文武百官都看到他如今这凄惨模样?
    “滚——”闻燮朝姚婕妤怒吼,大声喊:“赵永,赵永哪去了,给朕死过来!”
    赵永就在寝殿外烤火,听到皇帝唤,赶紧进去,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把这贱妇给朕拖出去。”闻燮指着姚婕妤,对赵永下令。
    赵永为难道:“陛下,总得有位娘娘给您侍疾,这后宫里,只有婕妤娘娘愿意来了。”
    闻燮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赵永道:“要不?奴去请皇后娘娘?”
    闻燮喊:“贵妃呢?把贵妃我朕叫来!”
    赵永道:“贵妃娘娘正在代?皇后娘娘接受命妇拜谒,没空呀。”
    闻燮暴怒:“犯了!你们?都犯了!朕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陛下别?喊了,省点儿力气吧。”姚婕妤声音不?大,却叫闻燮听个?真切,“这后宫之?中,只有我愿意来给陛下侍疾了,因为我以?前照顾过断腿之?人。”
    闻燮看着姚婕妤,听见她说:“陛下忘了吗,震儿的腿断了,御医故意不?给他治好,他整日整日疼啊,疼得脸发白唇发紫,还懂事地安慰我说他不?疼,陛下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就是陛下现在的心情,”姚婕妤缓缓地从齿缝中一字一顿地说:“恨、不?、得、杀、了、所、有、人。”
    闻燮为姚婕妤眼中的恨意所惊:“你恨朕?!”
    “陛下为什么会觉得我恨你呢?”姚婕妤反问:“难道陛下做了什么让我恨你的事吗?”
    闻燮自?然不?会承认。
    姚婕妤见到他那死样子,一哂:“我能体会现在陛下的心情,所以?只有我才愿意来给陛下侍疾,陛下若想?早日康复,该做的是配合御医,而不?是杀这个?杀那个?。”
    闻燮不?作声了。
    赵永见已无事,便要退下,退至殿门时他听到皇帝说:“朕的腿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朕会下诏叫震儿来长?安监国。”
    姚婕妤说:“陛下自?己决定就好。”
    皇帝又道:“这么多年苦了你了,上元之?后,朕便下旨晋你为淑妃。”
    姚婕妤并没出声。
    赵永出了寝殿,在火盆边坐下,无声地笑了一下。
    翌日,皇帝就召见了谢禹珪、骆乔等大臣,提出召南康王来长?安监国。
    骆意因为生病已经有近一个?月不?在朝中,闻燮没在床边看到他,心里有点儿没底。
    他很信任骆意,但对骆乔并不?信任。
    古往今来,哪个?皇帝会信任手握重兵的将军呢。
    “骆尚书病还没好?”闻燮问。
    “还在病中。”骆乔答道。
    骆意也?不?是不?能出门,但骆乔觉得没必要,皇帝要说什么不?用打?听,猜都猜得到。
    姚婕妤幽居深宫多年,忽然站出来岂会没有目的。
    “朕欲召南康王来长?安监国,众卿以?为如何?”闻燮问道。
    六部九卿面面相觑,最后将目光投向?谢禹珪和骆乔。
    而谢禹珪,也?将目光投向?了骆乔。
    闻燮虽然被断腿折磨得很难集中注意力,可大臣间的眉眼官司他还是察觉到了,面上的不?悦毫不?遮掩。
    “陛下觉得可以?,那便下诏吧。”骆乔没有反对,接着说起此次皇帝遇袭之?事,“半路截杀陛下的那队人马没有抓到活口,大理寺和干办处会继续调查。”
    皇帝怒道:“那么一大队人,居然没抓到一个?,金吾卫都是干什么吃的!”
    骆乔道:“对方能如此准确的截杀陛下,又在之?后逃之?夭夭找不?到踪迹,陛下身边怕是有内应。”
    “你要查朕身边之?人?”闻燮神色不?善。
    骆乔道:“如果陛下觉得身边之?人都没有问题,那可以?不?查。”
    不?查的话,将来皇帝怎么死的可就说不?准了。
    骆乔由皇帝自?己选,可皇帝哪有太多选择的余地。
    就算他怀疑骆乔是在清除异己,可万一他身边有恶子的内应怎么办?!
    “朕叫掖庭来查。”闻燮想?了个?折中之?法。
    骆乔也?没有意见,接着再说:“齐国派人在元节刺杀陛下,妄图蛊惑我大宋民心,叫我大宋陷入内乱,狼子野心,我大宋必须报还。”
    闻燮说:“骆卿意在攻打?齐国?”
    骆乔说:“陛下因此断腿,我大宋岂容蕞尔小国如此挑衅。”
    闻燮:“……”
    他还是想?借此事杀了那恶子,他容忍那恶子三十多年,不?想?恶子毫不?感恩还害他至此,他是断不?能容的。
    骆将军想?借此事攻打?齐国收复益州,照理说两件事是没有矛盾的,可闻燮总觉得不?能再让骆乔坐大,她已经是二品车骑将军,是官阶最高的武将,又握有虎符和三十万神鼎军,再攻下齐国,除了三公,她封无可封。
    闻燮是听从了席荣临终前的建议,将虎符交与骆乔,而骆乔也?没让他失望,短短五年完全平定了北方,还将蛮族墨戎往北退了两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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