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面对江时的提问,无面人只是露出了一个仅可意会的笑。
    他没有正面回答。
    也无需正面回答。
    至少,此刻对于陆鲸回的屏蔽,就证实了无面人,或者说「公司」的某种立场。
    他们是不同的,不仅是在于此刻的江时是人类,而对面的无面人是诡异这一物种上的不同,江时无比清晰地认知到,他们之间有本质上的不同。
    “你想要什么?”
    江时再度发出疑问,而这一次,无面人并没有吝惜答案的告知。
    “我以为这是我们的共识。”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无法感知到正常的情感了。”
    世界是灰色的。
    倒不是江时的眼睛有问题,而是整个世界,尽管五彩缤纷,在他的眼中,却也一直像是冰冷的,毫无色彩的死物一般。
    他看到邻居家的小孩因为获得了一颗糖果而开心,脸上微笑的每一个弧度他都记住了,却无法理解这种笑容产生是源自什么样的情绪,只能粗劣地模仿着。
    后来,那个邻居家的小孩被这颗糖果拐卖,他的父母寻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直到有一天,他们在江时的脸上看到了熟悉的笑容。
    那个母亲崩溃了。
    “怪物!”
    她如此喊道。
    江时的记性很好,正如他记得那个孩子脸上笑容的每一丝褶皱,他也记得拐走孩子的人贩子长什么模样,他详细地描述了对方的模样,也成功帮助了警方破案。
    这是一件好事。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
    可遭遇了噩梦的孩子无法再展露笑颜,江时脸上的笑便成了新的噩梦,那一家人很快搬走了,因为他们恐惧着名为江时的怪物。
    “我做的不对吗?”
    年幼的江时如此询问父母。
    于是他的母亲揉了揉江时的头:“不,这不怪你。”他的母亲眼中带着无奈与怜爱,“你只是与别人有一点点不同而已。”
    不是一点点。
    在逐渐长大的过程中,江时的异常更加明显,他清晰地认知到自己与旁人的不同,在于他无法共情常人的情绪。
    他获取成功,却无法得到成功的喜悦。
    他遭遇失败,却无法感知失败的痛苦。
    他甚至去进行了一些极限运动,在死亡的边缘,他依旧无法感知恐惧。
    他是人吗?
    这样的他,还是人吗?
    江时深深地迷茫了,那时的他不再追求父母的答案,他开始探求更多的可能,他创办了自己的公司,甚至痴迷于一些神学上的知识,去往各种教派了解不同角度的答案。
    最终,他找到了一个仪式。
    “这是最初的我。”无面人平淡地叙述着已经被替换掉的过去,“但很显然,‘我’失败了。”
    江时成为了一个怪物,一个真正的怪物,无心无情的怪物。
    他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于是他选择逆转时间,再一次寻求正确的道路。
    在这一次道路的尽头,他迎来了过去的自己,以杀死自己的方式获取时间的完满,再度开启下一次的轮回。
    “时间不是一条线。”
    “江时,这是因为时间被我扭曲了。”
    “在无数次的轮回中,我的做法被不断修正,为了避免走上老路,我甚至准备了一本笔记本,用于不断修正自己的做法,去寻求新的解答。”
    无面人看向江时,毫无波澜的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激动,无机质的眼中迸射出某种激烈的光彩。
    “而现在,我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江时平静地望着他。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他确实成功了。
    因为此刻的江时,拥有再真实不过的情感。
    时间回到一年前,江时的父母失踪,在无数轮回的过去,江时按照正常人的做法展露焦急,前往寻找,可惜他注定找不到想要的答案。
    于是他回到了生活的正轨上。
    而不是像这一次的江时,陷入需要精神治疗的境地。
    他为什么会做噩梦?他为什么会无比痛苦?
    原因很简单。
    因为长大至今,他第一次拥有了属于正常人的情感。
    他是正常人了。
    “怎么样啊江时?成为正常人的感觉如何?不……不用告诉我,你只要走上前,将刀刃埋入我的胸膛,没错,杀死我,完满这一次的轮回,此后我将都能感受到情感,无感的过去将彻底被抹消!”
    无面人发出炽热的狂笑,在无数次的修正中,他其实已经可以感知到一部分的情感了,只是这小小的一部分十分有限,必须珍惜使用。
    他一直保留着,留到今天,让他可以感知名为“狂喜”的情绪。
    然而江时依旧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怪物,而不是另一条线的自己。
    “无法完满的,即使我在此刻杀死你。”
    在江时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脚下的圆环骤然裂开了缝隙,而对面的无面人表情骤然变化,「公司」的大楼出现裂缝,外面固化的晶体也开始了风化。
    整个世界由一种稳固的状态转变,像是要消散一般。
    “你要做什么?江时!你要做什么!?”
    无面人疯狂地大喊,然而他发现自己如何都触碰不了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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