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去送,怕看到外头滔天洪水,会忍不住拖他后腿。
    只是苏彤怎么都没想到,陆一诚这一去会这么久。
    1998年8月,九江市区及下属县市遭受严重水灾,一条条堤坝溃塌,大批房屋被淹没,无数百姓离家失所。
    九月中旬,洪水终于退去。
    在这近五十天的时间里,苏彤和陆一诚每次见面都是匆匆。
    短短几十天,陆一诚黑了,瘦了,满脸胡渣,看上去苍老了好几岁。
    看着这样的他,苏彤红了眼眶。
    怕被他笑话,连忙推他进浴室洗澡。
    水电其实也是这段是时间才恢复的,水灾最严重的时候,酒店断水断电。
    每当夜幕降临,她困在黑暗中,心心念念的都是陆一诚。
    想着他现在在哪里,在干着什么,会不会有危险,上次擦伤的伤口愈合没。
    甚至也会想,如果上次他回来,拦住不给他走就好了,也就不用这么担心了。
    也会在心里暗下决心,等他下次回来,一定要拦着他,不给他再去帮忙救援了。
    然而不管多少次暗下决心,每次他回来,对上他坚毅的眼神,她都没办法去说一个‘不’字。
    好在煎熬终于结束了,他平安归来,是他们九周年结婚旅行最大的意义。
    苏彤想着,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从眼眶滑落。
    好在陆一诚在浴室洗澡,看不到她现在的样子。
    直到听到里面淋雨的声音停止,苏彤赶忙擦干眼泪。
    没多久,陆一诚从浴室出来。
    满脸的胡渣已经刮干净,帅气回来了几分,但也让人更直观看到消瘦了多少。
    陆一诚走向妻子,终于做了今天见到她就想做的一件事——将她紧紧搂入怀。
    记不清多久没这样搂着她了,太想念了。
    “这些天,我每天都在盼着洪水快点退去,然后就这样抱着你,睡上个三天三夜。”
    苏彤误会了他这话,吓到了,忙推开他些许,一脸愕然道:“抢险救援还没把你累到?”
    陆一诚品了几秒这话,品味过来,忍不住直笑:“累是很累,但是相信我,再累也可以的。”
    “呸,你真是年纪越大越不正经。”
    “敦伦之礼,怎么就不正经了?”陆一诚说着,轻咬了下她耳垂。
    这几十天虽然两人也隔几天见一面,但不知为何,就是给他一种两人很久没见的感觉。
    也许是事关生死,别离被放大了。
    也许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也许是他真的舍不得和她分开分分秒秒。
    “别咬,还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苏彤闪躲着,他却像那灵活追逐着鱼饵的鱼,总能精准咬过来。
    得了,苏彤放弃了,陆一诚也终于如愿吃到了那瓣娇艳红唇。
    他先是轻轻咬着,又变成含着。
    苏彤想到了自己吃果冻时候,也是如他这般。
    可她又不是果冻,他怎么能这么折磨人呢。
    察觉到她的走神,陆一诚忽然又咬了她一下。
    “惩罚你的不专心。”
    ……
    九月的天,其实还是很闷热。
    两人一直这么搂着,哪怕开了空调,也热出了一身汗。
    陆一诚到底是太累了,最后抱着苏彤倒在床上,什么也没干成,昏昏睡去。
    一会说,这些天真想她。
    一会说,明年十周年,要再补偿她一个浪漫的旅行。
    一会说,让她别走,陪着自己。
    苏彤笑看着他,这男人,闹困怎么跟喝醉了似的。
    她轻轻拍着他胸口,跟哄孩子一样哄他:“好,快睡,我不走,陪着你。”
    经历此事,她怕是怎么都走不了了。
    这一场洪水,见证了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也摘去了她心底那层一直不肯摘去的薄纱,逼自己看清了,陆一诚这九年,不知不觉在她心里扎的根有多深。
    -
    洪水退去的第三天,街上的狼藉基本清理干净,大家又恢复了洪水之前的平常生活。
    而陆一诚,真如他所说,在酒店房间里,不知天昏地暗睡了足足三天三夜。
    看着如此自律的丈夫,嗜睡至此,苏彤心疼又感慨。
    这几十天的抗洪救灾,到底是有多累。
    也许身体早已经到了极限,全凭一口气撑着,在灾情退去后才敢松下下口气。
    苏彤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该去餐厅打饭了。
    然而刚站起身,却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了回去。
    一个重心不稳,稳稳跌落一个强壮有力的怀抱里。
    苏彤顺势抱住,笑问:“睡够了?”
    “够了。”陆一诚声音带着久睡才醒的嘶哑。
    “明天回去?”
    陆一诚嗯了声。
    他们滞留九江的这段时间,远在g市的陆魏两家人担心坏了,直到洪水退去,通讯恢复报平安后,悬着的心才放下。
    “我跟妈说你瘦了很多,她说回去要给你好好补补。”
    “要的,是要好好补补,不然给人嫌弃抱着骨头咯人。”
    “知道会被嫌弃,以后还敢不敢?”
    陆一诚笑:“这样的经历,也许不会再有第二次。”
    吃一堑长一智,国家怎么可能还给这江堤第二次决堤的机会。
    苏彤却说:“确实不会有第二次。”
    ‘让他去’这样的决定,她怕是永远没办法做第二次。
    苏彤搂紧他,也不嫌弃他咯人了。
    “我很胆小,也很自私,我……其实很害怕。”
    陆一诚察觉到了她的轻颤,坐起身,重新将人以舒适的姿势搂入怀。
    他轻拍着她背,低声说:“我知道。”
    他知道她胆小,更知道她这次害怕是因为他。
    两人就这样,静静抱着。
    不知道过去多久,陆以诚抬眼,忽地一怔。
    这几天太累,他一直都没发现。
    床头柜上搁着一张纸,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句话。
    朝寄平安语,暮寄相思字。
    是她的字。
    ---正文自此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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