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长殊并不为她的狮子大开口而惊讶,示意属下,将手里提着的箱子打开,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五十块金砖。
    陈榕川扫了一眼,很满意地笑了:“还是你干脆,我就喜欢和干脆人做生意。”
    说着,将箱子接了过来。
    金砖是标准尺寸,一块五百克,这么一箱也有五十斤,陈榕川单手提在手里,却轻描淡写,还有闲工夫替自己点了支烟:“上去以后,给你们留了贵宾席,饿了喊人,有服务员送餐,不过味道大概不太好。倒是酒不错,只要你们别耍酒疯,可以随便喝。”
    靳长殊微微一笑:“替我向陈将军问好。”
    陈榕川和他比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示意手下人为他们放行,便提着金子走了。
    等她走后,靳长殊转身对潘珍道:“潘小姐,你可以带着你的学生上去了。”
    潘珍感激道:“等回去,我会将金子折价还给你。”
    “这些都是小事。还要麻烦你,路上多照顾荔晚。”
    “我当然会的!”
    潘珍迟疑一下,有些奇怪,毕竟,平常照顾宋荔晚的事情,靳长殊从来不假人手,又怎么会托付给她呢?
    可她聪明地没有问出来,只是领着学生上了飞机,这里,就只剩下了宋荔晚和靳长殊两个人。
    宋荔晚看着靳长殊,面目平静,可靳长殊却笑了:“荔晚,别这么看着我。我会疑心,你偷偷在心里骂我。”
    宋荔晚却不理他的俏皮话,只是问他说:“你是不是不打算上飞机了?”
    他“嗯”了一声,宋荔晚便瞪大了眼睛:“为什么?难道飞机上座位不够了?”
    “这是大型运输飞机,载重超过四十吨,这次来是为了送货,回程几乎算得上是空载,又怎么会没有座位?”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我还有事要处理。”靳长殊温柔地替她将有些乱了的鬓发捋了捋,“荔晚,这里马上就要彻底乱起来了,你跟在我身边,我不放心。”
    可宋荔晚却很固执:“你不跟在我身边,我也不会放心啊。靳长殊,如果是从前,你下了命令,我一句话都不会多说,一定会乖乖留在你身边。可是现在,是你说我们已经是未婚夫妻了,难道相伴白首的两个人,连不离不弃都不能做到吗?如果没有危险,我就算跟在你的身边也不会成为你的累赘,如果有危险……”
    她停顿一下,毫不犹豫说:“那至多,我们一起去死。”
    天还未亮她们便已出行,如今正是旭日东升之时,清晨第一缕日光落在她的面上,将她眉眼,映照出金色的细碎微光,她琥珀色的眸中,折着日轮,如同正在燃烧的一簇焰,这一刻,美得近乎于神明。
    若不是情况不允许,靳长殊真想将她用力揽入怀中。
    可惜不行。
    他太了解他的荔晚,知道只要他稍稍有所松动,她就一定会得寸进尺。这小东西,最擅长的就是一步步地探明他的底线,再去违反,只是一点,就足够她乐在其中。
    往日,他几乎纵容她这一点小小的癖好,甚至有时,有些期待她那些叛逆而可爱的行径。
    可这次和往日都不相同,他可以将自己放置在危险之中,却绝对不能忍受,她也处在相同的境地之中。
    所以他只是强迫自己转开视线,语调平静地说:“没有人会死,荔晚,我要做的是自己的事情,实在不适合你参与进来。请你给我一点私人的空间,不要再追问了。”
    她像是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一时愣在那里,飞机上,有穿军装的人探出头来,用英文催促说:“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你们还上不上来了?”
    不待靳长殊说话,宋荔晚便扭过去头,有些凶地对那人说:“再等五分钟!”
    那人看到她的面孔,立刻露出一副惊为天人的惊艳神情,哪怕被她凶了,也并不在意,还耸了耸肩,和靳长殊说:“美丽的女人总是脾气不好,好好哄哄你女朋友。”
    靳长殊闻言,苦笑一声,果然,宋荔晚已经扭过头来,对着他冷冷一笑:“私人空间?靳长殊,你把我按在浴缸里面,非要我和你一起洗澡的时候,怎么不要私人空间?怎么,私人空间是一种只有在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才会存在的东西吗?你不想要我跟着就直说,不用扯这样无聊的幌子!”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旁边,靳长殊的属下恨不得戳聋自己的耳朵,万分后悔站得太近,将这位小祖宗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却也忍不住在心里脑补起来。
    靳长殊刚想解释,宋荔晚却沉着脸,抬起雪白的手指,示意他说:“多的不必再说了,靳长殊,既然你赶我走,那我也不会厚着脸皮留下。”
    说完,竟是干脆利落地上了飞机。
    靳长殊原本以为,要劝宋荔晚自己离开,是一件很艰巨的工作,没想到她虽然脾气见长,说出的话连他都有些无力招架,可却这样轻而易举地就离开了。
    虽然目标达成,可靳长殊难得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飞机上,穿军装的人津津有味看着他们吵架,哪怕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在宋荔晚气势汹汹地上了飞机之后,也有些同情地对靳长殊说:“老兄,你是不是被那位美人儿甩了?那我可以追求她吗?”
    对着外人,靳长殊自然仍是那副冷戾模样,闻言淡淡道:“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他说话语调并不重,可莫名让人觉得,最好按他说的去做,否则可能会有灭顶之灾。
    穿军装的人虚虚地擦了擦汗,做出一副举手投降的样子,又和他说:“你最好后退一点,飞机要起飞了。”
    果然,机舱已经慢慢地合拢,巨大的发动机,也慢慢地发出隐隐的轰鸣声。
    靳长殊向后退了几步,却又凝视着飞机,目光专注,似是凝视什么,珍而重之,却又被他亲手送走的宝物。
    舱门越升越高,靳长殊终于垂下浓黑的眼睫,转首对下属说:“让守在长滩的人撤回来,我们直接去……”
    话音未落,便见下属惊呼道:“先生!宋小姐!”
    什么?
    靳长殊下意识转头看去,只见将要完全合拢的舱门中,忽然跳出了一个身影。
    身后,是穿军装的人的怒吼:“嘿,女士,你不要命了吗!”
    可她已经轻盈地,向着靳长殊落了下来。
    不待思索,靳长殊已经冲了上去。
    灿烂明媚的日光落在她的身上,她黑色的大衣和黑色的长发,一同被风吹起,而雪白的面孔,在这样浓重的黑色之间,仿佛是一朵绽放到了最盛的白色玫瑰,美得几乎勾魂摄魄。
    下一刻,她落入怀中,靳长殊揽住她的腰身,向后退了几步,为了卸去冲力,只能抱着她旋了两圈。
    她似是很喜欢这样的一幕,在他怀中,轻轻地笑了起来。
    当靳长殊终于稳住,停下脚步时,她已经伸出手臂,勾住他的脖颈,将自己的唇,向着他的唇贴了过来。
    她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停下,气息吞吐,呵气如兰。
    “你赶不走我。”她甜蜜地笑着,眼睛弯弯,似一尾狐,“靳先生,这一次,是你棋差一招了。”
    身后,飞机已经加速向前开去,机头扬起,将要冲出跑道。
    她是算准了时间冲了出来,就是赌他没有第二架飞机能送她走。
    靳长殊简直要被她气笑了:“宋荔晚,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
    她笑着,终于将唇向着他奉了上来。唇齿相依,他们在不合适的地点时间,交换了最甜蜜的一吻。
    “这是我的贿赂,可以过关了吗?”
    美人计,很简单粗暴,可因为是她,所以……
    靳长殊无奈地笑了,又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只要是你,那就永远奏效。”
    作者有话说:
    属下事后: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被逼无奈知道了老板喜欢在浴室、在书房、在洗手间、在花园、在餐厅……在一切不走寻常路的地方,可这怪我吗qaq
    ? 第66章
    66
    飞机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 没入了碧蓝的天空之时,宋荔晚已经坐在了靳长殊的车上, 好整以暇地问他说:“接下来, 我们要去哪?”
    “湄南。”
    “要去首都?”宋荔晚并不怎么意外,“那里现在局势怎么样了?”
    “更乱了。”他的指尖,在她的指节处轻轻摩挲, 抬起眼睛,似笑非笑看她,“现在后悔的话, 我可以找人, 换个路线将你送回去。”
    “既然已经跳下了飞机,无论是好是坏, 都不应该反悔了, 不是吗?”宋荔晚将手从他的掌心间抽了出来,指尖有些轻佻地在他的侧颊上划过,妩媚生情的眉目潋滟动人, 晕出珠玉的光芒, 自有令人目不暇接的美艳, “还是说,你在试探我,敢不敢和你……生死相随?”
    最后四字, 被她念得绵长柔婉, 似是将一句情话,噙在了齿间。
    靳长殊轻笑一声, 忽然抽出一柄枪来, 递给了她:“这几年, 射击生疏了吗?”
    宋荔晚挑了挑眉, 指尖勾着扳机,将枪勾到了手中。
    那枪看起来小巧玲珑,明显不是大路货色,宋荔晚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雪白纤细的指尖随意地将子弹上膛后,举枪对准了靳长殊:“有些疏于练习。不过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闭着眼睛,想必也不会失手。”
    他神情不变,只闲闲挑起半边眉锋,浓黑眼底泛起淡淡笑意,微微俯首,将眉心,抵在了枪丨口之上:“却也只有我,愿意在你手下,这样引颈待戮了。”
    道路颠簸,车子忽然摇了一下,宋荔晚脸色一变,慌忙收回手来,将子弹退膛:“万一走火了怎么办?”
    靳长殊笑了起来:“死在你手下,我心甘情愿。”
    宋荔晚看他一眼,忍了忍,还是骂他说:“你有病啊,我要是失手杀了你,等死后岂不是要下十八层地狱?”
    他笑意更浓,将她揽入怀中,柔声道:“我整个人都是你的,要杀要剐,自然由你。九泉之下,我也愿为你作证,绝不会让你受一点苦楚。”
    宋荔晚噗嗤一声笑了:“都说神鬼怕恶,我倒是想看看,靳先生到了轮回司,是不是也能有所优待。”
    两人言谈无忌,都是不信鬼神,说话间,已经遥遥可见,湄南城中景象。
    道路两盘,已经有了人的踪迹,越往前,人越多,却都是城中向外走来,不少人拖家带口,身上有伤,衣衫褴褛,连一双鞋子都没有。还有人抬着担架,上面的人正痛苦地□□。
    这就是战争。
    宋荔晚从靳长殊怀中直起身来,沉默地看向窗外,他们的车子,在这些行人之间格外显眼,还好前后各有一辆开路,这才没有引起冲突,却也有不少人,将仇恨的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自从这一任国王上任,大南国内平民的生活便越来越差了。”靳长殊语调低沉,向她解释说,“哪怕是首都相对富裕的阶层,也在连年的重税之下,阶级跌落,重归赤贫,更不必说原本便贫穷的最底层。”
    “没有人想要帮帮他们吗?”
    “那位陈将军,不就想要帮助他们吗?”靳长殊视线扫过车外,眸色深深,却又低低一笑,“只是似乎,他带来的,反倒是更深的悲剧。”
    这可真是无法抉择的两道深渊。
    是被一点点抽干血液的慢性死亡,还是迫在眉睫的背井离乡。
    或许没有人,能够在两者之间,轻而易举地选定更好的未来。
    宋荔晚叹了口气,眼睛忽然被一只温柔地手遮住了视线:“别看了,荔晚,在我怀中睡一会儿吧。”
    “我们不能帮帮他们吗?”
    靳长殊沉默片刻,宋荔晚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蠢话:“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这不是在国内,况且正是战争期间,他们两个,尚且是风浪里的两只蚁,又如何求全希望他能无所不能?
    可他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我已经让人去购置粮食,长滩所在的区域也向平民开启,他们可以去那里避难。”
    原来他真的无所不能,可以实现她全部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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