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堇翻个白眼,这赵世羽,当真是越来越无用了,连拍个马屁都是这么的牵强,刻意到让人反感。
    赵青辰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带着面具的人应该是贤王府的暗卫,那么这萧公子应该就是暗卫制服的了。”
    “正是!”林夕堇点头承认:“就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对上武艺高强的萧公子,也就抵挡得了一下子而已。暗卫是贤王殿下为了护我周全派给我的,但事实上今日他也只是守在外殿,没有踏入后宫半步。察觉到这边有异样,方才冒险前来的,虽有不妥,但身为下属,能够冒死完成自己的使命,算是个本分人,我是会保下他的,皇后皇上若是要罚,便罚我吧。”
    主动认错的话说得这般理直气壮,皇上面色不善,盯着赵墨谦冷哼一声,半晌挤出一句:“看在你刚刚回来的份上,下不为例。”
    赵墨谦施礼:“父皇英明。”
    十二皇子笑道:“四皇兄这话说得,像是父皇要是追究这事儿的话,就是不英明喽?”
    玩笑一般的话,却带着深意,赵墨谦却是看都没看他一眼,低头喝了一口林夕堇喂到嘴边的热茶,神情舒缓。
    十二皇子面露尴尬,摸了摸鼻子,却也乖乖退一边儿,不说话了。倒是赵世羽,被人就这般直接忽视了过去,气得脸都绿了,咬牙切齿的提高声音:“准贤王妃,便是你与贤王即将大婚,但是撕烂宫婢衣裳这种事情……”
    不等他说完,林夕堇也提高声音驳了回去:“原来二殿下也知道我和贤王殿下即将大婚啊,那么请问二殿下,我他娘的究竟是有多蠢,才会在这个当口干出撕扯宫婢衣裳这种丑恶事情?难道就是因为这宫里头的婢子要貌美一些?灵气儿一些?不过……说到这个,二殿下倒是提醒我了,这宫婢还真是貌美得很,便是穿着一身婢子的衣裳,也能够和香妃娘娘……平分秋色。”
    竟是直接将话扯到了这个上面,且直白到让一众人等全都闭了嘴。
    命妇们一阵骚动,原来是林老夫人颤颤巍巍的起身,向着皇帝皇后匍匐跪地磕头:“皇上万岁,皇后娘娘千岁。老身仗着年老,有些话不得不说啦。”
    皇后娘娘道:“林老夫人起来说话罢。来人,赐座。”
    林老夫人却连连磕头,便是座位来了,也并未起身,就这般跪着道:“我林家世代为将,不说功劳多大,却也是上对得起皇上,下对得起林家的列祖列宗。可是,可是直到今天,老身才知道,林家竟是出了这么个不孝孙儿,平日里飞横跋扈也就罢了,到了这宫里头,面对诸位当朝重臣、王爷、皇后以及皇上,竟也是这般的目中无人,张口闭口混言乱语,林家家规不严,管教无力,愧对租宗,愧对皇上啊!!”
    声声泪下,句句肺腑,不少人下意识的便连连点头,看着林夕堇的眼神也不善起来,青昭重孝,被自己的亲祖母这般指责,任谁也会认为是林夕堇的错。
    赵墨谦一双寒眸陡然冰降。
    林夕堇差点没给气乐了:“祖母说得对,林家的家规真的很差劲,把林沧海林大将军的亲儿子当成下等仆役来养活,不,是连下等仆役都不如,因为便是连下等仆役,那也是有少量银钱养活自己的,可我却是一个铜板都没有,我那些年,可都是吃着下等仆役们的剩菜馊饭长大的,丢在仆役院六年……祖母,我的好祖母,你可曾想起过我这个孙儿半分?!我长年营养缺失,造成身子孱弱,有太医院江太医和甘太医作证,我当年的身体究竟坏到什么地步,你们可知晓半点?这五年来,调养身子的各种药材,将军府可曾有过哪怕是一丝丝的表示?!”
    他也懒得拿“孝”字来辩解,因为在这一点上,不管怎么辩解,他都占不到丝毫便宜。既然如此,他便扯住林家最为愧对他的来说理,仆役院六年,每日的剩菜馊饭饿肚子,铁铮铮的事实摆在那里,怎么查都是事实,便是林沧海有意想要抹掉,都不可能。
    “你,你……”
    老太太大抵没有想到林夕堇会这般犀利的反驳,竟是一下子气结,她到底年纪大了,心绪起伏一大,呼吸便不太顺畅,呼哧呼哧了半晌,方才厉声喝道:“所以你就这般报复?!”
    既然脸皮撕破了。林夕堇也就不再掩饰脸上的讥诮:“报复,我做了什么事情报复将军府?我都避让着远离帝京五年了,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损了你将军府的利益?”
    四处观望一遍,林夕堇继续道:“白日里还跟我教诲什么姐弟情深,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到了晚上,眼瞅着我牵扯到深宫命案之中,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与我划清界限,将军府也不过如此。胆小怕事成这般,实属罕见,我真是怀疑,如今的将军府还配得上那‘护国’两个字吗?!”
    字字珠玑。
    却也直白得让人胆寒。
    许多之前瞧不起林夕堇的人,都忍不住心里升起一阵寒意。欺软怕恶,这其实是人的本性。之前瞧不起林夕堇的人,不过是认为他好欺负,忌惮的也是贤王,而非林夕堇本人,可眼瞅着眼前这一幕,他们方才察觉到不对劲,聪明人仔细一回想,立即就发现了,就在这短短一会子的时间里,整个御花园上至皇上皇后,下至朝臣奴婢,都被他无形之中掌控全局……
    这也叫做软弱可欺?!
    这等本事……
    不少人都隐晦的看向赵墨谦,心中猜测这林夕堇这般作为到底是不是这位贤王在背后支招!
    乐王爷便是这其中感受最深的,他同样是对林夕堇很看不上眼,其中除了那不为人知的缘由,便是因为林家了,乐王爷很是不喜林沧海,一想到他是林沦海的儿子,便怎么也喜欢不起来,可眼下看着壮夕堇和林老太太的针锋相对,以及那些话,他到底还是有些意动了。
    倒是睿王爷一双眸子沉沉的盯着林夕堇,脸上并无意外之色,想来这个手握实权的王爷,是知晓林夕堇的一些底细的。
    ”放肆,放肆,那是你父亲,你怎可那般浑说……你个不孝儿,不孝儿……哎哟,我可怜的海儿啊……”
    林老太太也是个厉害的,死死抓住林夕堇“不孝”这个由头,哭得肝肠寸断,好不悲伤。她乃朝廷封的郡太夫人,在众朝臣面前,猛然来这么一出,还真是震撼人心,便是众人知晓其中对错……但这又岂能是简单的是非对错能够说得清楚的?!
    林夕堇苦笑,却也丝毫不打算让步:“林将军堂堂护国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无上荣耀傍身,祖母,何来可怜一说啊?”
    不说孝道,不说对错,那么就来说一说国家大事吧!
    林老太太毕竟只是个内宅妇人,便是一身本事傍身,牵扯到家国大事,她便难免有些目光短浅了,林夕堇这看似夸赞实则捧杀的话语,听在林老太太耳中,那是动听得不得了,当即就面露自豪之色,道:“身在其位,便司其职,我儿可是青昭国的扩国大将军。”
    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那坐于上首,一身龙袍的皇帝,双眼中已经升起了丝丝寒光。
    尽管这五年来,他利用各种手段,削弱了林沧海手中的兵权,但“护国大将军”在百姓口中的呼声太高了,高到让本就忌惮林沧海功高盖主的皇帝,心存必杀之机。
    林夕堇只是笑笑,却是不再说话,皇后也眼瞅着不对,冲林老夫人斥了一句:“退下吧。”
    林老太太这才察觉不对劲:“皇后娘娘,老身还有话说……”
    皇后微微瞥了一眼皇带阴沉的脸色,忙挥手道:“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从今往后,准贤王妃不再和你林家有任何瓜葛,林家也不再是准贤王妃的娘家,日后还是少来往些吧。”
    林老太太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么快便达成所愿,怔愣了下,这才讪讪的退下来,心里忍不住有些嘀咕,这事容易到反常,莫非她做错了?!
    当然错了,这里多得是人不想将军府和贤王府扯上关系,首当其冲的就是皇帝,若是将军府和贤王府拧成一股绳,他的皇位还能坐得安稳吗?
    林夕堇起身,像模像样的冲皇后作揖:“谢皇后娘娘,草民感激不尽。”
    皇后神色淡然:“失了娘家,你便没了靠山,便是这样也要谢我,看来你倒真是对将军府没有半分情谊。”
    林夕堇也淡然回道:“虽说孝道第一,但子不教父之过,没有人是生来便能识文断字的,儿女尽孝之前,首先父母要教会孩儿如何尽孝,我没从将军府学到这些,便也不懂,不过我自个儿后来学了,我想父亲百年之后,我还是回去敬香磕头的。”
    这话要说强词夺理,也确实甫些,要说有道理,也确实有道理,让听的人心里不甚舒坦却又无从反驳,一下子又引得一阵阵小小声的议论。恰在此时,那仵作检验完香妃娘娘的尸体,从布幔之中行了出来。
    “禀皇上,禀皇后娘娘,死者是被人掐断颈项致死,一招毙命的,凶手十分果断。且死者已有一个半月的身子……”
    皇上惊呼:“香妃妹妹当真有身子了?”
    仵作低头应道:“是,小的家里世代为仵作,是极为了解人的身体的,医理方面也知晓一些,这一点绝计不会错的。”
    “一个半月……”皇后兀自沉思了一下,想到一个半月之前,皇帝确实宠信了香妃,便点头叹息道:“可怜的母子啊……”
    倒是竺贵妃哼了一声,道:“一个半月前,皇上宠幸过的女人多了去了,怎么就她那般好命,怀了龙子呢?准贤王妃,您刚才的话语疑点多多,大家伙都没怎么听明白,你还是再说一遍吧。”
    林夕堇之前一直在观察萧公子的表情,发现这位萧公子在听到“一个半月”这几个字的时候,神情很是震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或许香妃娘娘好生养呢?据说练武之人,身子骨都是极好的。”
    林夕堇幽幽的道,皇后一惊:“香妃妹妹是练武之人?”
    仵作道:“回皇后娘娘,死者确实是练武之人。”
    皇后蹙眉:“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香妃妹妹是江湖人士?”她可不记得香妃有什么娘家势力啊。
    竺贵妃冷笑:“江湖人士?江湖人士可是鲜少有愿意入宫的,她们受不了这宫中的规矩。这香妃啊,八成是背后有人,搞不好是别人家的暗卫什么的……”
    这话可就有针对性了,栋夕堇眯着眼睛看竺贵妃,心里猜测着香茹背叛之后,究竟透露了多少他的情报出去。
    第150章  皇帝异样
    却在此时,又一位衣着蟒服的中年锦衣卫出现了,急匆匆的向着皇帝行去,伏在皇帝耳边小声的禀报着什么事情。
    众人惊愕。锦衣卫便是再嚣张,也鲜活这般正大光明的现身于前,大多数他们还都是隐匿在暗处的,可今晚,却是接连着出现了三位蟒服锦衣卫,这不得不让人深思一番了。
    赵墨谦寒眸微眯,圈着林夕堇的手微微一紧,低头轻吻其耳后发丝:“夕儿,等下让暗二先行送你回府。”
    “嗯?”
    林夕堇心中一动低语:“怎么回事?!”
    赵墨谦淡淡摇头:“今晚……太不寻常。”
    如何不寻常,肯定不止御花园之中的这些表现,可赵墨谦不说,林夕堇也不会问,且这般景况,也不适宜多说,便乖乖点了头:“好,我先回去,对了,把孙太医和甘太医唤上吧,我今晚身子不太舒服。对了,林沧海抱病未来,这事儿也有些蹊跷,你小心些。”
    赵墨谦神情一凝:“哪儿不舒服,之前宴会上可有吃什么不妥当的东西?”却是丝毫不在意林沧海的事情,只道:“我会小心的。”
    林夕堇嗔了赵墨谦一眼:“我也小心着呢,只不过是被那梅花香味儿给熏的,皇后那儿满园子的梅花不说,竺贵妃那里居然制了满屋子的梅花干花,味道浓郁得呛鼻。”
    赵墨谦冷哼一声:“好好的傲骨寒梅,被她们这么无端糟蹋,谁还喜欢得起来?”
    林夕堇赞同的点头,端过热茶又喝了一大口,把揣在怀里的梅花干花拿了出来,道:“我倒是差点忘了,我带了些出来,想让你找人看看,这花是不是有什么不妥之处,我便是再不济,也不至于被个花香味就弄得满肚子不舒服,还想吐来着……”
    林夕堇这般说着,肚腹间恰好又隐隐传来一丝丝隐痛,不禁下意识的丢了手中的干梅花,双手牢牢的捂住了肚子……
    “怎么了?肚子疼?!”
    赵墨谦立即就发现了林夕堇的不对劲儿,手一紧,直接将林夕堇牢牢圈住,低头看去,却发现林夕堇面目怔愣的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像是不可置信一般。
    “夕儿?”
    赵墨谦张口便要叫太医,却被忽然回神的林夕堇一把抓住了手。林夕堇使的力气非常大,这不正常的反应当真吓住了赵墨谦,他浑身的气势瞬间高涨,以他为中心点,气温寸寸下降。林夕堇忙低喝道:“收起你的内力,我身子受不住,我必须得先回府上,你快叫人唤了孙太医和甘太医来,快。”
    赵墨谦一听对林夕堇身体有伤害,倒是及时收了功,但那一下子闹出的动静岂能瞒过他人眼睛,当即众人的视线也聚集了过来,倒是皇帝还在听那锦衣卫说着什么,脸色异常难看,却是并未及时理会这边闹出的动静。
    赵青辰问道:“四皇弟,准贤王妃这是……不舒服?”
    赵墨谦敷衍的点了点头,并未多说什么,便直接按照样夕堇所说的吩咐了下去,林夕堇神色复杂的盯着自己的肚子,像是要盯出一个窟窿一般,他想起来了,这种腹部坠涨隐痛,恶心想吐的感觉……分明就是上一世他怀孕初期方才有的反应……
    难道,他肚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幼小的生命了么?!
    上一世,那个于他无缘的孩子,莫非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一有了这个念头,林夕堇急不可耐,他一分一秒也不想在这个肮脏的深宫之中待着,这里步步杀机,这里阴暗恐怖,他不想让他的孩子还未出世就感受到这些,上一世的伤痛太过彻骨。
    林夕堇的脸色实在太过复杂,便是同枕而眠五年的赵墨谦,亦是猜测不出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不,或者说,赵墨谦根本就猜不到。
    林夕堇尽量小心的捂住肚子,倾身贴在赵墨谦的耳际,轻语:“待你回府,我会告诉你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赵墨谦沉吟点头,深深的看入林夕堇眼里,似是想要看透什么。也不跟皇帝打招呼,而是直接让侍卫扶住林夕堇悄悄的退走了。
    说是悄悄,但其实大多数人都看到了,只是眼下情况很是有些诡异,一些人不敢贸然开口,赵世羽倒是张口想要说话,被赵墨谦一个弹指,直接隔空点穴了。
    见得这般,那些人更是不敢轻易开口。乐王爷看着这一幕,俊美无比的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看着林夕堇离开的方向很是不悦。睿王爷虚抚着胡须,一脸的高深莫测,但眼中的探究却是不予掩饰的,半晌,他开口询问:“你那准王妃何故离开呀,这命案可还没有查清楚啊。”
    赵墨谦同样回以高深莫测的表情,瞥了一眼上首不知听了什么,气得脸色铁青,呼哧呼哧直喘气的皇帝,道:“睿皇叔也是耳目极好的,不知可听清那锦衣卫和父皇说了什么?竟是把父皇气成了这样?!”
    睿王爷一愣,颇为遗憾的瞄了一眼林夕堇离开的方向,方才意味深长的道:“皇叔老啦,耳目大不如前啦,想来皇兄是为了政事烦心吧。”
    为了政事?叔侄俩明白,这根本就是胡扯,赵墨谦淡淡侧头移开视线,那一瞬间,睿王爷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的跳动了一下,一个根本不可能的猜测出现在他的脑海——莫非赵墨谦听到了?!
    这般复杂的环境,且距离皇帝比他还要远上一些,却是听到了那锦衣卫俯在皇帝耳边轻语的话?!
    这该是有多么高深的内力,方才能够做到?!
    理智上,睿王爷并不相信,但回想刚才赵墨谦遽然间释放的那股子内力雄厚的冰冷气势,不知道为什么,他竟是隐隐有些胆寒!
    他正待细想,只听得伴随着劈劈啪啪一阵乱响,皇帝将面前的条案直接掀翻了,喉咙里发出一声异样的暴吼:“都该死,全都该死,朕要杀了你们,朕要杀了你们!”
    众朝臣齐齐匍匐跪地,高呼:“皇上息怒。”
    “息怒,息怒,这等丑事,竟然想要朕息怒,朕,朕是个男人,是个男人!”
    皇帝来来回回的踱步,呼吸沉重得犹如八十岁老翁,双眼布满血丝,神情狰狞,指着下方就是一阵乱吼:“砍了,砍了,全都砍了。”
    这种状态,根本就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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