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虽是故乡明,然天涯共此时。
    作者有话说:
    大晏的太子是她的夫君,骠骑将军嫡子是她的弟弟,魏国公是她的知己。
    第97章 遽变!
    ◎红丸之毒已解,宋琅ko太后◎
    常言道, 胡天八月即飞雪。
    江柍自那如诗如画的江南所来,连漫天大雪都是到了晏国才得以领略,然而从朔月离开去往回纥王都的路上, 遭遇了一场暴风雪, 她才知道, 关外的天气是怎样恶劣。
    云翳沉沉, 晦暗层叠,像棉絮一般的雪,打着飞旋儿由远及近, 糊了满眼。厚厚的积雪踩下去能没过小腿, 狂风如虎啸, 马匹和人都像柳枝一般被吹得后仰。
    他们走了许久,才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找到一个山洞。
    山洞不大, 沈子枭他们几个男人需弯腰才能进入, 里头有一个看样子已经熄灭许久的火堆, 旁边还有些干枝和腐叶,想必是之前歇脚的人留下的。
    叶思渊在洞中生起火来。
    之前沈子枭将带去的茶叶,悉数留给了阿依慕,阿依慕便让人在马车上放了许多马铃薯, 算作回礼。
    这会儿,浅碧拿了十几个马铃薯过来烤, 直至把外头的皮被烤焦了, 再把它们从火灰里扒出来,掰开,黄澄澄香喷喷的瓤, 在火光下光泽诱人。
    沈子枭还用匕首削了一根长木条, 把在山洞外捡来的一只被冻死的灰鹞叉起来烤来吃。
    外头朔风呼啸, 大雪茫茫,这小小的山洞,便成了避风港一般的存在,食物的香味很快便充盈在每个角落。
    同时还有药香。
    经过这样一场风雪摧折,除了浅碧之外,所有人都不同程度感染了风寒。
    浅碧用锅子装了雪水来,边往水中加草药,边道:“你们啊,都是‘风邪外感,营卫不和’,还好我带了草药包,想来川桂枝,生甘草,茯苓,白豆蔻这几味药喝下去,能有些成效。”
    喝下一碗药,又吃了些热腾腾的食物之后,几人的体力才得以恢复。
    夜色深重,山洞外头的雪还没有停,朔风呼啦啦地吹,看上去像是谁在洞门口挂了一道模糊的雪帘。
    吃饱喝足之后,江柍开始担心起朔月兵符的事情。
    这个兵符,对沈子枭来说十分重要,可对昭国来说,它落在晏国任何人的手里,都是强有力的威胁。
    江柍一时迷惘起来,就这么看着眼前噼啪燃烧的火焰,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沈子枭见状,便把身上的狐裘盖在她身上,又对浅碧小声说:“你也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
    浅碧没有推辞,她抱起角落里轻红的骨灰盒,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歪头睡去。
    谢绪风和杨无为都起了烧,叶思渊忙里忙外累了一天,也是不一会儿就睡沉了。
    一时间,只剩沈子枭一人还勉力撑起眼皮不敢入眠。
    山洞里的柴火剩得不多了,外头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剩下的柴他没有再用,他坐到洞口,替里面的人守候这片刻的安宁。
    正当零星两簇微弱的火苗刚刚熄灭时,江柍忽然抽搐着醒来,一脚踢乱了火堆。
    几人皆被惊醒。
    沈子枭转头去看,只见江柍滚到地上,久久没有动弹一下。
    他走上前,本想扶起她。
    她尖锐又痛苦地大喊:“别碰我!”
    光顾着赶路,却忘记已经是十二月一日了。
    十二月一日,江柍和沈子枭大婚一周年的日子,也是红丸毒发之日。
    钻心的疼痛传来,先是太阳穴之上的额骨,像有铁钉凿了进去,而后是每一块骨头,都似被最锋利的刀刮剔一般疼痛。
    江柍根本不能动弹,最深刻的疼,是连挣扎和□□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静下来,以平生最坚定的意志力去等待这股疼慢慢消失。
    沈子枭见状,便给浅碧递了个眼色,
    浅碧揉了揉眼,走过来,轻轻搭上了江柍的脉搏。
    然后她骤然色变。
    一张原本平静的脸,俄顷间涌起晦暗的风云。
    “娘娘居然中了红丸之毒……”浅碧深深震惊。
    沈子枭并未听说过这种毒药的名字,忙问:“你说明白些。”
    “殿下可还记得,奴婢的师父是苗疆的用毒圣手,此毒正是我师父所制,服下此毒之后,每半年便要服一颗白丸,否则每到午夜便会痛如剔骨,直至破晓时分方能好转。”浅碧说着说着,已是打了个冷颤,无法相信这样阴毒的东西会用在江柍的身上。
    “因为此毒太过恶毒,师父后来将其悉数销毁,世间仅剩两颗,一颗在我这里,还有一颗,当年出海游历时,师父将他送给我师叔了,却不知怎会辗转被娘娘服下。”浅碧说到这已是大为不解。
    沈子枭看了江柍一眼。
    心里对浅碧所说依稀有了答案。
    却没来由地心口莫名一疼,过度的紧绷,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沉重,像山洞外夜深雪重的天气。
    他没想到赵太后会这样心狠。
    让别人的女儿代替自己的女儿出嫁还不够,还要用这种阴鸷的法子掐住她的性命。
    沈子枭喉结滚了滚,才问:“有法子解毒吗?”
    说起这个,浅碧眼睛一亮:“有!”
    众人无不屏息看向她。
    只见她俏丽一笑:“外人只道白丸可以保中毒之人半年无忧,却不知再吞下一颗红丸,即可彻底解除红丸之毒!”
    叶思渊忙问:“你可将那东西带在身上?”
    浅碧已到自己的百宝医箱里取出一个小布袋,边解开边道:“师父留给我的东西,我从来都是带在身上的,不然放在哪里我都觉得不踏实。”
    说着话,已从布袋里掏出一个楠木锦盒,扣动锁关,打开来,只见一枚红色药丸静静躺在锦盒之中。
    浅碧取出红丸,将其喂入江柍的嘴巴里。
    江柍吞服下去没多久,就觉得身体内那股尖锐的疼痛在慢慢地趋于平静,可很快,就当痛楚完全消失的时候,又陡然升起比之前更为尖锐的疼痛!
    而这次却是疼在心脏上。
    血气忽地一涨,她没控制住,旋即“噗”地喷出一口黑血。
    众人皆是一惊。
    沈子枭连忙扶住她。
    江柍的头脑昏沉,身子像一团无力的棉花,灌了水似的直直往下沉,意识越来越涣散,她紧紧扶住了沈子枭的手。
    慢慢缓过劲儿来。
    先前的昏沉和痛苦都像海水退潮般消失不见,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
    这才道:“我没事的。”
    浅碧为她把了把脉,本来凝重的神色,慢慢染上悦色:“这口血吐得好,淤毒已清~”
    沉默已久的杨无为这才问道:“娘娘何故会中这样的毒?”
    江柍转头望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收回落在沈子枭身上,最后别开脸,说道:“是独孤曜灵喂我吃下的,却不知为何不到半年就毒发,或许是和我之前服下的解药有关?”
    “啊?”浅碧听江柍这样讲,竟是拿不定主意了,想了想,也只好点头喃喃道:“兴许吧……可能是药性冲突了?”
    她努努嘴,有点迷茫。
    杨无为深深看了江柍一眼,没再说什么。
    谢绪风只道:“无事就好,否则在这荒山野岭只怕耽搁治疗。”
    叶思渊附和:“对对,无事就好!”
    沈子枭瞥了浅碧一眼,只道:“既然现在所有毒都已经解除,那便不要再多想了。”
    又对江柍说道:“你也累了,离天亮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快睡觉吧。”
    江柍不敢直视沈子枭的眼睛,只默默把身上的狐裘抱得更紧了一些,几乎把脑袋都埋在狐裘里,这才小声说:“好。”
    雪是在破晓时分停下来的,与此同时那滚滚呼啸的狂风也停止吹动。
    第一抹亮光照进山洞的时候,沈子枭拨开洞口的积雪,走了出去。
    太阳已从东方天际冉冉升起,看样子今日会是一个晴朗无风的好天气,事不宜迟,他叫醒其他人,继续赶路。
    众人朝山洞外面走去。
    四面茫茫荒野,阴霾都被昨晚的寒风吹卷一净,天空终于不再是深厚的白,而是少见的澄澈蔚蓝,仿佛连雪都泛着荧荧蓝光,白茫茫的一望无际,没有一行脚印,恍若一个生长着雪精灵的琉璃世界。
    这几日虽因风雪吃了不少苦,可此刻就要离开这里,反而生出想要永远留下的念头。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
    最后终究还是要起身前行。
    因马车的车轮几乎已被积雪掩埋,他们干脆弃车,直接骑马前行,就这样在茫茫雪地走了两天一夜,方才走到没有雪的开阔路段。
    而后又过十日方才抵达回纥王都。
    沈子枭离开回纥将近一个月,这期间回纥王帮他瞒着上下,只道他是生了病,后来实在瞒不住,便道他与江柍去山上狩猎时落入山崖失踪了,谢绪风等人都进山寻找,却久不得归。
    为做戏做足,回纥王还派遣了一支万人军队去搜山。
    然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正如沈子枭料想的那样,于赫州留守的孟愿已传信来,说是恭王果然向崇徽帝弹劾他擅离职守。
    沈子枭决定尽快回朝。
    临行之前,江柍面临一个重要的抉择
    其实阿依慕把兵符给她的时候,她心里有片刻的暗喜,旋即才是难以抉择的惆怅。
    暗喜是因为,这个对昭国的威胁,现在握在她的手里,她完全可以据为己有。可惆怅是,她立刻便反应过来,她的这种想法极其幼稚,且毫无良心。
    别的不提,只念轻红为她搭了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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