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霄答应了。
    后来迎熹和纪敏骞有私情一事,还是她率先递来消息,这才让宋琅提前做了准备。
    对于碧霄,宋琅心中有三分敬重在,因为他看得出来,碧霄对江柍早已不是单纯的主仆之恩,而是慈母之情。
    常言道,慈母爱子,非为报也。
    若说在这场谋划中,宋琅最有信心的那一环,便是碧霄的作用。
    十一月初一,迎熹出嫁,十里红妆相送,半个郢州都挂满了喜气的红绸,鞭炮响彻长街,红色纸屑如花瓣般铺满了东西十六街的大小巷。
    太后凤驾亲临江府送嫁,宋琅则御驾亲临纪家。
    拜堂之后,纪敏骞来到喜宴间敬酒,众人正喝得尽兴,孙世忠和郑飚各率隐藏在仆人中的三百精兵诛杀太后一党。
    同时包围女席,扣押人质。
    那天实在是混乱极了。
    在场的所有人,上至宋琅和太后,下至一个普通的婢子侍从都在经历人生中最关键的一天。
    太后毫无准备,被杀了个措手不及。
    江家之主江峻岭和太后的堂姐江母赵华霁亦被蒙在鼓里。
    江棣和江楼提来赵家五位儿郎的头颅,跪于太后面前,不带感情说道:“赵氏叛臣贼子试图谋反,还好我们兄弟二人早一步发觉,现如今贼子已被孙将军斩首,微臣恭请皇太后凤驾回銮。”
    太后漠然看着江棣,久久无言。
    赵华霁想说些什么,却被江峻岭拉了拉衣袖,摇摇头,递给她一个沉重的眼神。
    原本喜气洋洋的大厅,慢慢染上了血腥的味道。
    而大昭国最尊贵的女人,端正肃穆地坐在厅首,她那金线织就的云凤花卉的凤袍长长地铺在地毯上,饰以九翚四凤的凤冠端正而庄重,如上朝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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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
    没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张口,问江棣:“你知道今日是你妹妹的大喜之日吗。”
    原来这个执掌大权数十年,雷霆手腕的太后娘娘,在大权旁落,生死莫测的关头,想到的居然是她的女儿。
    听起来还真让人感动。
    只可惜,这落在江棣耳中却满是讽刺。
    他的妹妹,凤冠霞帔上了厌翟车,那日送亲的十里红妆,与今日铺天盖地的红色一样,都灼痛了他的眼睛。
    江棣又重复一遍:“恭请太后回宫。”
    太后眼眸陡地一凛。
    什么狗屁倒灶的起驾回宫,不过是暗示她大势去矣,让她识相点束手就擒。
    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圈禁还是毒杀?
    她大脑飞速运转,估算手头的兵力
    江棣手里的禁军可与赵家手中的禁军抗衡,赵新在灵璧驻扎的二十万大军,和同样掌握在赵家人手中的锡州十五万大军,许能对抗三十万江家军。至于纪家,怎会强过福、宁二王?
    这样粗浅算来,胜算倒有六成。
    只是这般内斗,若两败俱伤,岂非让大晏有了可乘之机?
    她不甘心苦心经营十余年的王朝,就要这样拱手让给这个小皇帝。
    但更不甘心,最后让晏国坐收渔翁之利,若是晏国真的有动作,那么策划的这一场和亲不就成了笑话?她苦心孤诣的一切,又算什么。
    然则,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真正让她大受打击的,是迎熹。
    这个傻孩子,幸福洋溢地嫁过去,憧憬期待着未来的人生,可到头来,等待她的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算计和利用!
    她还能撑得下去吗。
    太后站了起来,悲戚地望向江峻岭和赵华霁:“你最好立刻去救你的女儿,若她死了,她也别想活。”
    江峻岭和赵华霁的目光均是一凛。
    他们太知道太后口中的她和她分别是谁。
    赵华霁后退一步,几乎跌倒。
    江峻岭扶住了她一把:“夫人,你可不能倒下啊。”
    赵华霁稳了稳心神,艰难地反握住江峻岭的手,让自己站直。
    她脸色已阴沉得可怕,只冷冷扫了一眼江棣:“速去备马车!你亲自带我去纪家,把柍柍接回来!”
    “母亲!”
    “遭此一事,你妹妹怕是活不成了,快去!”
    赵华霁一声沉喝,让江棣浑身一凛。
    江棣并非初涉官场的愣头青,如何听不懂这乃一语双关。
    他看着母亲沉重的脸色,便知原来今日之事最大的变故在迎熹身上。
    赵太后爱女,若迎熹活,她便不会背水一战,可若迎熹没了,只怕她也会了结江柍,随后和宋琅拼个你死我活。
    江棣几乎是狂奔去备马车。
    而江楼则接替江棣的任务,恭请皇太后回宫。
    因太后去了江家喝喜酒,太后一党也大多都去了江家。
    尤其是赵家,兄弟七人,竟是五家都去了江府,唯有二房和七房,怕赵家均去江家面子上不太好看,才到纪家来。
    纪家这边的宾客里太后党羽虽少,但腥风血雨并不比江家微弱半分。
    赵家七郎乃是监察司出身,专管暗卫,宋琅摔玉箸为号,郑飚率人杀出来时,赵七郎这边便吹起了鹧鸪哨,另有一批埋伏在暗中的精兵从天而降。
    迎熹听到动静,想出来看看发生了什么,无奈门已上锁,且有十多个粗壮的婆子把守在门外,无奈之下,她只好跳窗出来。
    她一身新娘的凤冠霞帔,凤冠前垂下细细的金链,因疾走而晃动,她顾不得管它们,双手提裙急切地来到宴会厅。
    刚踏进门槛,只听“噗嗤”一声。
    随着裂帛般刀锋划破皮肉的声音响起,一道温热的鲜血,飞溅到她的脸庞和凤冠前垂下的细细金链上。
    一颗头颅骨碌到脚下。
    迎熹瞪大了双眼,忽然之间便不会呼吸了,如手边那架染了血的玻璃屏风静默伫立。
    纪敏骞转头,恍然和迎熹对上,心倏地一紧。
    他杀的,正是赵家七郎,太后一母所生的亲弟弟,迎熹的亲舅舅。
    迎熹盛装之下,淡化了眉宇间的胆怯与寡淡,红唇嫣然,燃烧了她的风华,使她比往日娇艳许多,也美丽许多。
    而此刻,她脸庞带血,几多凄美,颇有几分太后的慑人神韵。
    纪敏骞的眼睛好像被什么刺到了,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口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张张嘴,喉咙发紧,一片哑然。
    只好转头看向宋琅,渴望得到指引。
    而这个年轻俊美,又残忍薄情的帝王,只是轻轻摩挲着翡翠玉的酒盅,淡淡看着面前血腥的,残暴的一切,对纪敏骞的询问恍若未闻。
    就在这时,迎熹说话了:“所以,都是假的吗。”
    作者有话说:
    嘶,这该死的be美
    第99章 宋琅夺权(中)
    ◎迎熹的眼泪,敏骞的决绝◎
    迎熹看着纪敏骞, 语气很轻,似乎还带了哭腔,好像下一秒就会崩溃。
    纪敏骞手中的剑“咣当”掉了下去。
    今天发生的一切, 他等很久了。
    当他的刀刃划过赵家人的喉咙时, 血管破裂的声音, 让他兴奋地战栗。
    然而看到迎熹满眼的失望, 他竟有一瞬间,觉得恐惧。
    他呼吸滞了滞,有片刻大脑是空白的。
    宋琅转过头, 看了他一眼, 叫了声:“敏骞。”
    语气里有提醒, 也有警告。
    他倏然回神,眼睫动了动。
    宋琅的声音, 让他记起, 此刻他本该觉得痛快。
    他, 宋琅,迎熹还有江柍,四个人从小一起长大。
    他在太后和宋琅的斗争下,把刀悬在脖子上讨生活;宋琅傀儡一个, 受制于人数十年;江柍既是替身又是细作,步步惊心……
    以往, 迎熹是他们之中过得最安然和顺的那个。
    可谁都可以顺遂安宁过完一生, 唯有迎熹不配!
    因为她是太后的女儿,是罪魁祸首的女儿!
    她就应该被他们从神坛上拉下来,拉到泥潭里, 拉到深渊里, 再也安宁不起来, 再也妄想逃离黑暗。
    此时此刻,她终于也品尝到了和他们相似的痛苦。
    岂能不快慰?!
    他应当这样想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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