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劫,也可把“劫”理解为“结”,若是普通人中了,必定得欢好或解道侣契才能解。
    但是如果是道侣中了,那倒没那么严重。
    只需要一段时间内待在一起就可以。
    而且这个待在一起的要求挺高,不能离开彼此十步。
    罗暮衣对此心烦意乱,如今和风颂待在一起,她只觉尴尬到折磨。
    她觉得风颂也这么想的。
    但听两道冰冷的咳嗽声,是风颂垂眸,在咳嗽。
    寒风吹拂,他似负了伤,闭上眼,周身疏离气质散发。
    半晌,他才微微抬首,却是目光也留滞到剑柄上,也没回她的话。
    罗暮衣却知道他听进去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
    她朝前走。
    却突然感到一道目光锁在她背后。
    她愣了愣回首,只见风颂抬眸紧盯着她,凤眸发红,全身都是抗拒和疏离,这疏离比方才更为浓烈。
    但不知为什么,他这样,让罗暮衣想起以前猎到的小狐狸。
    冰天雪地里,小狐狸全身是伤,因为寒冷,想要靠近她手里的火光,但因为她是猎人,警惕、抗拒和挣扎,挣扎中却透着几分委屈。
    罗暮衣也直觉风颂如今的疏冷如一层脆弱的结界,似压着什么。
    “……”罗暮衣舒了口气,把头扭开,却突然听到隐雪地外传来声音。
    “师尊!”
    “仙君!”
    是风颂的人来寻他了。
    风颂这才转开头,低头看雪地,眼眶依旧是红的。
    而他倏然看见一双朱红胡靴,离他近了些。
    是罗暮衣靠近了他。
    风颂的手握成拳,剑柄上的纹路,几乎嵌入肉里。
    而罗暮衣本想提醒风颂别把她身份说出去,但看他这模样,她只觉自己开口也会碰一鼻子灰,便靠近后又保持冷漠,退开了些。
    “师尊,可还好?!”
    风漾急急赶来,得知罗暮衣进来,他本来极为放心风颂的安全,但见有人倏然浸在黑影中,风卷残云般地逃出,风漾只觉不对。
    他等了片刻,便带人急急进来,便看到风颂和罗暮衣间一派冰冷,并肩站着,却貌合神离的模样。
    这是……
    风颂这会儿再也没管罗暮衣,背对她上前。
    陆康的人见到陆康的模样,都大惊。
    风颂道:“陆康得安置在仙台。幽府并不安宁。”
    但又听一阵动静,那陆康的道侣幽淩的人也赶过来,但幽淩本人没来。
    她的脸出现在一片幻术镜上,见陆康如此惨状,哭出来:“陆郎、陆郎……你怎么被害成这样?”
    隔着幻术镜,这哭声都极为清晰。
    罗暮衣:“……”
    这幽淩,倒是奇怪,隔着幻术镜哭。若真关心道侣,不是该赶过来么?
    风颂却似对此见怪不怪,冷冷淡淡和所有人交涉部署。
    他思路清晰,很快就安排好一切。
    除了黑袍者跑掉,他的人也活俘了许多幽家三房的人,风颂不信幽家人,要带回仙台处置。
    幻术镜中,幽淩哭得凄惨,但也应了,只说希望能同住仙台。
    风颂应允。
    风漾助风颂安置一切,少许来问风颂其他吩咐,风颂道:“问清这大房和三房的人,府中发生的和食雪相关的事。他们在隐瞒。”
    之后,仙台之人打道回府,回到风樯城仙台的驻守之地。
    罗暮衣这才慢吞吞跟上,不能离风颂太远,她刚刚一直负手站在风颂后面。
    风颂也没有对外说出她的身份。
    此时,早就提心吊胆的风漾实在按捺不住,问了风颂一句:“那这位幽圹二龙宫的修士……”
    ……幽圹二龙宫。是罗暮衣先前编出来的假出处。
    如今,师徒二人都知道是假的,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寒风习习,风颂的斗篷随着风猎猎而动,他眉目也更为冰冷,默了会儿才道:“……关于此人,方才骞生桥监事已与我发讯,确有此人。”
    “关于骞生桥,也有要事商议。今日,让她进我阁屋议事。”
    听闻此话,四周的目光都落到罗暮衣身上。
    而风颂又道:“风漾,介时你也一同进来相议,别带旁人。”
    罗暮衣暗暗松了口气。
    风颂这是在为她的身份作保了。
    而方才听到只让她进他阁屋,她还心头一跳,因为如果他们只二人,旁人必定觉得可疑,风颂从不会一晚和旁的人独处。
    如今带上风漾一起进去,便可以避嫌。
    “啊?”
    风漾却头皮发麻。
    别人不知道罗暮衣身份,他可知道。
    他今夜要和师尊和准前师娘一起过?!
    要命!
    风漾想想都知道多么尴尬,感觉自己会像是夹在要离婚夫妇间的可怜孩子。
    他可从没有这个经验。
    风颂却目光沉沉地扫了眼罗暮衣,便走了。
    ……
    之后,罗暮衣便默默地跟着风颂,眼观四路,耳听八方,默默把情报记在心里。
    风漾很快查明了幽家的事。
    “这次师尊下了狠令,大房的人也不再瞒了。”
    “据大房的人说,这食雪在九十五年前,曾化为人形潜入过幽家。那会儿,幽淩的祖父幽执道本有一位未婚妻幽盼,是幽家的养女,郎才女貌,却被食雪和情鲛毁了。”
    “……毁了?”风颂蹙眉,道,“是和‘阴阳劫’相关?”
    “是。阴阳劫成了。据说当时,幽盼的惨状,让幽执道几乎疯魔。”
    “不久后,幽盼自尽,幽执道便派人烧了隐雪地,几乎杀光了当时的所有情鲛,还重伤了食雪,折去其一半手臂。”
    “但五年后,食雪用灵魂献祭,召出了半人妖母为其复仇。那会儿,幽执道已开始新生活,有了新夫人,还有新生的女儿。半人妖母和食雪的袭击让一半幽府的子弟灵根受损,包括幽执道新夫人的女儿,如今的幽老夫人。”
    “之后,幽家便修筑结界,密不透风地防住隐雪地。”
    “此后,幽执道下令,幽家血脉不得入隐雪地。”
    “这也是幽淩不亲自进入隐雪地救夫的原因。”
    “陆康当时也是过于自大,为讨好夫人,要召出食魂阵为岳母复仇,却被食雪钻漏洞掳去。”
    “……”罗暮衣听着,手拨弄刀穗。
    倒真是离奇的仇恨。
    “幽府二房的人呢?”四下无外人,罗暮衣也忍不住问,“以及三房的人又如何说,可有出入?”
    风漾扫了她一眼,答话道:
    “风樯城t z幽府二房的人,在幽执道前未婚妻幽盼受辱的那夜,因火灾死了一半。另一半的人出走,如今不见。”
    “三房的人,说得大同小异,只称妖母和食雪反攻幽府后,三房也死了许多人,大房却未对他们补偿,心中不平,才百年怨怼不断。”
    “……”罗暮衣倒是听说过此事。
    幽圹长公主都派人来处理过此事,但未处理下来。
    那妖母,似过于强大,又因为其他地方的妖灾更为可怖,此事便被按下了。
    风颂听后,问了风漾陆康施展的什么阵。风漾说了具体,还把符咒与了风颂。
    罗暮衣突然觉得不对,实在忍不住抬眸了,但听风颂对风漾道:“告诉幽家,我明日亲自去幽府施阵引食雪。”
    罗暮衣张唇,本想说些什么,但想到风颂也不会听她的,便闭嘴了。
    罢了,明日,她应该也会跟上。
    风颂如此行事,她也可以再次接近食雪。
    而风漾禀报这些后,风颂又部署了一番,便带人回了仙台。
    罗暮衣随风颂走。
    和望北台一样,在魔域乌黑的瓦房乌殿中,风樯城的仙阁葳蕤而立,雪墙雕窗笼桧柏,白云迢递,仙气四溢。
    风颂作为承政大仙官,住在最高的画阁之中。
    风漾本提心吊胆地跟着他们,作为风颂的大弟子,作为罗暮衣和风颂如今身份和关系的掩护者,他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忐忑极了。
    ……他可能要和罗暮衣和风颂一起过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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