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留只会砸在手中!
    而如薛晏、李瑀等一帮皇帝心腹重臣,也是真正关心百姓民生的大臣则激动得心肝直颤。
    大齐,稳了啊!
    聪明的顺势,忠君的欣喜,贪愚者不甘。
    那位马前卒便是后者,在陈有田答完各方问话后,他又抛出一个问题——
    “既然武定元年春已经开始在山中试种,武定三年末就出山,为何武定四年春献犁,武定四年末献劁猪法、薯蓣种植法时没把这堆肥法和水旱轮作一并献上呢?若武定四年春便早早献上,如今应该已经收获两熟了才是。”
    有这样好的法子,何不去岁就献上来,皇帝还需要为缺粮这般焦头烂额吗?偏是到了缺粮还买不够粮的关口,就有这能让粮食收成增数倍的法子出来了。
    出来的时机也太巧。
    显然,这一位怀疑曾子骞配合皇帝唱大戏呢。
    殊不知,陈有田和周村正老实归老实,可不傻,一听这话儿就不对味了,这官儿不怀好意,这是说桑萝堆肥和轮作法献得晚了,耽误了朝廷一年时间呢!
    那神经简直一瞬拉紧,两人面色都不好看,陈有田抿住了嘴,周村正也不是有问必答了。
    也不怪他俩,俩人都清楚桑萝其实是忘了,用得太习惯的东西,出山一年干的事还多,别说桑萝又是造犁又寻思劁猪,怀孕生娃,生意还做得红红火火,连他们这些只是忙垦荒种地搞养殖和副业加工的也压根没想起来。
    他们大兴庄用这个用得太久了,周边乡民也用,早就教出去了的东西,谁也没拿这玩意儿当个秘方了,谁还琢磨惦记呢?
    现在要被拿成话把子了!
    陈有田下意识就握了拳头,和旁边的周村正相视一眼,两人脑子这辈子都没转得这么快过,连紧张都跑光了,得想个合理的说法才成。
    说已经教过了合适吗?好像也不那么好。
    没等两人多跑几个念头呢,曾子骞移步出列,挡在了二人身前。
    早料着有这一着,他会说桑萝那是根本把这茬给忘了吗?
    傻了才那样说。
    他侧身对着说话那位京官,上上下下打量:“这位大人料是不大懂得稼穑之事?”
    那京官被他问得抽了抽嘴角,心说这满朝文武真种过田的怕是数不出两个,你曾子骞莫非很懂不成?
    “曾大人说笑了,我们这等出身,谁又敢说很懂稼穑之事呢?”
    “我料想着您也是不懂,不然说不出这般话来。不过您还真别把我也代表进去,在下虽对稼穑之事不精,地力的变化有一个漫长过程这样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农为国之本,这可不是做个农具,有设想了做出来了上手一试就见成效。涉及地力,谁人敢儿戏?没有多年的观察根本不敢贸然上报。
    依着乡君原本的打算,怎么着也要再观察个一二载才成,若非我召了她丈夫小叔协助下乡购粮,叫她知晓朝廷如今之困境,这堆肥和水旱轮作之法怕是还没这么快面世。
    便是如此,乡君也一再告诫,这二法实验的年头还不算长,推行需谨慎为之,当征集当地有经验之老农根据各地气候土质作物不同进行论证实验再行全面推广。”
    说到这里,曾子骞侧身朝御座上的皇帝一抱拳:“这份谨慎,正是乡君对圣上、对我大齐负责,怎落到大人您口中,无功倒成过?”
    笑吟吟的,却是话里藏锋,在这关头明晃晃在皇帝和百官跟前说他只晓经文,不通治事,蠢才一个还责难那位屡次建功的乡君。
    那文官气得手都抖了,也真怕名声被曾子骞给糟蹋了,手心里都沁了层虚汗:“曾大人言重了,本官并无责难乡君之意,不过是急圣上之所急而已。”
    “哦~原来如此。”曾子骞拖了长长的音,笑面不改:“所以说,我觉得乡君提议增设专事研究种植一道的农官是极好的,毕竟——术业有专攻,您说是不是?”
    啪一声又啪一声,给最甜的笑,甩最狠的嘴巴子。
    挑刺的文官被噎得脸都绿了,偏曾子骞说的还都在理,半句都反驳不出。
    有人轻笑出声,几位老臣更是纷纷朝国子监祭酒看去。
    这一位也有意思,孙儿风头大盛,他垂着眼帘不骄不矜、稳如泰山,你都瞧不出他那是打盹呢还是打盹呢。
    啧,这对祖孙。
    老的是个白面汤圆肚里黑,小的这个……也不好惹!瞧瞧,嘴皮子利的,要紧是,把握得住圣心啊。
    ……
    曾子骞一本正经瞎说八道,陈有田和周村正不知道啊,桑萝也没明跟他们说她是忘了,听得曾子骞说得头头是道,两人那是连连点头,信了十分!
    原来是这样。
    也是,他们忘了,阿萝怎么可能会忘!
    一反刚才变了脸色的小心虚模样,那胸膛都挺起来了,脸上是带着几分矜持的骄傲!
    皇帝乐得看曾子骞损一损人,这热闹看得心里不知多爽利,等曾子骞发挥够了,这才岔了话题说起正事来。
    陈有田和周村正来自大兴庄,颇得了天子几分偏爱,一人赏了二十两银,五匹绢,让殿外稍候,等下朝后与司农寺卿一起回司农寺,再往皇庄,仔细教教司农寺官员和皇庄各管事、佃农们堆肥与轮作之法。
    陈有田和周村正不晓得什么是司农寺,但得了皇帝的赏,激动得不知怎么是好,跪下就磕头,那叫一个实在。
    皇帝笑着叫起,先前那个小内侍又来领了二人出殿,低声告知赏赐之物稍后会有内侍直接送到他们暂住的歙州进奏院去。
    ……
    桑萝又立功了,泼天的功劳。
    这一回较之上一次不同,根本不需要曾子骞开口,薛晏、李瑀等一帮天子近臣纷纷出列给桑萝请赏。
    可不是得请赏?不止增了大齐三成国力,间接的还解决了今年的缺粮问题。
    皇帝脸上的笑就没落过。
    “赏!当然要赏!且要重赏!”
    他也没有要底下那帮子大臣们讨论的意思,自己略一沉吟便道:“册封桑萝为云阳郡君,实食邑三百,长安城赐郡君府。既以农桑见长,再赐京郊庄子一个。”
    一句话叫下边一众官员齐刷刷抬眼。
    不为别的,云阳郡君,这是直接有封号了,且是以京畿云阳县为封号,这意思就是桑萝的食邑三百便着落在云阳县了。
    这实是纳罕了,无他,建国这几年太穷了啊,他们这位皇帝除了封赏一帮开国重臣大方些,对皇室宗亲甚至他自己的儿女可都称不上大方,皇子公主们还都只是空有封号,没有食邑呢。
    桑萝这越过县君直接封了郡君,且又是食邑又是赐府赐庄子的,着实把一众大臣听愣住了。
    不过也对,粮食岁收数倍啊,这简直是给大齐夯了一层基石。
    有人觉得合适,自然也有人觉得现在就重赏为时过早了,出列建言:“圣上,不若等堆肥法和轮作法试上一年,看看成效再行赏赐?”
    “不用,朕信得过子骞,也信得过云阳郡君在农事上的本事。”
    还没正式册封呢,云阳郡君都叫上了,那大臣道了声是,讪讪闭嘴归列。
    “秦尚书,此前让礼部商议的科举及国子监招生事宜可有章程了?”
    礼部尚书早有准备,从袖中取一本奏折呈递上去:“臣与礼部诸位同僚商议过,各州县可于秋日主持县考,再行州考,取成绩优异者十月随物入贡,举荐参加明年二月由礼部主持的会试。至于国子监……臣等认为,勋贵、官员、庶人之子还是应该予以区分,国子学和太学仍该依照最初定下的章程来,四门学、律学、算学、书学可适当给出部分名额,以各州、县学庶人俊异者取之。”
    这是朝堂上已经议了几回的议题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马上建功,自然也想荫及子孙,皇帝也理解,接过岑喜呈上来的奏折略看了看四门诸学给到庶民的名额,点了头:“可以,通报各州县准备起来吧。”
    奏折往御案上一搁,默算了算沈家那两个孩子的月份,话锋一转,又拐回封赏那头了:“着云阳郡君安排好歙州事务,举家十月随入贡队伍一并进京。”
    礼部尚书、满朝文武:合着您突然问科举是搁这儿等着呢?
    曾子骞:不是,陛下,说好的三年呢???
    第277章 一个字,绝!
    三年是不可能三年的。
    从前不能封赏,还得藏着,那是因为造纸术不能让人知道是桑萝献的,现在桑萝表现出来的在农事上的天赋,皇帝怎么可能还让人在歙州呆着?
    等到十月随贡物队伍进京都是考虑过沈家那一对双胞胎眼下太小了。
    没办法,太小的孩子得十二分仔细,他想用人是不错,也不至于就全然不顾沈家的情况,八九个月,他等得起。
    或者说,皇帝这个人,他越重视的人和事,他越有耐心、越肯周全。
    曾子骞也很快反应了过来,想明白了就是替沈家高兴,虽然往后他就不能几月一报喜了。
    啧,这滋味太好,尝过了再要失去还怪失落的。
    不过想想桑萝入京可能给大齐带来的好处,这点失落也就不值当什么了!
    朝会还在继续,关于云阳郡君提议的在大齐各州县建公厕之事,关于云阳郡君提议增设专事研究种植一道的农官之事,具体该怎么去落实。
    桑萝,云阳郡君,在她自己还不知情时,已经在朝堂上有了姓名,她随口提的两项建议,成了文武百官们朝会上重点讨论的议题。
    ……
    大兴庄里,桑萝对京城之事还一无所知,正月十五办学,到如今不过二十日,沈宁、许文茵、陈小丫和施巧儿四个小姑娘折腾出了个毛笔加工作坊来了。
    说起来还是桑萝那大兴庄特产铺的生意往临近几州铺开了点,猪肉脯、猪肉松销得好了起来,一两日能送到货的地方连冷吃兔都开始订上了,猪毛和兔毛也就比之从前要多了许多。
    偏沈宁几个都颇忙,不只当先生,像沈宁和陈小丫手上都各管着一摊子账的,能够做毛笔的时间就越来越少。这不,有桑萝的粉丝作坊在前,四个小姑娘凑一块,就琢磨着弄个毛笔作坊来了,还能顺带儿的让商队里头沈金那几个跑商学徒工帮着往其他州县找经销。
    当然,沈宁现今处理这些事情颇为老道,她大嫂是出了工钱车马费的,直接白用她大嫂的人不合适,还特特商量了她们毛笔作坊给分担一部分的车马费,然后销出的毛笔另给抽成。
    作坊嘛,还是许家那边原来做毛笔用的那间屋,添了几个工位。
    竹制笔杆外包以形式发给周边几家有竹匠手艺的农户做,给样,再定价收。笔头的生产则直接挖了新办学塾的墙角,外头听课的学员里找了几个看着还本分的小十几岁小娘子,一样是做计件。
    商业模式学得是一套一套的。
    桑萝都得给个赞。
    这对学塾来说显然是件特别正面的事情,十多岁的小娘子,在家也是做些打猪草喂鸡做饭的家务,才读二十天书,从天而降一份工作了。
    事情一传开,读书好好的这个概念在大兴庄周边的乡民之间又夯实了一分,晚间学塾外的旁听生又多了好几个。
    这是正面的反应,叫桑萝没想到的是还有一桩负面的。
    事实上,苦主都没到她这里吱过声,桑萝知道这事还是从抱着孩子过来串门的冯柳娘口中听说的。
    卢家长房要分户了。
    起因是卢大郎动了再娶的心思,在家里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托了媒人往郑屠户家说媒,被拒之后好些天,郑大妞夜里来上课,回家时被卢大郎找到机会跟上了。
    郑大妞来这边上夜校也是跟同村的甘二郎媳妇、冯家人结伴走的,偏甘家、冯家和郑家还隔着一段,另两家人到了家,后一小段只郑大妞带着她侄儿走。
    卢大郎就是这时候冒了出来,问郑大妞为什么不允婚,道是自己打听过,郑大妞寡妇,他鳏夫,原是再合适不过的,是瞧不上他什么。
    这要是旁的人,或许就是呛几句的事,可郑大妞从前本就经了些不好的事,胆子原比从前小得多,漆黑的天追上来个汉子,卢大郎声音还嘶哑,当真把郑大妞吓得不轻。
    好在此前觉得不对,这二十多天晚间上课会格外注意他爹的拴柱一直悄悄尾随着,发现不对及时出来,报上了姓名,道了歉,把他爹直接扯走了。
    郑大妞认得卢拴柱是学塾里一起上课的同窗,心下这才稳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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